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最初。
越之之回了陆家,开始更加拼命地挣钱。
下人们只当她想赶紧还清因摔碎玉佩而欠下的巨债,却没有人知道,她挣这么多钱,只是希望有朝一日能请得起这世间最好的杀手,手刃仇人。
陆言回来的第二天,母亲便病了。又过了两个月,母亲就去世了。
他记得,那天是个难得的晴天,阳光从云层里钻出来,带走小院多年来的潮气。他一身白衣走进母亲的独门别院时,父亲就那么抱着母亲,不声不响。
他突然觉着父亲很可怜。
父亲却笑了:“我有什么可怜的?我爱了她那么多年,付出了那么多,你看,直到死,她都是死在我怀里的,这世上还有比我更幸福的人吗?”
陆言眼前浮现出越之之熟悉的眉眼。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告诉越之之,十年前,他们就见过了。
她所谓“预知未来”的能力是他给的。那时,他的眼泪落入了她口中,于是,她拥有了和他一样的灵力。只是,这种灵力并不是用来预知未来的。
传说,每一种灵族都有一种特殊的灵力。他是梦灵,他的特殊灵力是能通过语言把梦到的事情变成现实。
梦灵一族常常以双生子的形式孕育于母体中,强大的一方会在母体中吸收足够的养分,来到这个世界;而弱小的一方,便会死于腹中。
但是,陆言和陆梦这对兄弟,是特例。
他们都来到了这个世上。陆言是强大的一方,与其他梦灵无甚差别,拥有言梦成真的能力;而陆梦是弱小的一个,无法独立生存,必须依靠吞食负面情绪为生。
陆梦没有陆言言梦成真的能力,却有另外一种特殊的灵力,他能够控制陆言的梦境和语言。所以,他常常控制陆言去做一些噩梦,如矿难、火灾;然后,他控制陆言把这些梦境用语言表达出来,将它们变成现实;最后,他会在灾难发生时,将人们的绝望化为食粮吃掉。
陆言并不觉得自己比陆梦好过多少,尤其是在随母亲乞讨的日子里,他常常说一些不吉利却又每每成真的话,惹人讨厌。
有一次,一个小姑娘递给他一个包子。
他抬起头,望着这个只有五岁却面黄肌瘦小姑娘,迅速收回了手。
他冷笑,这种伎俩早对他不管用了。
上一次,有个小男孩也是这样,笑着递给他一个馒头,却又在他伸手去接的时候哇哇大哭,之后就传来施舍者的谩骂声和其他乞丐的大笑声。
不知从何时起,欺负他成了整条巷子里的人唯一的乐事。
所以,这一次他学聪明了。他盯着不过五岁的小姑娘,冷冷道:“我昨晚梦到你和巷子里的这些人都死了呢……”
那是他第一次这么痛快地说出一个噩梦。
然后,大地抖动,房屋坍塌。
他看见小姑娘惊恐的表情,以及整个镇子的无措,无数人推搡、跌倒,踩踏。直到一切恢复平静,他才再度走到小姑娘面前,低头瞧她。
小姑娘躺在地上,浑身是血,却在看见他的瞬间眼睛一亮,用力从身下抽出手,拼命举起,说:“小哥哥,这个包子是肉馅的,很好吃的。”
他眨眨眼,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入她口中。
小姑娘抿了抿唇,说:“是苦的呢。”
那一瞬间,他突然就害怕极了,拔腿逃离了那条鲜血遍布的小巷。
三天后,他去了天阙山,以自己珍贵的东西为代价与山神交换了一株梦枕草吃下去。
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做过噩梦,也再也没见过陆梦。
他一直以为当年的小姑娘早就死了,直到不久前在巷子里邂逅越之之,认出那双眼睛,他才知道,那个小姑娘竟然活了下来,而且,救下她的师父就是本该饥饿而亡的陆梦。
于是,他看破了陆梦的计划。
陆梦之所以救下越之之,是因为他知道她拥有了陆言的灵力,他可以通过她继续吸食人类的负面情绪。
可在这个过程中,陆梦发现越之之人类之躯不足以承受陆言的灵力,唯一的方法便是再吞下陆言的灵心。
于是,陆梦一路设计,甚至假装被癔症病人刺成重伤,为的是骗取陆言的灵心。
这些,就是真相。
她那么善良,那么喜欢她的师父,他怎么敢告诉她?
他所能做的,不过是帮越之之脱离陆梦的束缚;他甚至还狠下心,帮她最爱慕的师父在没有饥饿痛苦的情形下离开人世。
他理解父亲,却不认同。
他说:“那般强势的占有才不是爱。爱一个人是将她看在眼里,放在心里。哪怕她爱着别人,你也能静静地祝福着她,没有怨恨,没有忌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