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发生的事可谓应了那句“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谁能想到平日冷言冷语,甚至比方才那只碧水兽还要尽忠职守的银红会在这个时候判变,在此之前若是让我从三十六位女使中挑一个内奸出来,即使一个一个的数到最后我也想不到会是她,可惜这世上没有想的到的好事,只有想不到的坏事。
银红既早存了要杀我的心便少不得要经过周全计划,因此当她捧着满满一瓢水从湖边返回的时候,每个人包括对毒药很敏感的我都未有察觉笑容满面地饮了,从这一点来说她的计划已成功了一半,药性不一会便发作,大家统统全身无力地瘫倒在地,宝蓝犹自满口抱怨着浣月湖枉担了千年灵湖之美名时银红一柄长剑已架到了我脖间。
她愤慨的声音戛然而止,转成不可置信:“银红,你要干什么?”
此时的银红宛如暗夜下的罗刹,面庞冰冷而可怕,眼睛里却闪着灼灼光芒:“我有一个心愿,今天,就要达成了。”
相处至今,我未曾听过她说话的语气如现在这般迫切,因而也更加确定了眼前发生的一切对我极其不利,可无法想通的是我此生究竟何年何月与她结下过孽怨,令她如此处心积虑报复,想来想去觉得还是把话说开了比较好,遂沉声问道:“听你言下之意是这桩心愿与现在做的事有关了?可我对此分明一无所知,银红,好歹主仆一场你可不能冤枉我,还是说你竟认错人了?”
她冷冷一笑,往常不曾看见,此刻才发现她的左颊边竟有着一痕酒窝:“百年之前犯下错的的确不是你,可今日只有你来承担,谁让你是她的继承人,东明孝铢,你还不知道吧,我是莫塔家族的后人。”
我顿时一愣,说起莫塔这个神秘的家族便不得不提到百年之前的一桩秘闻,那是与轩灵上一任东明瑶凡圣主有关的情事,史书所载她在登上圣主之位的第七个年头,也就是二十岁那年,于某一次国宴上突然宣布有了意中人并且将与其成婚,圣主婚姻乃举国大事,在此之前却未有一点风声透露出来,众人不免好奇这其中因由尤其未来附马是何许人物,居然能打动一向以冷酷著称的瑶凡圣主,有几个胆大的一时没忍住便问了出来,瑶凡显然也是打算公开,纤细的手指向着首席之座一指,大家纷纷看了过去,愕然之际又觉释然,那座上之人正是彼时在轩灵地位仅次于王室的莫塔家族少主安茨。
话说这位安茨少主,年方二十有三,被称为是莫塔家族近百年来难得一现的奇才,甚至用“文可安邦,武可定国”形容也不为过,且容貌生得俊美无双,是全轩灵未婚少女梦寐以求的情郎,瑶凡圣主能和他结亲,真可谓英雄美人,佳偶天成,国中无一人持反对意见,婚期顺顺当当的定了下来。
有句话叫做“好事多磨”,不知是不是瑶凡与安茨反其意行之所以才注定了最后的悲剧,总之这个令万人瞩目万人祝福的亲事没结成,婚期前夕安茨提出退婚,可以想见,这在当时的情况下引起了多么大的轰动,一时有多种版本的流言传出,有的说是因瑶凡当圣主时间久了,对未来夫婿也同他人一样专横,安茨少主忍受不了才提出退婚,也有的说是安茨移情别恋了青梅竹马的茵妹,众说纷纭之际当事人却保持了沉默,至今翻开《幻情录》中仍有这样一段记载:重元十五年七月二十七,瑶主约安茨于璇玑冰山底相见,意欲将婚期不变而行之,岂料安茨态度坚定,不应,瑶未遂而大怒,亲手将其斩杀,隔日下令全族中人共同陪葬,百年莫塔家族一朝覆没。
这是轩灵自开国以来最震乱人心的惨案,瑶凡圣主的冷酷无情想来世间无人能出其右,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子却在安茨死后的第二年持着其灵位不顾众人的阻挠坚持行大婚之礼,并且在礼毕后用匕首在自己的心脏连刺了三刀,险险避开了致命部位才得以存了微弱一息,没人知道她对他是怀着怎样的爱才会这般狂乱,就像也没人知道当初她对他是怀着怎样的恨才会将其手刃,此事过去后瑶凡圣主再也未临朝,于是年冬夜郁郁而终,时年二十二岁。
瑶安之间说到底算是一桩实打实的孽情,因此文献当中并没有很详细的记载,而我也是后来从子母的口中才得知了个究竟,据她说当时的真实情况虽然和传闻有出入但也并非空穴来风,瑶凡圣主确然专横,那个叫茵妹的姑娘也确然有之,惟一不同的是安茨并没有移情于她,只不过是因从小一起长大便多加照拂了些,这令专横的瑶凡相当不高兴,古往今来陷进这种折磨人的三角关系中的情侣多不胜数,只能说瑶凡虽贵为圣主但于情之一事上甚悲催得很,遇上了茵妹这么一个富有心计,爱扮柔弱,尤擅取长补短察言观色之空前绝后的情敌。
她以最卑微的姿态与身份站在瑶凡面前,楚楚怯怯的模样任谁都我见犹怜,倘若瑶凡是个男人,说不定也会被其打动以至于还封个位册个妃成就一段良缘什么的,可偏偏她是个女君,且是个最容不得人在她面前作低眉顺眼之态的冷面女君,是以连个招呼都没打便自顾离去,出师未捷的茵妹便没有因此气馁,反而越挫越勇,为了安茨更为了她自己想方设法出尽了手中的牌,然而瑶凡始终不予理会,也懒得理会,直至那一夜,如今看来那应该是茵妹在这场较量中的最后一博,据当时的侍女回忆,称她不知用了什么理由将安茨叫到房间喝酒,两人看上去兴致都很高昂,一杯再一杯,大有不醉不归之势,最后安茨果然真的未归,待到第二天早晨瑶凡在下人的带领下破门而入时,见到的却是他和茵妹相拥卧于帐中,双双衣不蔽体。
是可忍孰不可忍,此情此景令忍无可忍的瑶凡当即祭出了三霄杖,以不可收拾之势向茵妹刺去,却被安茨横空拦住,至此,她握着蓝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却用尽全身的力气对他绽出一个冷傲的笑容,尔后绝尘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