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对所有人的打击都相当大,翻遍古今史书也找不出一个将其完美解决的好办法,然而不管是安茨酒后乱性还是茵妹蓄意谋划,事情终究是发生了,无论如何得解决,就在所有人都苦思冥想一个好办法之际另一件更棘手的事发生了,茵妹有孕了。
后来大家猜测这正是令安茨要退婚的直接原因,子母在给我回忆这一段显得客观而又冷静:“瑶凡,别看她平日性子坚强冷然,可真正到了关键时刻却很脆弱,甚至于不堪一击,这是我在她身边服侍两年所得出的结论,当日在璇玑冰山底安茨提出要退婚,她一听之下便慌了神,为了挽回不惜作出妥协,可安茨的选择令人惋惜。”
我颇觉讶然:“为什么?难道说他真的爱那个茵妹?”
“瑶凡当时也是这么问的,爱与不爱,她纠结于一个答案,可安茨却闭口不说,这逼得她最终失去理智在他的心口一连刺了三剑。”
我沉思了一会,蓦然醒悟:“他这是自己求死?”
子母的眼睛流露出哀意:“没人能够证明,但他的死却足够证明另一点,他爱的不是茵妹,否则在当时情况下就不会选择了放弃,瑶凡以为他的不回答是默认,可实际却恰恰相反哪,安茨正是因对瑶凡情深意重所以才无法原谅自己所犯下的过错,最后以死铭志,实在令人哀叹。”
我默了半天无语,他的死,其实是给了瑶凡一个最完美的答案,只可惜她却未能领悟。
“佛家有云,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下令生殉莫塔全族,便是瑶凡圣主一念之差所铸下的大错,终其一生也无法弥补,如果说安茨的死令她难以面对,那么此举无疑是桩解不掉的罪孽,这一点在她余生的时光里体现的更加彻底,且彼时她大概也渐渐明白了安茨为什么会选择求死,尤其是在亲耳听到茵妹说这一切从始至终都是她的计谋时,她心里的忏悔呈每日俱增之势,有时候即使在大白天也会莫名地说很害怕,再后来她执意持着安茨灵位与其成亲,且在自己的胸口刺了三刀,别人看来不过是为了赎罪,我却知道,她是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那时候我就料着她恐时日无多,没想到最后连年关都没撑得过。”
瑶凡圣主的悲情一生令我唏嘘了相当长时间,然而彼时银红说这番话对我着实冤得很,我还压根就不知莫塔是何许东西,就算让我解释也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看她的模样也不打算听什么多余的话,握着剑的手紧了紧,正视着我道:“相处这么长时间,圣主你表面温和婉转,内里实则说一不二,我银红也一向如此,做事从不拖泥带水,你觉得你冤,可一切都有因有果,你莫全怪我,还有一件事不妨告诉你,那仙子之泪中的陀罗花是我添的。”
说毕便要动手,却忽听背后一个深沉的声音:“让我来。”
我心中蓦然一惊,亚飞的口气如此冷静,难道……,联想起之前他对我的各种接近,我有着片刻的失神,再抬首时他已走到了面前,一如刚才银红的姿势,冰冷的剑锋指着我的喉咙,我想站起来,可身上使不出半分力,只好勉强笑了笑:“银红说一切有因有果,那么你呢?别告诉我你也是莫塔家族的后人,即便是,又与我何干?”
他冷漠的眼睛望着远方:“在山腰处我劝过你不要上来,可你不听,非得逼得我亲自动手。”
我想了想,淡淡一笑:“如果时间能倒回去的话,我一定不会上来。”
他的目光终于移到我脸上:“为什么?”
“因为我不能死,至少现在还不能。”我敛去笑容,正视着他道,“亚飞,不如我们来做场交易如何,不论你有何原因今日暂且放过我,等日后我完了所有事情后,到时权力,地位,金钱,只要你和千露保证善待所有人,这些我有的统统都给你。”
“若我要你呢?”
他突如其来的一句淡淡之言令我忽地惊住,但马上又冷静了下来:“那你会后悔的。”
亚飞一瞬不瞬地望着我,目光中分明有着无法言喻的沉痛之意,但下一刻却哈哈大笑了起来:“权力,地位,金钱,这确是我梦寐以求的,银红,你说她的这个交易好不好?”
银红冷冷看了他一眼:“不好。”
“是啊,我也觉得不好。”亚飞止住了笑声,近似叹了口气般的闭上眼睛,“所以我只能动手,不要怪我,因为我无能为力说服自己。”
语毕手腕一翻,伴随着银红一声惨叫,那柄长剑已划过她的颈间掉落在地,整个过程堪称雷霆之势。
“如果我不杀她,那她一定会杀了你,一定。”很久以后,亚飞对我这样解释,彼时我尚不知,原来他的笃定另有其意。
银红之死对其他三十五位女使影响很大,尤其是宝蓝,来时一路欢声笑语,如今整个人却处于恍神的状态,对此我只能叹息,那一晚我们满载着珀月圣水与复杂心事无言而归。
子母对这件事很是敏感,上下严禁多提一字,因此从表面上看,一切又恢复了往昔的平静,后来我常想,假如那样的平静只是为了掩饰之后的惨烈,那为什么不能多一点时间,为什么会发生得那样快,让人连个回转的余地都没有。
风涟楼之后是一大片的林荫地,若在夏季倒很是个乘凉的好去处,过了十月便略显萧瑟,秋风起,落叶黄,南雁归去花满殇,我惟喜欢在这个时节闲步于林中,记得那一日的风吹得稍稍大了些,以致于那枝头枯叶时不时的成阵儿似的飘下,我望着这样的景象一时出了神,直到身后响起脚步声时才惊觉,一回头千露已走到了面前,她看上去是在强压着怒气:“你还有闲情逸致在这散步?”
我淡淡答道:“这是我如今惟一的喜好了,对你有何影响么?”
她深吸了一口气:“我只问你一件事,当日大殿之上亚飞与雪姬决斗,你到底出于什么原因要救他?”
我随手拈过空中旋着的一片落叶:“说得浅一点是因为你的相求所以我才救的他,若往深了点说,就像我当日的意思,他是我轩灵国的附马,即使你不表态我也不会让他死于他人之手,就这么简单。”
千露听罢默了半晌,忽然凄凄笑了起来:“王姐啊,你总是作这一副“明镜无台,不惹尘埃”之态,说实话我很喜欢,可若非经历过又如何做的到,既如此我就不信亚飞对你的心意难道你就一点不明白?”
我叹息一声:“千露,你又开始把事情想得复杂了。”
“是啊,在看到这个以后。”她边说边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状的东西递给我,一眼瞥到那大大的“休书”两字后我着实愣住了,万万没想到亚飞竟敢做如此荒唐之举,一时气不过抬腿便欲走。
千露伸手拦住:“你平日总是说王室之族如何如何,现在难道要我放下这个身段吗?”
我身形一顿,只听她继续道:“我既接了休书,从此以后与他之间就是陌路,不过,别以为我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且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成倍的讨回来,到时说不定连你也不放过!”
这番气话总算符合了她平日的行事作风,我一点也没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