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十一”的时候,鲍国平回到了村里,见尤梅姐俩家里地里以及山上忙得不亦乐乎,有心想帮把手,干多干少总能干点,可姐俩说啥也不让;他也不愿因自己的到来而耽误姐两干活,第二天早饭过后,不用相陪自己随便走出尤家。他到小卖部买了烟酒,径直去看老会计。
老会计的两个小儿子已相继结婚,老伴儿也已去世,用他自己的话说:这把老骨头也该去火葬厂啦。目前他跟小儿子一起过,头天晚间听说鲍国平回来了,没想到第二天就拿礼物来看自己。他很激动,任由鲍国平把东西放到炕上,拉着对方的手,端详片刻似乎不认识啦!反而被鲍国平扶一下,两人共同坐下。鲍国平问侯他身体挺好?他忙答还行!感觉能活两年。他这才注意到礼物,看着鲍国平说:“你来看我!咋还带东西?”
鲍国平说:‘一晃几年过去啦,回来一趟不容易;不带点啥,我不好空手进院阿!算是一点心意吧。”
“你这是放假了,还是请假?”
‘是放假,也是退休。退休后单位决定返聘我,回去之后还得上班。’
‘我干不了啥啦,只是吃闲饭。”他随手拿起一瓶酒,接着又说:“在这儿吃饭吧,吃点啥?”
“煮大楂子吧。大锅煮的大楂子几年没吃啦,那饭味香。”
老会计起身去叫儿媳妇准备煮饭,要煮得烂一些;鲍国平跟着也走出里屋,并要求在饭锅里烀上几个土豆。俩人来到屋外,站在院里能看到左邻右舍的粮食垛,虽然还没有完全上场,但哪家能打多少粮,老会计心中有数。由此说到谁家的粮食将产最多,全村的粮食总量大概有多少,比以前生产队要翻几倍。。一样的人,一样的地,结果却不同,农民吃穿真的不愁啦。鲍国平问尤梅家能打多少粮食?老会计说:她家粮食虽打不多,但这俩个孩子挺能干,将来日子错不了。鲍国平说:
‘我回来看看大伙儿,也是不放心她俩,总觉得愧欠她们。当初如果不多事,姑家再坚持二年,在老家也熬过来啦;表哥不会过早死,今天也是姐俩的一点依靠。’
老会计叹惜一声说:“尤千里的死,我觉得挺对不住他。我要不是顾忌与曹家的老情面,出头搅和一下他们的婚事,大概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
“老会计,快别这样说。要这样说,我这当表叔的更感到愧疚。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门婚,当时我不也没说什么吗?也是尤梅这孩子命苦,柱子又那样死了。因此我想请你留心一下,有合适的对象再给介绍一个。”
“这事我还真琢磨过。可是南北二屯,年龄家底都合适的一一’
鲍国平见老会计沉吟,没有直接说下去,他感到老会计在为难。他想到是不因为当初尤梅与柱子婚事的反复,今天才让人不再敢为她介绍对象,他说:
‘老会计,你别怕落埋怨,咱们介绍的是对象,成与不成在她们。无论成不成,我都会感谢你。’
‘你还谢我啥!我是怕落埋怨的人吗?但这事也要两下差不多才行。’
这时,房建喜骑着雅马哈摩托驶进院来,又悄无声息滑到他二人身旁。在城里骑摩托和在农村买四轮车都是令人羡慕的事。老会计说:
‘行阿!喜子,骑上摩托啦。’
“我想骑摩托,一是买不起,二是买不到。这是借人家的。”房建喜回答老会计的话,同时下了摩托又加一句:“怎么样,说到哪儿啦?”
“唠到那儿,我们在说一一”老会计刚要说出口在讨论给尤梅介绍对象的事,但他感到房建喜的问话是另有所指就收住口,转而看着鲍国平。
鲍国平解释说:‘他去车站接我,我就先到了他家。在他家里,我们随便说了些事。’
房建喜说:‘我师傅下车打听了你,也打听了大伙儿,想今天请你们吃顿饭。这好事能落下我?这不,我就急急赶来啦!还有谁没请到?我骑摩托跑。’
老会计说:“请吃什么饭,能回来看看大伙儿,我们心里就挺高兴啦。’
鲍国平说:“我姑的死,劳累大家忙前跑后给安葬出去,既然我回来了,不请大家喝杯酒吃口饭,表达我的感谢之情,我的心里过意不去。要不我怎么出这个村,以后还咋回来。’
老会计没有反驳的理由,也说不出不去,只好默许鲍国平的安排。鲍国平对房建喜说:“我看大伙儿都挺忙,中午请怕耽误干活,就安排到晚上吧。刚才我答应在这儿吃中午饭,你呢?我看也别走啦。”
老会计接着说:“对!你也在这儿吃。你去,帮抓只鸡。”
房建喜说:“我才不去呢!中午吃饱了,晚上吃啥?”
老会计笑骂道:‘我还支使不动你啦!’
房建喜重跨上摩托,掏烟点火,一付赖皮的样子。老会计说:
“走吧,都进屋。别他坐着咱们陪站。”
仨人进了屋,老会计指着礼物对房建喜说:‘你看,你师傅还给我送礼。’
房建喜说:‘你就收下吧。官都不打送礼的,何况你都这么大岁数了。收礼,还能收几天。’
老会计笑道:“你可真他妈会说话!’
房建喜把炕上老会计的枕头往一边拽下,他要先躺会儿。借着愉悦的气氛,鲍国平掏出二百块钱,放到老会计身旁,郑重地说:
‘老会计,这点礼物是咱老哥俩的情份。这钱,你要收下,是我孝敬我咕给你的棺材板钱。”这话听上去不无道理,但老会计不管你啥道理,只要听清是给棺坂钱就不能再收,他急切地说:‘这是说哪里话,棺板钱尤梅已经给了,我也收啦。还兴这事,变法找补着给钱。”
鲍国平说:“那是她给的,这是我给的,都是孝敬老人的,你都该收下。”
老会计这回听明白了:你们孝敬老人,怎么把钱孝敬我这儿来啦!钱被塞回鲍国平怀里,同时他说:‘别跟我说啥理由,这钱高低不能收,快装起来。”
房建喜躺在那里,若有其事地说:“我说爷们儿,这就你的不对了。同样是晚辈的钱,不能只收这家不要那家吧?’
老会计拿过平常预备在炕边的拐棍要揍房建喜,并申斥道:‘你小子别变法向着你师傅说话。”
房建喜忙告饶说:“爷们儿,别打!师傅把钱给我吧。用这钱晚上请客,让老爷子多喝几盅,这该行吧?”
老会计态度坚决地说:“不行!什么给你,你少给我绕圈子。”
老会计是怕钱到房建喜手里,等鲍国平走后,再来把钱往他这儿一放,说是师傅给留下的,可找谁还去,是尤梅还是房建喜?两下里都不认帐,他岂不白受了这笔钱。因此现在必须态度鲜明地杜绝这种事发生。尤梅给棺板钱时虽然也是放下就走,但他不怕,留下当初的加工费和木料钱,能把多余的给退回去。当然,房建喜在说假话,也不怪老会计防他一手。鲍国平请客找谁他不便参与,但请客的费用,他绝不能让师傅花。要过那二百块钱,即使不能留给老会计,他也要想法退还师傅。老会计不肯接这钱,是他和师傅预料之中的事。当鲍国平向他打听老会计近况时,他向师傅说了老会计的家境并不宽裕,为儿女操劳一辈子,现在虽说跟老儿子过活,可能或多或少还背有债务;鲍国平也向他学说了尤梅还棺板钱一事。
鲍国平给老会计补偿点钱,是尤梅去看望他走后就有的想法;他认为老会计至少应该留下按目前价计算的棺板钱,这样才公平;否者是人家帮了忙,又占了人家的便宜。可是老会计已经拒绝多收钱了,又该用什么名义送出这钱才能使老会计接受他的帮助呢?他和房建喜商量之后,觉得还是用棺板作说辞比较恰当一些。房建喜也答应他到时来帮忙从中说和。
鲍国平手拿着钱说:‘老会计,你收下的那点钱,于情于理,让我和尤梅都难以接受。”
老会计说:‘啥难以接受?它就该那么多的钱。我又不是倒卖棺材板发家。说起尤梅那孩子,我家里这些年使的用的,哪回她收钱啦!后来也就不提钱了。你把钱装起来,再提给钱的事,饭也别在这儿吃了,晚上的酒我也不去喝。我不能兜里揣着钱,桌上喝着酒;那酒我咽不下。”
房建喜说:“师傅,你把钱收起来吧。等晚上喝完酒,我用摩托送老爷子,把钱再给他。”
老会计说:‘我不坐你那玩意儿!怕你把我摔喽。”
鲍国平说:“钱我揣着。酒你可不能不去喝;你要不去,我还能请动谁。’
老会计的老儿媳妇听从公公的吩咐,在场院放下手中活;这时把煮的饭已烧开一遍锅,进屋来问还要做点啥。房建喜刚才进屋已看到要做的饭食,听到问话声坐起身说:“园子里有青辣椒吧?炸点辣椒酱。”老会计说:“家里还有咸鸭蛋吧?煮几个。”儿媳妇说:“鸭蛋没了,有鹅蛋。”房建喜说:‘那更好啦!’他说着这样想那样,下地要去摘辣椒,儿媳妇连说不用,转身出去。
老会计对房建喜说:‘你先别想着吃,看看跟你干活的那些人中,有没有合适的,给尤梅介绍个对象。’
房建喜双眼望天,似有所想地说:“我还真想过这事,年龄大的都结婚啦;年龄小的不靠勺。有工作的咱有点攀不上;没工作的将来生活可咋过呢?不能靠尤梅养活他吧!”
老会计说:‘竞他妈说废话。”
房建喜郑重道:“这可不是废话,我说的是实情。要不,我对不住我师傅。”
鲍国平说:“刚才我和老会计正说这事,你来就撂下话头儿。以后麻烦你俩,多费心吧。’
老会计想一下说:“今天,你这当叔的在,喜子也不是外人,我有这么个想法,行呢,就商量一下;不行,就当没这回事。你们看老更倌家的大小子一一曹向卫咋样?那孩子虽说有那么一回事,但又不是他本人杀人放火、又偷又抢造成的。实实在在的人家,实实在在的人,知根知底,总比那些看着溜光水滑、能说会道,但其实喝酒耍钱、好吃懒做的人强。尤梅万一摊上那样的人,跟着吃苦受累就真的苦命一辈子啦。”
鲍国平说:“老更倌家是没啥说。只是那孩子我没啥印象啦,不知在里边跟哪些人接触,没学坏吧?’
房建喜说:‘我看没学坏。家里家外该干活就干活,没说游手好闲和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老会计说:“不知尤梅对曹向卫以前的事是不忌讳?”
鲍国平说:‘这倒不会。主要是看她对曹向卫的印象咋样。’
房建喜说:‘那就问问呗,成了不是更好?!她们姐俩以后在一个村住,相互来往也是个伴儿。”
老会计说:“也要问问老更倌,他们对这事啥态度。要是他们没意见,再问尤梅也不迟。不然好象咱们女方主动他男方似的。’
房建喜说:“行!就这么定。最好现在问,趁我师傅在这儿。要是真能成,爷们儿,你管老更倌那头,我管尤梅这边,咱俩给张罗。”
鲍国平略想一下说:‘咱们把话先说到这儿。晚上我还要请老更倌吃饭,这事无论成不成,饭桌上双方说话都不方便。’
老会计说:“这样也好。饭后我跟老更倌去他家,听他一个说法,好给你个信儿。”
鲍国平说:“不忙,一半天我不走。我还要在喜子那儿帮他搞个预算。’
供销社受到越来越多小卖部和集市的冲击,经营日渐惨淡,不得不关了门。成全了毗邻的公销社主任自家小卖部,进货卖货生意还算兴隆,每日由妞妞经管。这个有着美术爱好的女孩,尽管没有考上高中,但也算自谋职业有了出路。主任本人把供销社门市租赁下来,开了饭店;面向大众,没啥特色菜,但要预定也能提供鸡鸭鱼肉。大伙儿聚在一起,吃喝热闹,好说好听也是吃的饭店;鲍国平要安排两桌,被老会计和老更倌制止啦。大忙时节,被请的人不一定都来,有他们几位座在这里,也算代表乡里乡亲,领谢了他的这份情意。柱子死后,老更倌饲侯几匹又赶车,没闲工夫给村里看屋了;曹向东也顶了劳力位置,和叔家一起收拾两家的地。他与老更倌爷俩一起被请来。他和鲍国平热情握手,像久别的老朋友。尤梅作为半个主人,陪座在于新身旁;第一次和村里这些德高望重的人平坐在一起,她显得拘谨,于新倒象了主人。鲍国平说过该说的话,向各位敬过酒之后,在鲍国平的授意下,房建喜的操作下,于新的帮托下,尤梅也向各位敬了酒!
当天晚间,除尤梅和于新外,其他人都没少喝酒。第二天早晨,老会计赶早到了老更倌家,他说:‘昨天晚饭时,我有个想法,想把尤梅介绍给向卫,你看行吗?’老更倌听了,并不惊讶,略思忖一下说:“尤梅是大富大贵的人,曹家娶不起呀!再说,尤梅和柱子虽然没结婚,但名义上向卫也是大伯哥阿。大伯哥娶兄弟媳妇,好说不好听,难道曹家非要娶人家姑娘,叫外人咋看曹家。”老会计说:‘你这老糊涂,咱家孩子娶媳妇,管外人啥事;有那姐俩嫁哥俩、两家换亲的不是被人说过之后,照样过日子吗?我那帮孩子嫁人娶媳妇,就没人说三道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