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将想着心事睡着的穆映雪吵醒,睁开眼睛,穆映雪发现屋里黑乎乎一片,唯有那窸窸窣窣的声音细细传来,像是老鼠在咀嚼东西的声音。
这房间破旧不堪,有老鼠再正常不过,穆映雪起身,一直趴在床上,整个身子都趴麻了。
翻身下床,活动了下筋骨,果然不能趴地时间长了,胳膊都有些酸痛,穆映雪发现凝儿睡了过去,便没有唤她,准备在房中活动一下,就当是熟悉一下环境。
忽然,穆映雪听到房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隐隐有火把闪耀的光影透过缝隙挥洒,像是有很多人。
铁链被打开的细索声传来,又听“砰”的一声,房门被谁大力推开,穆映雪看去,几个人精制走了进来。
当先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男人在火把的照耀下向着穆映雪而来,王管家上前一步,朗声,“跟我们走吧,王爷要你过去。”
穆映雪打量来人两眼,余光瞥见凝儿还在沉睡,随即低低嗯了一声,跟着他们离开了房间。
庭院曲折幽深,穆映雪跟着众人一直往前走,最终来到了一间房前。
一路走来,穆映雪发现这王府还不是一般的大,面前这房屋和自己醒来待得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途径过的院落就已经很精致了,眼前这个却更加精致,门前一丛海棠在烛火下泛着光泽,空气中隐有海棠花的香气,清冷的月色里,穆映雪看见房内有烛火跳动。
吱呀一声,王管家推开房门,领着穆映雪进了去,立时一阵药味扑进鼻中,混合着房中特有的檀香味道。百里无尘斜倚在一张榻上,穿着月白单衣,脑袋上裹着白纱,想来真的是她砸的狠了,那白纱隐隐从里透着血迹出来,鲜红一片。
轻睇一眼穆映雪,百里无尘长指微动,王管家随即带着几个小厮离开,守在了门外。
房内烛火噼啪作响,穆映雪站在原地,看着百里无尘。
“我知道……”穆映雪出声,“拿花瓶砸你是我的不对,但是你要知道,当时你差点把我勒死。”
冷嗤一声,百里无尘重眸微掀,眼底闪着危险的光芒。
“抱歉。”穆映雪想了想,又说。
哪怕她的心底一点儿也不想跟他道歉,但她还是说了,她不是公主,所以她和他之间没有家国恩怨,然而就像她所说的,他差点把勒死,她砸了他一下,算是两不相欠,这声抱歉,是屈于人下不得已才说的,除此,没有什么其它意义。
“本王倒真的没有看出你有一点儿抱歉的意思?”百里无尘讥诮,声音冷漠。
穆映雪不动声色,“那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冷笑一声,百里无尘抬起修长的手指指着自己的脑袋,目光阴鸷,“你说,该怎么办?”
穆映雪若有所思,不说话。烛火明灭中,穆映雪清眸似夜,唇色皎好,纤腰柔弱。
百里无尘从榻上站起,衣袂晃动间,他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今晚,留在这里,服侍本王——”
尾音拉长,嗖的一下划过穆映雪心底,她抬头,“我凭什么要服侍你?”
“凭什么?”百里无尘身体微倾,气息喷薄在她的耳边,“凭我是你的主子。”
男人的声音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穆映雪皱眉,快速的脱口而出,“不可能!”
话落,她的手腕一重,一阵天旋地转,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被男人压在了榻上。
烛火昏黄,男人的轮廓冷峻,眼底搅着骇然的怒气,似乎穆映雪的那一句话,不仅触到了他的底线,也耗尽了他的耐心。
百里无尘大手压住她的手臂,眯眸,“之前是你在本王的身下哭着求本王饶过你的时候,说的那些话,本王可都还记得!”一瞬间,穆映雪脑中闪过什么,后又迅速反应过来,“之前的那个我已经死了,所以……”
百里无尘截断她的话,“所以你打算的违逆本王了?!”
他目光冷如冰窖,令人心生寒意,穆映雪不说话,眸子里闪着坚毅淡漠的光芒。
穆映雪看他跟看陌生人的一样的目光激怒了百里无尘,一阵衣物破裂的声响传来,穆映雪一凛,猛然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开始挣他压着自己的手臂。
女人的力气到底不如男人,百里无尘将她压的死紧,她的整个身体都困在他的胸膛之内,一来二去之间,两人的身体碰到了一起,穆映雪分明感觉得到他身下……收回思绪,穆映雪发觉眼前这个男人呼吸重了,知道两人再这样下去,后果不堪设想。一口咬上男人的肩膀,耳边传来百里无尘一声闷哼,趁着男人吃痛的功夫,穆映雪一下子抽出手来,毫不犹豫的给了男人脑袋一拳。
男人额头伤口还渗着血,穆映雪这一拳正好打在男人的伤口上,瞬间痛感绷裂,就算百里无尘反应再快,也让他措手不及。
额上裹着的白纱被血迹浸透,百里无尘只觉眼前一黑,身体不受自己制控,趁着这个间隙,穆映雪抽身跳下了榻,防备的看着百里无尘。
手指紧了紧,百里无尘似在压抑伤口带来的疼痛,以手抵榻,他手背上的青筋绷出,整个人散发着森森寒气。
站在外面的王管家听到里面动静,不放心的领着人推门而进,一进来只看见百里无尘额上的白纱鲜红一片,不停的往外渗血。
“王爷!”
正要上前,百里无尘一个冰冷目光睇来,王管家的脚步生生停在原地,不敢再动。
房内气氛低的压人,几个小厮头皮发麻,低着头不敢去触碰那道冰寒的目光,连呼吸都不敢大幅。“把她和那个奴才给我一起拖走,送进教坊司——”良久,榻上的男人吐出这么一句来,眼底阴冷一片。
教坊司,穆映雪以前从书上看过,和青楼无异。
如若她一人孑然,被送去哪里都无碍,因为她有把握可以保全自己,但也只是她自己而已。
凝儿如今躺在房里,被百里无尘那一脚踹下去,连呼吸都困难,教坊司是什么地方,她不能让凝儿受她牵连。
几个小厮听到百里无尘的话要上前抓她,却被穆映雪轻巧的避过。
抬眸,目视着那道摄人的目光,身体似乎一瞬间进入寒窖,冰寒入骨,硬撑着头皮抵挡,出声:“慢着!”
穆映雪定了定心神,冷眼睨着百里无尘淡然道:“王爷,我自己惹出的事不关凝儿,如果王爷要平息怒气,就把我一个人送去教坊司好了,或者王爷可以拿花瓶给我一下,所有的事情我都一律承担!”百里无尘站起,伟岸的身姿在一瞬间似乎拔高了些许,睥睨着底下女人精致的脸颊道:“承担?你要怎么承担?”
穆映雪盯着他,视线最终从他的轮廓上转到了木架一旁的花瓶上。
快速的走过去,拿着花瓶对准自己的脑袋咣当一声,一切只在转眼之间,当房内的人回过神来的时候,那花瓶已经碎了一地。
砸时没有注意,碎瓷将她眉角划出了一个大口子,可以感觉到眉角温热热的一片,应该流了血。
很疼,不过还好没有晕过去,穆映雪嘶了一声,抬头重新看向百里无尘,“这下你满意了?”
百里无尘唇角抿出一个锋利的弧度,“穆映雪,不要试图去猜度我的心思,我满或不满意,那都是我说了算。”
他的态度很明显,哪怕她现在撞死在这里,说不定他还是不会满意。
穆映雪笑,“算是我自作聪明,说吧,你怎么样才会让凝儿留在这里?”
百里无尘道:“那个奴才值得你如此做?”
穆映雪学他之前的话,“值得或不值得,都是我的事。”
眼底划过莫名的意味,百里无尘嘴角衔着一抹冷笑,“好,真好!”
“那也不及王爷十分之一的好。”百里无尘再次冷笑一声,“既然你这么关心那个奴才,以后你就负责照顾她,从今以后,她就是你的主子,以前她做的事,以后全都换成你来做!”
音落,穆映雪怕百里无尘反悔连忙接过,“多谢王爷。”
凝儿不用和她一起被送去教坊司了,这对于穆映雪再好不过,至于以后要代替凝儿做事,穆映雪倒是不在太乎。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在这里打扰王爷了。”
穆映雪说完转身就走,看着穆映雪摇摇晃晃的离开,王管家愈言又止,若是按照王爷以前的脾气,不可能这么轻易的放过穆映雪。
看了看百里无尘阴沉的目光,王管家在心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一走出房间,夜风便带着凉气扑面而来,跌跌撞撞的走了几步,穆映雪终是支撑不住,扶住长廊边的栏杆喘息着。
抬头往眉角抹去,借着月光只见自己的手上一片鲜红,她撑了这么久,好在没有在百里无尘面前晕过去。
轻笑一声,死过一次的人了,没有什么能令她再怕。磨蹭了半个时辰,她始终找不到原来的路,这王府甚大,她又不熟悉,本想问人,然而迎面来的丫鬟小厮均是看见她就躲的远远的,她就是想问,也找不到人问。
头疼。
穆映雪停下,瞧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拣着裙角撕下,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又将眉角的伤口胡乱裹了。
有说话声从远处传来,穆映雪瞧了瞧四周,寻着那声音过去。
前面是一坐假山,穆映雪靠的越近,便听那说话声越清楚。
来到假山后,穆映雪抬眼,只见有两个男子正站在假山前说话。
月光从苍穹上洒下,照的夜色霜白、明暗交错。
穆映雪看着那说话的两个人,胸口蓦然像插进了一把匕首,疼痛不堪。
说话的两人当中,一人身形挺拔,静静的听着另一个人说话,末了,轻嗯一声。
月光洒在他的侧廓上,给那张温润的脸平添了几分清肃,他一身劲色衣衫,目光微低,似在思索什么。
穆映雪永远忘不了,他曾经含笑带戾的语气,“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若说喜欢,不如说更多的是利用,在我眼里,你就像一个被人嚼过却怎么也甩不掉的口香糖,那个字怎么说来着……嗯……脏……”
他说她脏?精神上的疼痛有时可以比身体上的来的更剧烈,出车祸的时候,身体被车轮碾压的那种感觉她还清楚的记得,然而都不如他那句话带给她的冲击大,她想,这便是了。
喉咙像卡了一根刺,话到嘴边却全都变成了嘶哑的喘息声,她将手抵在假山上,大口大口的换着气。
喻梓袁……穆映雪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她重生到了异世,也许是因为出了车祸的缘故,那么他呢,他也出了车祸重生到了的异世,或是,眼前这个男人不过和喻梓袁长的相像罢了?
两个人说完话很快离开,穆映雪想追过去,却终究一步也没有迈出原地。
心底有根弦,在看见他的刹那绷断,似乎除了站在假山后面大口大口喘息,她什么也做不了,曾经的一幕幕浮上脑海,如蛆附骨的恨,伴随着他带给她的伤痕,亲手将她埋入他铺好的陷阱里,再之后,万劫不复。
她攥紧手指,无论他是真的喻梓袁还是和喻梓袁长的相像,她……都会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