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房建喜找来和他拉过煤的两辆四轮车,跟他一起运石头,运费按车算。他警告两位司机,不准耍奸,少装一块石头。两位司机笑说:挣的是运费,石头又不是自己的,多装一块少装一块一样跑,只是装多了在路上跑掉石头,他们可不停车下去捡。公路上他们跑得尘土飞扬,一溜白烟。下公路到山上的土路,被他们压的车辙深深浅浅,下过雨后是泥泥水水,实在不好走的地方,房建喜停下自已的车,装车采石扔出的砂土,填到车辙里,只要能保证运石就好。路两旁的地头,小气的人家象征性地挖了几个坑,是预防也是警示来往的车辆不要压进地里。房建喜修着路,心想这样也好,你种地我走路,两下互不招惹,只要不把钉子埋在道上,自己就烧高香吧!再将就两天,顺顺当当把石头运完比什么都强。他又想到不知山上还存有多少石头,应该看一眼,跟大伙儿说一声,石头快够了;如果继续采,可留着等以后再来拉。他不由向采石坑望去。这时,一台拖拉机牵引着卸去一铧的五铧犁,‘唏哩哗啦’响着压过采石坑堆出的废弃物,斜着车体开下山坡。他知道这是二玲子家开完地啦。现在是开荒的好时机,野草结出的籽还没成熟;地开过后即使再长出新草,也不会结籽啦。他忙把车斗里的一点砂土扔到车辙里,回到车座上,小心让车斗倒进地里,勉强给车调了头,迎着拖拉机开回石头坑。他要把车开出两旁有庄稼的路段,停到河沟有草的地方去,好与拖拉机错车。没等他选好哪里宽敞,却见拖拉机停在河沟小桥上不动啦。
所谓的河沟,不过是山上的水流下聚积这里,形成一道不宽不窄的沼泽,雨水少的季节也干涸,牛马趟着稀泥能走过,但行车过不去。为了便于往来,那时队里用砂石垫出一条道,在河沟正中有几米宽的地方,用石头堆起桥礅,上面横纵棚上圆木,铺上砂土,即是桥了。拖拉机通过时,司机感到车体向后倾了一下,由于是链轨,无啥大碍,安全过了桥面,但立马感到牵引的犁被卡住了。他赶紧停车下来察看,桥面处于半塌状态,犁架前面两个铁沦陷了进去,犁头也插进桥面,是犁架的尾轮和拖拉机的牵引架擎着整个犁半浮在桥面。
二玲子由于怀孕身体不便,在拖拉机过石头坑时两口子就下了车,想走回家去;没走几步却见前边的拖拉机停到桥上,一定是有啥事啦。她让丈夫快走几步去看看发生了啥情况,虽然已结清开地的费用,但必竞是为自家开地而来因此存在联系。别人家采石头挣钱,二玲子并没心动,她说:累死累活干那么几天,能挣几个钱?话是这么说,主要还是她两口子太累啦。家里地多,天热且长,她和丈夫收拾地一天恨不得干出两天的活,有时侯晚间回家,满眼还是晃动的庄稼苗,瞧哪儿都是绿色。英子象个小大人似的拉扯妹妹们,其他的忙一点也帮不上。这更坚定她非生个儿子的决心。
房建喜把车开到能错开车的地方停下,同时一拍大腿,恍然明白了桥上发生什么事!他曾担心过别把这个烂桥压塌喽,但每次都是一脚油门,加快车速,把一车石头安然拉过去。他下车紧走几步,来到桥上和拖拉机师傅对视一眼,原本就认识,谁都没有说什么。审视眼下的情况,首要是把五铧犁拖下桥面,再谈修桥之事。拖拉机师傅上了车,向后倒车,让铧尖从结实的砂土中裸露出来,再逐个拆下四个犁头,只剩下犁架被拖走,这是最快捷的办法。房建喜回到自己车旁,拧开车的油箱盖,用滤网沾些柴油出来,然后面小心端着油箱盖回到桥上,把里面的油倒在固定犁头的螺丝上。这样能起到润滑作用。拖拉机师傅拿着大板手,吃力地拧螺母;螺母“吱吱”响着慢慢松动。每根螺丝上都配两个螺母,全部拧下来,还真就挺费劲儿。二玲子丈夫也爬上犁架帮忙。房建喜贴着犁站在桥边,想着怎样修桥。桥下是泛着绿色污浊的积水,两边是散着臭气的稀泥,若想从下把桥面支起来,简直不可能;把桥面拆掉,重新铺上木头,耗材费工,未免太不上算啦。如果拉上两车碎石,从桥面的漏洞堆下去,把整个小桥填实,倒不是什么大事。
二玲子走到近旁,兴灾乐祸调笑道:
“喜子,我就觉得你不是好颠儿吗,咋样?把桥颠塌了吧!这回你给修桥吧。”
房建喜回敬道:“你说啥?这明明是你开地拖拉机压塌的,能怨我!”
‘咋不怨你?你看那路让你给压的,车辙沟掉里人都快上不来了。’
‘那也就是你上不来!我垫里多少车砂土了。桥我没压坏吧?拖拉机有多沉。”
房建喜说的一本正经。拖拉机师傅听了窃笑,没时间插言,心想怨谁也怨不到自己,就算桥是被拖拉机压塌的,也没有责任去修桥,难道还不让我走路啦。二玲子丈夫夹在中间不便表态,两人说的是事,却也在开玩笑。二玲子将信将疑,被房建喜给懵住了
桥的这边,柱子赶着马车跑了回来,已送完两趟石头,准备装下车,此时不得不把车停在房建喜四轮车的后边。桥的那边,另外两辆四轮车装满石头开了过来,也停下车等待过桥。山上采石头的人停下活,与其他闲杂的人们陆续聚拢过来看热闹,人多话多开始了夹七杂八地相互瞎议论:桥啥时能修好,石头是否继续采下去,结果说到了问题的关健:谁修桥呀?如果房建喜出钱修桥,就不如到别的石头场直接买石头了,他能干吗?如果采石头的人为了卖石头,摊钱摊工修桥,挣的辛苦钱还不全赔上,值得吗?即使大伙儿同意,可是桥修好以后呢?那些不采石头的人就白走啦。年久失修的破桥,不能说砸在谁的手上就讹上谁而甘认倒霉吧。桥两边站满了人,这是生产队解体后,村里人集聚在一起最多的一次。二渣子听着人们的讨沦,愁眉哭脸走了出来,到房建喜近旁低声说:‘喜子,咋办阿?我采的那点石头,你一车还没给拉呢。”房建喜不解地问:“咋一车没拉呢?’“我不好意思跟在屁股后追你,只跟那两位师傅说了两回,可他们答应完,也没去装一车,都嫌我那儿不好走。”‘你那儿咋不好走啦?’‘还不是怨自己心眼儿实。我来踩坑的时侯,以为你们人多采的快,就离你们的石头坑远了点。谁知柱子家后来加塞,把去我那儿的道给堵啦。”烦心的房建喜听了解释,拍一下二渣子的肩膀说:“好兄弟,你的石头我一定拉,就是现在拉不了,等冬天上冻也要拉。我看这样吧,你一个人也采不了多少石头,就别采了;跟我干段时间活,你看咋样?’“干活可以。可是那石头、冬天你还能要吗?”‘我不诓你。尤梅姐俩干活帮忙,说啥不要工钱,我答应给她们拉石头砌院墙,这回你信吧?’“行吧。等我把坑里剩的石头搬出来,工具送家去。”房建喜用力拍了一下二渣子的后背,顺势又推了一下。其他人也就借机问自己的石头咋办?房建喜说:“大家先停下手,咱们互相帮忙,跟我捡几车碎石头,把桥填起来,争取把打出来的石头拉完。”采石头的人当然满意,可没采石头的人听了不高兴,心里泛嘀咕,二玲子公开说:“把桥填死?那可不行!万一下大雨山水下来,不把路冲坏了吗?”房建喜问:“那你说咋修?”‘咋修我不管。反正不能把桥填死,等路被水冲坏了,谁修路?’二玲子霸道地说,不仅是她家的地,而且她们一大家子的地有好大一片需要经过这段路去播种秋收。二玲子拿眼光寻找人群中的老更倌,心想计划生育让人结扎拿我开刀,现在这事你咋不管啦?老更倌躲避了二玲子的目光,装作抽烟蹲在路边。二玲子的目光由锋芒变得柔和,心中的话也就没有冲出口。房建喜看到支持自己修桥的人失去了热情,徒然感到难过:修不修桥与自己有屁相干!等上冻之后,河沟里能过车,把二渣子和弟兄们的石头往尤梅家一拉,其他人的石头,还真就不要了。两位开四轮车的司机,听到修桥没了结论,不能干耗阿;凑上前问房建喜,是否把石头卸回山上去?房建喜说:‘卸了石头,暂时车也过不去呀。’两位司机说:“用拖拉机拽一下,小河沟算啥事。”房建喜说:“石头不用卸,连车一起拽,还不是一样。”两位司机从他们自已车上解下备用的钢丝绳,然后小心把车开下路面,在草皮上又加大油门,奋力向河沟冲去;随着车轮甩起的泥巴越来越多,终于趴在草皮上不动了,所有的车轮全陷在泥里。司机接过房建喜从河沟另一边甩过的钢丝绳,挂在车保险杠上,重又坐回座位握着方向盘;房建喜把钢丝绳的这头挂在拖拉机的牵引环上,又上了车,轻踩油门,七十五马力的拖拉机黑烟都不冒,稳稳地向前移动,在草皮上留下两道印,而随后被它拖出的四轮车却压出了两道黑泥沟。二玲子把一切看在眼里,悟出了门道,对自己的丈夫和拖拉机师傅说:‘你们看看,还说这桥不是拉石头压坏的?”丈夫劝道:“你先回家吧,又不是你自己的事,管它干啥。”
房建喜把两辆四轮车拖到路面上,在驾驶室里,看见一辆跨斗三抡摩托上面坐着几个人歪歪扭扭开了过来;心想该来的还是来啦,今天算是走道捡烟袋一一别扭出弯了!他从驾驶门探出身子,告诉两位司机什么时侯再来,听他的信儿。两位司机也看到了摩托,问咋办?房建喜说:“你们走自己的,如果他们要拦,往我这儿推。”
胡主任调任新成立的矿产局局长一职,谈不上高升,但也是荣转,说不上是丢脸的事。政府安排了办公场所,也给正式人员拨付工资,但其他费用需要自酬;方法是从上缴的矿产税中按比例给予返还。矿产局在胡局长的领导下称得上守土有责,从矿山到沙场凡是土里埋的资源都在其征缴税费职权范围之内,不敢有一处遗漏。他们不仅要颁发许可证,如房建喜这类货运人员也是重点监督对象,只有这样才能减少税源的流失。因为确认矿产的买卖成交与否,中间一个主要的行为就是运输。为此他们有专轵人员上路查堵相关车辆,忙不过来可以聘用临时工;谁家没个亲朋好友,若能解决其子女就业问题,也是件功德无量的事。
房建喜凭借老爹的情面,和胡局长混个脸熟,局里上下人等也都认可他们的关系。有时他拉着沙石被查堵住了,比如该交三块的税费,他交五块,该交十块也交五块;如果兜里没钱,也可以先欠着,再到局里补交。公是公,私是私,可谓公私分明;赶上下雨坏天没活干,房建喜也时常去局里转一圈,工作人员问他是来交钱的?他说哪儿干活啦,有活能闲逛吗?他随手掏出烟,整盒扔在办公桌上,大伙儿抽;等人们下斑陆续走了,剩下胡局长及几名主要领导,他领着到饭店吃一顿。饭后结帐他不在乎,因为这是交情;若饭菜吃贵了,胡局长也让他开发票,隔上三天五日给签个字,在局里报帐。
最近一段时间房建喜没去局里,挺招人想!“说不定这小子混到哪里去发大财啦!”无心人随口说了这么一嘴,不料乌鸦嘴说中了,胡局长得到报告:房建喜不只是挣运费,而是开了石头场,当场长发大啦!胡局长听了认为,果真如此,未免过分,他要通了电话:“喂,乡长大人,听说你的风水宝地开发了,干起石头场?”老秘书在电话里回应道:“胡局长,是有这么回事,我也是刚发现;但不是什么大场面,你是知道的,那两个石头坑。要是大场面,能不向你打报告吗?不过是几个老百姓农闲之余,发家致富心切,挣几个油盐钱。你是局长大人,大人大量,不值得记在心上。”胡局长换个姿式拿电话,靠在椅背上接着说:‘不行阿,乡长大人。我这里庙小,设立时间又短,兄弟们还有俩人在合用一个办公桌;不象你那里广阔天地,上百万亩土地,每亩多统筹一块两块,就够吃用一年啦。’老秘书说:“胡局长真会算帐,不愧能开发出丰富的矿产资源,造福一方。我这里说不上多大的庙,可喝粥的人却多,又缺少大有作为的精神;闲置的桌椅倒有,随时来拿,顺便看看娘家人的艰苦生活。故地重游,也欢迎你到石头山指导工作,和老房的儿子碰个面,共同商量个办法,让他适当做点贡献,完事我请客。”胡局长乐了。他说:‘我先谢过乡长啦!说不定哪天前去打扰。提起老房的儿子,不知是在哪儿抱养的。这小子软磨硬泡死缠烂打,有时我实在头疼,只怕到时给乡长添麻烦了。’老秘书笑了,他说:‘老房的儿子不是抱的,是他老婆生的,满月的时侯还请我们喝了酒呢!要问,只能问他老婆在哪儿掏换的好品种。’俩人愉快地结束了通话。胡局长了解到的情况和得到的报告略有不同,这其中还有老百姓参与采石头,可就是这点出处印证了他的隐忧:让老百姓办许可证,门儿都没有!别说旷产局,就是神仙去了也没辙。你去他走,山还在,石头拿不动,当地政府不阻止,私采滥挖不可能清除。房建喜一伙人就是钻了这个空当,参与石头的买卖从中牟利,抓住了交税费,侥幸逃脱就占了便宜。老秘书这只老狐狸,用冠冕堂皇的理由纵容私开滥采。想到这儿胡局长没办法不气馁,毕竞自己在那儿待过。他决定还是在房建喜身上挤牙膏吧,能挤多少是多少。可这小子一声不响到底运了多少石头呢?别是背后玩啥猫儿腻?万一瞒天过海在用石方报了帐,大不了去税务补交一下税款,那么矿产这边就什么也得不到了,因为淀粉厂属于公方,不同于私人买石头。矿产局管不住房建喜,他还会拿这个局长当回事?想到这儿,胡局长立马叫上向他报告的人,坐上挎斗摩托去了淀粉厂工地。
到了工地,胡局长几人看见柱子正在卸石头。几人目测现场所有的石头,指指点点向柱子走来;到了近旁,问柱子拉多少方石头啦?柱子见有人近前,停下了手里的活,听问又看看石头,若问拉多少车,他能回答,多少方不知道!只好含乎地说:没拉多少。几人看着漂亮的车马,但赶车老板不怎样,又问拉谁的石头?柱子白了一眼,这不是费话,在山上拉别人的石头能让吗?他继续扔石头,砸起石头的碎屑,使胡局长几人不锝不后退几步。几人加重语气问:‘交钱了吗?’柱子不愿听了,自己干活挣钱,给谁交钱?只能是给我钱!他手忙脚乱扔下最后两块石头,拿起鞭子,一屁股坐在车上,扬长而去。胡局长几人瞪着眼睛相互看看,心想:这也太牛逼了!要是四轮车,他们能拦下来开回局里,可马车整不了!
胡局长率领随从跳上摩托,风驰电掣朝乡政府驶来,追过柱子的时侯,只见柱子舞动着鞭子,似乎要与他们拼上一程。到了乡政府,胡局长走在前头直奔乡长办公室。老秘书起身相迎,让着座位,动手沏茶,同时寒宣。
‘局长大驾光临,来的好快呀!”
‘不来不行阿,等米下锅。’
‘没问题,食堂加菜!穷乡僻壤,没有饭馆,请多包涵。’
“给你添麻烦啦。还请多支持工作。
‘当然。不胜荣幸,有何具体要求?”
‘选派得力爱将,屈就前往。’
‘老夫不才,甘愿前往,尊听指教。’
‘冒犯贵地,多有得罪。不敢独享其功,更不敢惊动一方土地。’
胡局长起身要走,老秘书热情阻留。看情形是挡不住到现场视察了,那么让谁陪同前去协调工作呢?老秘书心中想着合适的人选。他见窗外几个人正围着摩托看新鲜,王所长象行家里手骑在摩托上,似乎想骑一圈。老秘书立马把王所长指给胡局长,保驾护行可否满意,既是老熟人便于沟通,又不会干涉领导的工作。胡局长嘴上客气道:多谢乡长考虑周到,心中却想:谁去都不重要,但只要有人跟着,既给了老秘书台阶下,自己在下属面前脸上也有光。胡局长心中的不愉快,老秘书岂能感觉不到,他陪着走出办公室,郑重叮嘱王所长,一定把胡局长带回吃饭,他等着培酒。胡局长的情绪得到了舒缓,让王所长骑着摩托,他和下属挤上挎斗和后座。王所长的骑技称得上精湛,调换挡位,掌控油门,收放自如,得到几个坐车人的赞许。他说不知何时上面能给派出所配备摩托,目前连乡政府还没有一台公车呢!摩托很快驶到刚才房建喜修路的地方,找了块没有挖坑的地头尽量靠边停下来,路的不好走使几人索性下了车,决定走着上山;两位开四轮车的司机没想到摩托主动让路,老远脸上就堆起笑容,并一手指向后边,同时表示是否要停车,得到胡局长等人许可之后,才加大油门,车喷着黑烟被开了过去。
房建喜打发走四轮车的司机,把拖拉机重新停回桥头,等往下拖犁架。他急忙跳下车,迎上前去;见胡局长一本正经走在前头,旁边还跟着王所长,一时不知是何用意。他警觉地心想,自己除拉点石头,没啥事犯在王所长手里。矿产局的业务和派出所不搭边,胡局长无非是为了摆谱狐假虎威;如果“王八匣子”想找茬,就******翻脸,也给胡局长这帮孙子点颜色看看,大不了老子不干这个行当啦。他先声夺人地说:
‘干啥呀,胡局长?亲自跑来啦。”
“我问你,拉多少石头了?’
“没少拉。这不正想着明后天去你那儿呢。”
‘我来了,你才想起要去。刚才那两车石头是给你拉的?’
“对。谁敢骗你!我想拉完石头,再找你们去,一块儿给算个数。那时我也能从淀粉厂预支点钱,给你补上税费。”
房建喜掏出被挤压得不成形的烟,让了过去,胡局长拿在手里瞧了瞧,没有点上的意思;其他人见局长接了烟,也就跟着接过并点火抽上。王所长摆手不要,房建喜也不强让;他给自己点上烟,深吸一口。胡局长说:“你说的是真话,没有别的想法?”
“我能有啥想法,你信不过我?啥事我落下过程,隔着锅台上过炕,以后我还干不干啦!”
一行人边走边说,来到桥头。桥上的拥挤不便过去,胡局长也就停下脚步,他对房建喜也是对众人说:“正是因为信过你,所以才这么长时间没找你。其实我也不想来,毕竞在这儿工作过;但你们搞的动静也太大了,装药放炮,半个城都知道拉。快把整个山掏空了吧!我不追究谁的过错,每个石坑先交二百元的罚款,如果想接着干,到我那里去办证,费用减半。这样好吧?’
‘局长,这是说哪儿的话,只有我放了几炮,整个山才多大呀?拉出去的石头在那儿堆着呢!税费我交,其他就免了罢。山上原先就有旧坑,新坑基本是我开的。’
房建喜听到胡局长把事扯大了,不忍心牵连大家,他自己先承担了下来。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放炮的事矿产局咋知道?一定是“王八匣子”刚才说的。他听到王所长问:
“雷管炸药还有多少?’
王所长或许出于职业的本能,一见房建喜这类人就厌恶,仗着家里有点小能耐,要么整天游手好闲,要么偷机取巧挣点钱,社会风气就是他们搞坏的,社会治安也是他们搞乱的。听到房建喜干脆的回答:没了!他根本不相信。
人们听到采石头要被罚款,窃窃议论。没采石头的人暗自庆幸;采石头的人心虚,同时也感到不该让房建喜一人背黑锅,虽说石头是卖给他,但钱装进了自己兜。老更倌说:“这山是生产队的,从没听说采石头要交钱。”胡局长见有人搭话,要走过桥去,但二玲子却挡在前边;仅够过车的桥面又堆着拆下的犁头,如果二玲子不让开,谁都无法顺利来往通过。二玲子本要回家走,但见有人来,就又站住了脚。她并非要挡住胡局长,主要是因为见王所长跟在后面也要过去,就假装要走下桥去;因为她先站在桥上,凭啥让道?所以僵持住了。胡局长既然上了桥,就不便退回去,又不能跟二玲子去争道,于是只好站下说:“就因为原先是你们生产队的山才罚款,要是别处的山,你们这种私挖盗采行为,就犯罪啦。’房建喜不能让胡局长当众下不来台面,问题还没解决,现在就把他惹急喽,当真究办起来,将会牵连更多的人,就不如他自己跟他们周旋方便了。他忙借机劝阻道:‘大局长,别过去了,在这儿也看见了山上那几个坑。’胡局长看着山说:‘几个坑?至少有十多个吧!眼看就是新开的。是谁的?’他见没人承认,转过身接着说:‘王所长,你给作个见证,我没多说吧?’王所长确认胡局长没多说,他急于过桥是想到山上察看一眼房建喜还有无炸药。在他管辖的一亩三分地上,房建喜光明正大玩炸药挣钱,而对他不理不采,简直目中无人。矿产局买摩托下乡办公,派出所更需要摩托,可是经费不足,局里不批,象房建喜这类人多有几个犯在手里,买摩托还算事吗?他苦于抓不住房建喜的茬。拖拉机停在这里也碍事,他问拖拉机师傅:‘你这是干啥去啦?’‘开点地。’‘开点地?这时侯开什么地!开荒去了吧。’拖拉机师傅没有言语,把拆卸下来的犁头装在犁架上,准备一起拖走。二玲子接过话说:“开荒咋了?哪个地不是开荒来的。”王所长无言,这事他管不着!胡局长也无声,这事也不在他的职权范围内;但他不由上下打量一眼二玲子。如果说王所长现在能认识一部分村里的人,那么胡局长对村里相当一部分人原先就没印象。胡局长猜想:近前这个女人也一定采石头了,但不宜跟她发生冲突。他问:‘你们村现在谁是领导,在这里没有?”二玲子说:‘没领导。是不?没领导。’她回答完胡局长的问话,又转头向桥下的人群强调了一遍,似乎也在有意替老更倌打掩护。那天在自家把老更倌抢白一顿,事后她自己也觉得过份,丈夫又说她:只说自己不干就完了吗!何必说些没用的。胡局长发现桥下人们的目光更多地投向老更倌;老更倌目光低垂,嘟哝一句:“不干了!”半年来人们是没觉得到他管过什么事,或许说没啥事可需要他,但听他公开如此说还是第一次。胡局长看明白了老更倌是负责人,但与他在对抗,他高声宣布:‘别以为我抓不住什么把柄,当地政府还在,让你们一分钱都不会少交。”胡局长在房建喜的劝说下往回走,看到柱子的马车,似乎想起了什么,对身前的王所长说:‘看到没有,这个马车刚才还拉石头了,不交罚款,连车带马全扣。”
房建喜见胡局长抓住了老百姓的把柄有往回走的意思,他忙揽下柱子的责任,又陪同胡局长要把他们一直送上摩托;一行人走在前面。拖拉机小心从桥上拖下犁架,缦熳走在中间;犁架上散放的犁头,要到平地再装上。最后跟着回家的人们。采石头的人也都空着手,这节骨眼儿谁还回山上取工具,暂时放那儿也丢不了。
走到摩托前,由于道窄,王所长和矿产局的两个人只好推着给摩托调头,不料挎斗轮压过地头垄上时,带出一块木板卡在摩托的档泥板上;木板上面的一根钉子扎进了车轮胎。房建喜心中好骂:哪个阴损人干的!他急忙解释:这是冲着自己来的。拖拉机停了下来,后面的人们上前观看。王所长问:‘这是谁家的地?’二玲子答应:“我家地呀。”‘放钉子干啥?’二玲子不由上前一步,顶撞道:“我家地就我放的钉子阿?该!”王所长瞪着二玲子,只能心中暗骂:这个败家娘们,要养多少孩子呀!计划生育就该罚钱,不给上户口。房建喜忙挡在二玲子前面,并推着她央求说:‘大嫂、大娘、大奶奶,你少给我惹事吧,我一没地二没工作,还得活命呢!他转身又对胡局长和王所长说:‘没事,我车上有胶水和工具,一会儿就修好。局长你先到王所长那儿待会儿,摩托我给送去。你们坐会儿拖拉机?’胡局长几人当然没坐拖拉机,也只好先去乡政府,反正走着也不远。拖拉机开走了,人们回家。几个弟兄自觉停下来,陪在房建喜身边。房建喜重重吐口痰恨骂道:“这帮杂种操的,狮子大开口,长着狼下水永远填不满;回去宁可给厂长送礼,也不让他们捞到一分钱。”他翻腕看眼手表,自嘲道:“不怪今天点背,它还停啦。”他看一下太阳,时侯不早了;让几个弟兄回尤梅家吃饭,下午准备回撤,山上的活先不干啦。二弟被留下帮他修摩托,二弟说:‘二渣子还在车那儿等他呢。’他朝自己车看去,发现柱子己经把车赶过桥,在山上正给马摘套,想是要放马;看着面目全非的山坡,还能放马吗?这个死心眼儿!他让二弟告诉二渣子,把工具箱里沾车用的东西拿来,然后自己去山上把工具收拾到车里。二弟走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掏烟点火深深吸一口,然后吐出一股浓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