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风走到明紫殿,万幸,其主人还未入睡,临窗出神的模样让我想起了两句诗: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我走到离他不远处的屏风旁:“陇秀殿设着禁令,我一个闲人待在那总是不太方便,但除此之外我也没地方可去了,所以……”
“就住这儿吧。”星慕缓缓朝我走来,“我也没打算让你到别的地方去。”
说罢吩咐侍立一边的昭华:“去把泣露轩的门打开。”
此言一出,连一向聪明而不外露的昭华也难掩吃惊之神色,我由此料定那是个非同寻常的地方,果然,在她替我将那扇赤金的雕花大门打开后,我微微望了一眼便愣住,但见满屋之中,除却帐帷锦被,其它所有物什皆为纯金打造,耀眼到令人难以直视,华丽的宫殿也不是没见过,记得初到轩灵时子母给我安置的沉香殿也是一奢华所在,琉璃宝石为装饰,貂绒地毯是铺陈,杯盘桌椅无不镶金嵌银,富丽之态只令我叹而远之,因此才另入住风涟楼,未曾想跟这隔了千里的泣露轩一比,倒显出小家之风了。
既然门都已开了,我便想进去看个究竟,谁知一迈步见昭华还站在那儿,便道:“你先吧。”
“不用了。”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们没有资格进去。”
“这个‘我们’也包括我吗?”
她刚想回答,却见星慕已走了过来:“没事了,你先下去吧。”
“星王……”昭华一反常态地没有立即就走,而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似是想说什么的同时又有所顾忌。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星慕毫不犹豫地牵起我的手,“我知道就行了,所以,你下去吧。”
昭光走了以后,我转身看着星慕:“其实,不用这么大费周张,我住不了多久。”
他抬头看着我:“刚好相反,这屋子是很早就收拾好的。”
“那就更不合适了,算了,我还是回陇秀殿吧。”说毕匆忙转身。
他伸手将我拉住:“除了这儿,你哪儿都不能去。”
说完手沿着我的胳膊慢慢下移,握住了我的手,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我脑中有片刻的失神,想了很久,最后道:“星慕,我就快要走了。”
话刚说完被他一个用力拽入怀中,紧接着在我还未反应过来时倾身吻住了我的唇,我头脑瞬间空白,连挣扎都忘了,而他似是有所预料,愈加攻城掠地,我骤然回神,刚欲反抗忽听外面响起敲门声:“星王,女使求见。”
星慕停止动作,却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眸光像是镀了一层水雾,情思满溢,良久轻声道:“我出去一下。”
随着脚步声渐远,我闭上眼睛,屏气凝神,运用手上圣环的灵识感应着他们之间的说话声。
一片肃穆的安静中,杨玉的声音显得尤为严厉:“你居然让她进了泣露阁?你知不知道那是只有历任王后才能进的地方?好,就算你是一时情不自禁失了理智,可也万不该做出如此之举啊,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让倾星颜面何存?幸亏昭光只通报了我一人,否则传出去全星宫的人怎么看她?这一点还用我提醒你吗?”
“别说了玉姐。”星慕的声音低沉而又压抑,“我这心里,真的好难受,真的……”
“是因为她吗?”
良久没有得到回答,杨玉的语气也缓了下来:“星慕,你不要这样,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看开一点,想那么多也没什么用。”
“我何尝不知,只是,谈何容易?我过不了的是自己这一关。”
“星慕……”
“已近夜半,你走吧,这泣露阁承先祖遗示非王后不能入住,严厉得紧,殊不知不愿入内的也大有人在,你不必忧心。”
杨玉似是顿了一下:“她从轩灵来,不论是为了忆情谷还是你,这个时候都不该有过多牵扯。”
我听罢到此处缓缓睁开眼,隔了好一会儿,才看到星慕的身影又返了回来,他望着我微微一愣:“怎么在门口站着了?”
我微微垂眸:“上回在水寰殿看到的绝目莲花好美,至今仍念念不忘,当日惶惶婉拒了圣女的盛情,不知如今可否续上?”
“我说过,除了这里你哪儿都不能去。”他顿了一下开口,语气淡漠从容。
我心中不免涌起一丝恼意,刚欲出言反驳却忽听他低低地,哀伤地说了一句:“你就快要走了。”
那一晚我最终哪都没去成,在星慕的寝榻上辗转直到天明,这次为我晨妆的是昭光,丝毫看不出昨晚的异样,她脸上的笑容一如平常:“姑娘的头发好长,不如让我为你梳个髻如何?”
因在云宫时我头上总是戴着五璃花环,所以从未梳过什么发髻,只一任垂至腿弯处,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现在听她这个提议倒忽地一愣,昭光浑然不觉,以为是默认的意思,便打开了妆奁。
待她收拾完毕后我向镜中一望,不由又愣住了,但见镜中的人儿青丝挽成髻,黑瞳幽幽,唇色嫣红,一向看惯了素面朝天的自己,偶一施妆却原来也动人得很。
昭光对此也颇为满意,笑道:“姑娘天生丽质,这个凤琅髻真是太适合你了。”
我拿起镜子细细端昭祥着:“听说凤琅髻惟星妃可以梳,你是星王身边第一侍女,真是有心了。”
她闻言垂眸,顿了半晌道:“我确实是故意梳的这个髻,但对姑娘,我并无恶意。”
我凉凉一笑,听她又道:“实话跟姑娘说了吧,七星狐族的这一任王后非唯灵圣女不能封之,就连星王,也别无选择。”
我转头看着她:“他只是带我去了泣露阁,何曾有过封后之说?”
“所以啊。”昭光深深注视着我的眼睛,“姑娘才是星王心中最爱最爱的人。”
我啪一声放下镜子:“爱恨一念之间,太假!”
言毕起身就走,到了门口时却与正跨进来的琉华撞了个满怀,她打量了我半天才惊道:“是你?”
我懒得答言,直接理理衣服走了,及至到了院中才听身后传来一声叫喊:“不能去前厅,有客……”
我自顾自走着,眼前只有这条路可以离开,我别无选择。
正厅通向后院是一扇中门,此时值夏季,门上悬了排排水晶石串成的珠帘,未近时影影绰绰地见里面有人,愈近时却静无人声,我心下揣着疑惑想也没想地伸手将帘子掀开。
屋内之人闻声回头,一个遍身素白的年轻公子,头发披在身后,五官生得倒是俊秀,只是那面色看着要比常人憔悴三分,尤其是双目,明明了无生气却又透着奇怪的说不出的冷意。
因他坐在正当中的位置,所以恰恰与我的视线撞了个正着,他看我一眼之后随即垂眸,我也收回目光,再看屋内其他人,都是些陌生的武侍,我不晓得他们是何身份便打算直行离开,谁知还未行几步耳边冷不丁传来一声:“站住。”
这声音听着似曾相识,我缓缓转身,看清眼前之人后心里狠狠震了一下,这张脸,就算化成灰我也认识,七年前与秦都里应外合,害得无数蜀国子民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李权,曾经的弘王李权!原来他还好好的活在这世上,我心里不由升起一丝欣慰,父亲,我终于有机会手刃仇人慰藉你的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