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如幽灵鬼魅般悄立帐边,身挂一领肥大黑袍,愈发显得形体高瘦。头顶样式奇特的尖塔高帽,长发披散,面色惨白,形容枯槁,微睁的二眸精光四射,咧开的大嘴两旁留着一撇鼠须,神情似笑非笑,说不出的邪诡。
悟空笑道,“万妖界的朋友深夜造访,有何贵干呢?”
那人干笑一阵,嘶声道,“你这猴儿,也知道在下的名号么?”
悟空悠然道,“不知道才怪吧,万妖界中自魔尊以下,有三英、四护法、五逆、七罪、九怪、十三杰,个个艺业惊人,阁下身列九怪之中,威名播于海内,哪个不晓呢。”
八戒挖着鼻孔道,“这家伙是谁啊,我咋不知道。”
“梦魔。”悟空淡淡的说道。“利用对手心底的热望、畏惧,营造梦境的棘手家伙。”
话音才落,眼前的景象剧烈扭曲起来,薄雾渐起,众人已置身于一片白茫茫的虚空世界中。
沙僧苦笑道,“我们莫不是在梦里?”
悟空点头,“所料不差的话,此处恐怕是太虚幻境。”
梦魔颔首笑道,“正是。”
八戒跃跃欲试道,“先让俺老猪与对方大战八百合,反正只是梦,就算有些差池也不要紧吧。”
悟空摇头,“不要以为是幻界就可以掉以轻心,此处的残酷并不比现实差。伤痛、死亡同样不可挽回。同时,在这里无论力量还是速度,对方都会提升五成以上,并且不会陨灭,即便受创,也会迅速恢复...”
八戒抗议道,“凭什么那个混蛋就可以为所欲为啊!”
“因为这里是那个混蛋制造操控的世界啊!”
“辱骂的词汇被原封不动的继承下来了...”梦魔面现失落之色,随即低吼道,“你们这些家伙,多少也考虑下别人的感受啊!”
八戒若无其事道,“话说,你这混蛋什么时候搞的鬼呢?”
梦魔冷笑,“在你还不知道人生为何物的时候。”接着阴测测的说道,“来到这里辛苦各位了,漫长的旅途就到此为止吧,妖法·森罗...”蓦地,只觉一只手已搭在自己肩头,肥厚粗粝的大手。“你是何时绕到我背后的呢?”
“在你还不知道人生为何物的时候。”八戒一脸无赖的笑道。
“学别人说话,可会闹肚子的。”
“俺的肠胃一向很好,究竟怎样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呢?”
梦魔淡然一笑道,“很简单,打倒我就可以。”说着,反手一撩,身形向一旁滑出。
八戒威风凛凛的向众人道,“师父、各位,这里交给俺老猪就好了。”
小龙担忧道,“二师兄,咱们还是同舟共济为好。”
八戒傲然道,“我自己的战斗,不希望旁人插手。”
小龙待要再说,沙僧摇头道,“听二师兄的吧,否则会伤到他自尊心的。”
八戒心中暗自叫苦,“和生命比起来,自尊这种东西算个屁啊,早知就说大伙儿并肩子上好了!”
梦魔敛容道,“天蓬元帅的大名,在下可是如雷贯耳呢。”
八戒自得道,“是么,好说好说。”
梦魔从容道,“阁下蠢笨如猪,胆小如鼠,迷恋声色,贪图安逸,时不时还进些谗言...”
悟空笑道,“这家伙总结的很到位呢。”
一旁的沙僧、小龙点头道,“是啊,是啊。”
“黄粱步!”话音才落,梦魔身形微晃,围着八戒转了起来,其步法精妙迅捷,即便一旁隔岸观火的悟空等,亦须凝聚全部心神,目力才可勉强跟上。身处其中的八戒更是无所适从,只是茫然的挖着鼻孔。
三藏慨然道,“相传当年一落魄书生羁旅客店时,于梦中怀抱如玉佳人,历经红尘繁华,醒来时,一旁的小米饭还未蒸熟。世上荣华富贵,亦似云烟过眼,浮生如梦,我辈凡夫,挣扎其间,或勇猛精进而南辕北辙,或茫然四顾而裹足不前...”一声长叹,复担忧道,“眼前步法,纷纭似尘世繁华,细密若美人缠绵,虚无如人生怪诞,不知悟能当如何应对。”
“世间五大奇步,自是名不虚传。”悟空自语道。
沙僧点头,“不错,凌波步舒缓雅致,奔雷步猛烈雄奇,幻云步百变莫测,黄粱步短促飘渺,五大步法各擅胜场,无怪齐名当世。”
“师兄,您才说了四个,另一个又是什么?”小龙好奇道。
“饭后百步走!”说着,八戒手指离开鼻孔,行动起来,他意态闲适,步履舒缓,似非直面强敌,只是茶余消食而已。
沙僧笑道,“这便是另一个了,闲庭步。二师兄当年落荒而逃,幸免于难,此步功莫大焉。”
“主要是与对手周旋,逃跑什么的只是引诱敌人的计策啊!”八戒反驳道。他口中说着,脚下不停,虽然走的缓慢,却暗合着以静制动的法门,乍看平平无奇,仔细思量,却又精妙异常。脚步杂乱无章,然而每一步都落在对方的步伐之间,仿佛技艺高超的乐师,对节拍拿捏的分毫不爽。
趋退游走之间,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竟不似对手,而是相知多年,心有灵犀的伙伴。
梦魔猛地向后滑出,笑道,“不比了,再走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接着右臂一挥,薄雾散去,四周景象又是一阵扭曲,众人眼前一阵恍惚,回过神时,复已回到小帐中。
悟空正色道,“尊驾此来,到底所为何事呢,不会只是穷极无聊,打发时光吧?”
八戒笑道,“这还用问么,眼下波及三界的那场闹剧源于天庭与万妖界订立所谓的不战之约,作为游戏靶子的咱们,他们自要测试问候一番的。”
梦魔摇头,“这种事情还是听天由命好了,倒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我此来是因为失眠,恰好几位在左近,就来看看。”
小龙奇道,“身为梦魔,也会为失眠困扰么?”
梦魔叹息道,“正是因为在下有入心造梦的能力,常常以之为乐,以致夜不能眠。深夜造次,还望几位海涵。”说着拜别离帐。
“下次失眠的时候,不妨试试数羊。”八戒建议道。
“这倒是个好法子,多谢了。”声音从远处飘来...
“真是奇怪的家伙。”小龙摇头苦笑。
“若说奇怪的话,这呆子也算一个吧。”悟空指着不知何时已呼呼大睡的八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