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狮霓香,芙蓉暖帐。
千露枕着大红鸳鸯枕头,被只齐胸,青丝散于枕畔,光洁莹白的手臂托着一只玉坠细细把玩着,一会之后却又生出了无趣,不耐地向帐外一扔,清脆的声响惊动了身侧凝神思索的亚飞,他随即转过脸,看着她柔声问:“好好的又发什么脾气?”
千露向他怀中蹭了蹭,嗔道:“都已经第四天了,她怎么还没有出意幽宫?难道还在静池里泡着不成?”
亚飞扬了扬眉:“怎么,你担心她?”
“我担心她?”千露不屑地嗤笑一声,没好气地瞪着他,“对啊,我确实很担心她好了之后会不会来找我麻烦,你别这么不在意的样子,到时候也有你的一份。”
“你跟她好歹是同宗,论年龄你还略小几岁,她算是姐姐,如何就能断定会跟你过不去?”
千露撑起身子看着他:“你难道没听说吗?当年思思公主之所以离开轩灵,这其中和我娘亲……”
说到这里却顿住了,亚飞不以为然地道:“上一辈的恩怨,你大可不必揽在自己身上。”
千露无奈地向后一躺:“反正提起她我心里就不舒服,总是有种不是要对我不利就是快要对我不利的感觉,你没见到她初来的那天,三霄杖与光灵环在她手中那般冷漠而又肆意的力量,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亚飞,你说我是不是太胆小了?”
亚飞伸手将她搂到身边:“不要想太多,还有我呢,一切都会按照原来的轨迹,不会改变。”
千露闻言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良久,却听他似是自语了一句:“便是能成气候,也维持不了多久,可惜啊。”
“你说什么?”她狐疑地抬头。
亚飞满眼宠溺地看着她:“我说你尽管放心,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我为你顶着。”
“公主。”
千露心花怒放之际忽听门外传来侍者的通报,脸色登时不悦起来,“什么事?”
“意幽宫遣人召您过去,说是有要事。”
“这都什么时辰了?子母现在真越来越过分了,你就说我已安歇多时,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这边千露刚嚷嚷完,门外的侍者小声道:“不是子母,是圣主传令。”
什么?千露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向亚飞看过去,只见他方才还笑意散漫的脸庞此刻也蒙上了一层深重。
意幽深深入寒宫。
子母一身黑衣临窗而立,多少千愁万绪凝于眉间,静池泡了三天,消得了身上伤痕如何化得去心中戾气?国仇家恨,经历了这样深入骨髓的痛与恨,不以相同的方式进行回击怕是永远也不可能平复,她直觉地感应到,这一代圣主未来的命运是如此多舛而难测。
“子母,公主与附马来了。”银红在身后低声禀报。
她头也未回:“让他们进来吧,时辰差不多了。”
比起千露的焦虑不安,亚飞倒是沉静得多,至少从表面看不出一丝情绪变化,一路走到里面,三十六位女使分成两排而立,个个屏神敛气,沉默端肃,他抬眼望去,正宫后门大开,不远处的璇玑冰山赫然入目,主峰玉落晶莹璀璨,按照轩灵王室传承下来的规距,每一任继选人都必须要经过璇玑冰山,才能正式受封圣主之位,而关于玉落峰上的人究竟是何身份无人知晓,只知其神秘莫测,在最关键的时刻保护着圣主的安危。
肃然的沉默中,一道银光自峰顶倾泻而下,就像是一条路,直直铺到宫门前,在这耀而不炽的光芒中众人的神情皆一震,前方大开的宫门前,女子一袭蓝纱曳地,垂至腰际的长发随风飞扬,头上没有任何装饰,仅仅戴了一只五璃花冠,额间的冰蓝伽印在冷漠的神情映衬下显出了一丝凌厉的意味。
她赤足一步步缓缓行来,始终低垂着眼帘,看似清冷孤傲,实则已近虚脱,以致于到了人前时双腿一软,身不由己向前倒去,彼时亚飞离的最近,他一倾身就将她扶住,却不经意间触踫到了她纤细的手脘,顿时脱口而道:“属下无意冒犯,请圣主责罚。”
说完却愣住了,她的目光明明是没有焦距地望着前方,然而手却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袖,亚飞始料未及之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子母见状走了过来,轻声道:“圣主,如果你累了的话,我这就可以带你去休息。”
边说边欲拉开她的手,谁知她依旧紧攥着不放,就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浮木,子母只得再度柔声劝道:“圣主,你不要害怕,你是神之国的主宰者,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这云宫的三十六位女使,个个身怀绝技,全部听从你的调遣,还有光灵环与三霄杖,你将拥有至高无上的力量,不用惧怕任何人。”
她终于有所触动,手慢慢松开,亚飞得了自由,微微躬了下身便向后退去,与此同时千露上前一步挎住了他,目光惶恐而又惊怒,子母看也未看,径自扶着身边人向前走去,言语间像安慰一个孩子:“什么都不要想,只管好好睡一觉,我保证第二天所有的事都会好起来,一切都会好起来。”
翌日清晨。
“昨晚怎么样?”子母一大早就将银红召过来,漆黑的眼睛里满含关切之情。
银红摇摇头:“似有梦魇,一直不踏实,口中也时不时胡乱呓语,属下度其状便燃了一支梦恬香,后来才渐渐安宁。”
子母闻言面上起了一丝忧虑,良久叹了口气道:“终归需要一个过程来缓解,没有谁能更改自己的命运,但无论怎样,好的不好的,陋着时间的过去都有烟消云散的一日,银红,从现在开始,你和宝蓝正式进入沉香殿服侍圣主。”
银红郑重应允,尔后抬头道:“如今秦都势力日渐强盛,会不会给我们也带来不利?”
“不会。”子母声音幽幽,“起码七年之内不会。”
银红不解而又不安地向她看去,只见笼罩在淡淡晨曦之中的子母,眼睛是阖着的,周身散发着飘忽不定的光芒,那一刻她忽然有种强烈的错觉,眼前这个女子并不像传闻中强悍凌厉,而是柔弱无依到近乎不堪一击。
“七年之内无外患,但内忧可就不一定了。”
“子母的意思是指……”银红看了她一眼,没敢再继续往下说。
“当年琪琪与思思同时与荒夷山遇到顾恩泽,各自情窦初开,顾恩泽身为蜀国名将,身手一等一的好,眼光也颇为不错,惟钟情于思思,为了拆散他们琪琪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为引在思思身上种了‘伤离蛊’,如此决断****,没想到生的女儿却截然相反,千露性格太过怯懦,难当大任,顶着公主的名位平平安安过一生也就罢了,可偏偏亚飞城府深沉,恐不甘于人下。”
“那……”银红面露迟疑,却无法启齿。
“该来的总会来的,躲也躲不过。”子母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七年之内或有内忧,而七年之后必有外患,轩灵的未来就如同这位新任圣主一样,吉凶难料啊”
“待百年之后,我复归来,那时必亲手索取化魂之恨!”
这句话犹自响在耳边,忽然似承受不住地扶住了身旁的桌子,再度无奈地闭起眼睛,终于,迎来了宿命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