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灿霖宫的宫门之内,首先出现的,是一左一右,两座极其宽阔的校场。还要到极远处,才是众多亭台楼阁,组成了一片建筑群。朱褐色的漆皮,暗金色的琉璃瓦,雕栏画栋,富丽堂皇,飞阁流丹,下临无地。在无数盏荧光灯笼的照射下,目之所见,光明就如白昼。
左侧校场空无一人,仅有一潭碧水生荷,静漾其波,两座白玉高台,孤耸而立。一座上有九鼎,皆是锈迹斑斑的青铜材质。八鼎方,四足两耳,一鼎圆,三足两耳。另一座之上,则有十八根黑色的烟柱,袅袅而动,却不飘散,内浮星芒,辉光闪动。
右侧校场之上,此时则已有了不少人,稀稀落落,却大多都围在一些黑石擂台的四周,或观,或望,或上场比试。其周除了数量众多的练拳的木桩、任人取用的兵器架,还另有阵禁压制,使得偶有灵潮起伏,也扩散不了多远,就会迅速消弭。
众人走入时,右边校场上稍微有几人望了过来,却不过打量了几眼,就收回了目光。闾严一行四人,自然也并不多事,一直安安静静地跟在莒易后头。
没多久,他们便穿过了校场。
只是就在莒易刚刚踏入第一座内殿没几步时,一个穿着雪青色文士服的中年修士,也是同样从里面的一间侧厅里,“嘎吱”一声,推开了厅门。
望见四人,此人先是眼含异泽,一阵闪烁,而后便是眉头微微一挑,略带惊讶,朝着一旁的莒易问道:“这四人是何来历?为何至此?”
莒易也不觉有什么不对,作了一个揖,便回禀道:“弟子见过折师叔!这四人乃是从千掣区魁谷来的客人。魁族王室一脉,上一任的司主真裔葵秋绫,欲拜入我宗为徒。有鹿蘅东升令在,弟子才领他们入内!”
“魁谷的上一任司主真裔?我不是听说魁谷现在已经有一位司主了吗?怎么听你的意思,好像那位竟是假的?”
那折姓文士直接大手一拿,赫然便是一道淡淡的蓝光,摄向了葵司手中的鹿蘅东升令,令葵司一时竟是持拿不住,任其脱手飞了出去。
“确实是鹿蘅东升令不假!没想到遗落在外千年有余,竟还能回归本山。”折姓文士抚摸着手上的令牌,轻轻地叹了一句,眼神爱惜且回忆,就如眷恋着自己的情人。
但不知怎的,葵司竟立刻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行了,你退下吧!”折姓文士朝着莒易摆了摆手。
莒易便立时领命,躬身退向了殿门之外:“是!弟子遵命!”
待得莒易走远了,这折姓文士才转过头来,望了望葵司身后的几人,便又将视线全部聚集在了为首的葵司身上:
“你叫葵秋绫?”
“是。”
“葵司也是你的名字?”
“是。”
“为何要拜入宣余山?魁谷也算是不弱了。”
“宣余山势力雄大。魁谷远远不如。”
“呵呵,你倒是直白。不过——”
“当年你魁谷之事,也算是闹得沸沸扬扬。令尊单凭一己之力,不至不惑,便创出了血变,堪可媲美戎修,更是天纵奇才。然而令堂……”这厮说到这里,摇了摇头,却就又是一声长吁,宛如极度可惜似的,“毕竟是有一半的屖人血脉,不合大统,所以……”
“所以什么?”葵司呆呆地瞪大了一双眸子,不自觉地追问了出来。敏锐如她,已是隐隐感觉到了一种可怕,仿佛就连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最后一块能够遮风挡雨的屋墙,都在被人缓缓地抽走一样。
眼前此人似仍有些难以启齿,望着脸色苍白的葵司,不知如何开口。
于是几秒钟后……
大概是等得不耐烦了,此人的背后,一道幕布隔帘之后,忽然一声冷哼,就有人撕破了伪装,再懒得矫饰了,施施然地走了出来,伴着一脸的冷漠与厌弃:“还不懂吗?杂血之人,不配沐圣!”
说话的人,披着一张墨色的大氅,内里则是一身银缎长袍,腰配一对璧玉。其身材极为高大,气质也威严不凡,明显是久居高位,久掌权柄。鸡皮鹤发,亦不能掩其雄壮半点,矍铄精芒,更是总藏于目,显其捷思。
“官红子师兄,你——”折姓文士闻言回头望去,眉头微皱,竟不知要说什么才好。仿佛是在怪他太过粗暴,又仿佛是在责他拆了自己的台。
那官红子却不顾。
烦躁地挥了挥手,几步便走到了葵司的面前,静静站定,高高在上地俯视起了这个目中仍有倔强的女子:“屖人都是一些贱种,荒蛮无知,不识道法,如何能拜入我宗门下?”
“凭什么?前辈您可知道,您宣余部落当年也是经由诸子授道,才开化启智,发展到今天一般壮大的!”葵司急促道。
“此一时,彼一时。”官红子淡淡道。
“大家都一样,哪有什么高低贵贱?”葵司争辩道。
“放肆!”官红子却顿怒,大袖一拂,当场就是一阵狂澜乍起,气劲极强,将葵司一行四人,冲击得登时连连后退,站立不稳,“在咱家面前,你居然还敢咆哮?我荟英堂素来不拒诚心向道之人,却也只收来历清白之人!清白便是高贵,杂种自然便是下贱!”
葵司满脸的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这话会从这么一个大人物的口中说出,而且还是这么的冠冕堂皇,这么的大义凛然。
怔了许久,她才像是回过神了一样,突然大声道:“为什么不行?杂血之人又怎么了?你们宣余部落不是曾说过不管何人取得东升令,都可以直入山门吗?为什么我娘就不可以?!她可是拿命换来的啊!!!”
“屖人不是人。”官红子面无表情地回道。
“你!”葵司顿时气得浑身颤抖了起来。
娘亲被辱,眼泪唰唰得流,却被噎得哑口无言。因有猛烈的气劲冲击在前,现在又气急攻心,更是于不知不觉间,就有一丝血迹,沁出了嘴角。
那折姓文士见状欲出言,话却还没说出口,就又是一声无声的叹息,暗暗摇头,苦笑不已,缩回了想要踏出的脚,也止住了想要帮衬的念头。
他可不记得荟英堂有这规矩。刚刚收到吩咐时还没想明白,现在念头一转,大概也就清楚了。八成是他这官红子师兄收受了贿赂,要挤下这位魁族司主的位置。毕竟那鹿蘅东升令非是小可,秉承祖训,任是谁都无法拒绝让持令之人进入山门。但令是令,人是人,宣余山一向就只认令牌不认人。让如今的持令之人死去,再换一个持令之人,让令在魁族内部流转,外人却也根本指摘不出什么错误来。
人微言轻,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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