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术需两份药引,其一:修为高至长生不死之人的心窍。其二:神界纯阳之体的精血。第一份药引极好寻找,仙界的大半人都是因修炼得道而位列仙班的人类。第二份药引,神界纯阳之体数万年前出了一个:凌玉上神。而那个行迹飘忽不定,性子怪异的鬼医名唤钟七,是神界最最古怪的一位神者,凌玉上神的得力干将。
“为什么!”我稍显疲惫地发问,胸腔中暗波涌起,差点儿让我喘不过气。
可回答我的,只有沉默。半响,我才听见一道沙哑的声音轻轻响起,飘忽得如同天际的云:“你身子才刚成型,别想太多,也别说太多,对身体不好。”
“我问你,为什么?”我仍不死心,强行用力想撑起不堪一击的身躯,却被一双手制止,那双手大而有力,十指修长,骨骼分明,有着上好的羊脂玉才有的色泽,那双手,是上官琤琮的手。
他似乎叹了一口气,在感叹我的倔强,亦或者是在骂我的不争气。我恍了恍神,呢喃道:“他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兆的话,他还是放弃了我,选择……杀我!”
“阿盏,现在已经是五百年后了。”
“五百年?”一声轻问,是在问自己。
五百年前地那一场战役,如今已经消逝如烟了,却谁都记得那场战争的残忍,恐怖与惊悚,而那场战役的结局亦是许多人心中的迷,谁能想到执手归来的魔界王与后一路荣辱与共,在最后关头,却是魔王亲手将裹着杀气的灭世送入魔后的心脏和神帝的心脏,一时,两人俱亡。我心口仍溢出丝丝的血液,那是被背叛时的不解和被心爱之人所杀时的绝望,我仍记得当时因体力不支,仰面而倒下是,自己呼吸的沉重,那浓重的血腥味,一遍一遍地提醒我,是他杀了我,是他!我是一个被抛弃了的人,他利用够了,便一把将我甩入地狱,真的太过薄情了。只因一个预言而杀我。我每呼吸一次,伤口就痛一次,每想一遍,心就难过一次,他为什么,为什么那么轻易地就杀了我,那么决绝的神色,必定是很早就下的决定,一丝不解与十分愤怒占据着我的心,想问一问负我之人心中有何想,想听一听负我之人有何可言,想看一看负我之人如今模样。在那么一战后,上官成了新一届神帝,带着神兵又抵抗了四百多年,可仍然没有逃过被灭的结局,而上官是仅有的几个幸存者,龙御在短短一百年,整顿了六界,恢复了魔界原有的辉煌,旧址上的废墟被清空,建造出偌大的六界之首的宫殿,金碧辉煌,以白玉,黑玉建的地面,水晶做的宫顶,彩砖砌的墙面,黑金上的漆,奢侈得令人发指。
我却,我却气息奄奄地躺在冰凉的大石上,在这暗无天日的被毁了的御谚台中,承受无人可以想象的痛苦,是的,我回到了御谚台,我从这里生,以后也想在这里死,作为伏情师我功德已经圆满,因为我守护魔王,也助他登上了至尊之巅,可作为我自己,做为祭盏。我被心爱的人背叛,已经死在沙场上了,重塑了身体的我,是谁?这种仇恨的心理是对龙御吗?
“阿盏,你,你再莫对他心软了,他本就是个奸邪小人,从前利用筝来提升修为,现在又利用你杀了凌霄,他自始至终都没有为你着想过。”上官看着我黯淡无光的眼眸,我却看着虚无,他又说,“可阿盏,你千万要活下去,我为了你,付出了那么多,你无论如何一定要活着,只要撑过了今日月圆之夜,你的肉身重塑完全,你便可以得到永生,别为了龙御而伤了自己。”
我只是愣愣地捂住伤口,静静地盯着我本来睡得棺材中长出的一颗小苗,它太小,小到我一开始根本没有意识到它的存在,也无法分辨这颗小苗的种类,只觉得那一抹油绿,似乎与这阴森的御谚台不搭,而且没有阳光,它是如何长出来的?
月亮缓缓升起,有一缕轻如丝柔的月光从一条细得肉眼不可见的缝中倾泻而下,正好罩在那颗小苗上,这可是我这五百年来,看到的第一缕光,也是在阴暗的御谚台中,第一次见到光亮,原来,这个连日光都透不过的地方,一个生灵也没有,如今,倒是有了些许生机,只是台,已毁。
“阿盏!”上官见我仍没有反应,便扶我躺下,替我掩好被子,走了出去,我盯着头顶巨大的石壁出神。
如今可悲的我,为什么心中仍有对龙御的想念,爱之深,我便恨之切,杀了他,也许对我的心可以好受些。
啊,真好,从前我是为了守护你而活,如今,便以杀你为目标或者吧。
漫无目地穿过金玉堆砌的横栏走廊,走进最中心的正题,殿内的摆设奢华而整齐,却越发显得死气沉沉,龙御在足以容下四个人的宝座上坐下,看着桌案上的一张明黄色绸布出神,大殿之上只有他一人,连声呼吸也听不见。良久,他叹了口气,呢喃出声。“祭盏。”
“呵!”不知从哪儿来的一声嘲讽,“你真是恶心到我了。”
龙御立马收起绸布,端正地看向一边的来客,“你倒是空闲,我魔宫是你能来的地方吗?”他冷然地注视着那人从暗处缓缓现身。仍是一袭白袍,仍是不粘半点污尘,“她才刚醒,你为什么不在她身边守着!”
上官琤琮轻笑一声,“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管她的事!阿盏她如今,是我一个人的了。你当初为了这天下一统,为了魔族的荣耀,已经选择放弃她了不是吗?你把她同我的江山交换了不是吗?如今啊,如今,阿盏是我的了,永远都只属于我了。”上官琤琮看着龙御逐渐阴沉下来的脸色,心情格外明朗,阿盏,我会守护你的,让你知道,我比龙御更加适合你,以往的一切不过是场戏罢了。
“你……是不可能会拥有她的,我虽毁了她……但我必须毁了她。”龙御的语气稍有些哀婉,却有异常坚定,“你便是用尽全力守着她吧,她刚得肉身,虚弱的很。”
“不用你说!”上官广袖一挥,头也不回地走了。
龙御静静地坐在那金石堆砌的高位上,心却一丝一丝的地沉下去。祭盏你可一定得好好的。时间不多了,容我自私一回。
风轻吹,轻的连我的发丝都未晃。“上官,你如今是神界唯一的幸存者,为什么不救凌霄,反而要救我?”我窝在那口属于我的水晶棺材中,手,护着那颗已有一只手掌高的树苗。淡淡地问上官,“你可是他的亲弟啊。你,为什么那样恨他?”
似惊讶,他的笑容微僵,将手中的药碗放下,直直得看着我:“阿盏你,你在寻问我?”
“是。”我转过头来,直视他。
“好,那我便告诉你。”上官琤琮的将药碗放在棺沿边上,开始说起他的过往,“其实,我一开始是在人界历劫,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有一个法力极高的人找到我,告诉了我一些被我遗忘的事:我的小时候,我的过往。因为神帝,也就是我的父皇凌炔渡劫失败,神骨被重创,急召我回去,我便跟从那个人回了神界。”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似有东西卡在喉间,让他的表情都有些狰狞,但没一会儿他又重新开始陈述,“可是,在我刚回到九重天之上的重华宫看望父皇时,因为没有人知道我的回归,所以我偷溜进了大殿,阿盏啊阿盏,你可知道我看见了什么!我敬重的父皇,奄奄一息地躺在那张偌大的玉床之上,头倾斜着,目光涣散,却一眼看见了我,眼神中充满了欣喜和无奈,以及警告。他在告诉我不要说话。我便无声地看着,看着背对着我的凌霄,高尚的,善良的哥哥手持灭神剑,一点一点地把剑尖推入父皇的心脏,他说:‘凌炔,你不该阻我的路。’”上官眼角微扬,眉头紧皱,似乎那日的景象就在眼前,“我成了凌玉上神,他做了神帝,这平静的结局,我并不愿接受,所以,我要杀他!而且,他竟然敢妄想占有你的血肉来修炼,我自然不愿让他成功……好了,这便是所有原因。”
“上官,你……”我转过头,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他却立马起身,向外走去:“我去把碗放了。”他脚步走得极快,我连问题都未问出口,他已经掀了帘子走出去了,黑暗淹没了他的身影,阴森的石洞中只有我一个人在棺材之中,护着那颗小苗。不知为何心中徒生一股悲凉,上官,也是个可怜人。重塑了身体的我休养生息了一个月,渐渐地面色好起来,竟透出一抹诡异的腮红,我感觉到这股奇妙的气流在身体中游走,疏通我的根根经脉,整个人也神清气爽了起来,这便是永生。我成为了一个不会老,不会死,不会痛,不会哭的真正的半人半鬼,永远留在这个充满了怨念,邪恶,欺骗,背叛的花花世界,看尽人世间的凉暖沉浮,叹尽尘凡里的事事沧桑,不会感到疼痛与悲欢,长长久久伴在身侧的只有孤独。
啊,那该是多么美妙的事啊,看着别人一个个死去,老去。认识的,不认识的,独我一个不老不死,不伤不灭,享尽浮华。一千年,一万年,十万年,生生不息,多么美妙,以杀一个我用尽了前一世,来守护的人,我最爱的人,为活得永永久久的目的。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