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没入黄土之中,我静立在凌霄原本坐过的地方,身侧的上官不动声色,同我一起观看凌霄同龙御的对战。我几乎是个局外人,没有上场杀敌,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斗得死去活来,觉得好没意思。想到方才是上官的表情,我问:“刚刚那个人和你说什么了?”那个人便是凌霄神帝。
上官把头转向那边交手的两个人,对我的话充耳不闻。
我自知无趣,便不再问,紧盯着龙御与凌霄的空手相搏。这是一场极为壮观的戏,两界最至高无上的王的交战,蕴含着尊严,血性,利益和光荣的对战,两人都毫无保留地亮出最强的实力,只为把对方击倒,砍杀!他们的实力不相上下,都是有千万寿命的人,修炼所得的力量也不相伯仲,可唯一相差的,也是最致命的是,龙御被封印了万年,恢复后,也并没有原本那样强悍的能力,更何况,他受了伤。一边是千军万马在厮杀,一边是两位界王在交手,天气愈发阴况,云大片大片地堆积,似乎要从上压下来,压得我心口闷疼,为什么这么不安?
龙御单手撑地,喘着气,汗水自他的额头滑过脸颊,顺着尖削的下巴,“吧嗒”落入土中,他用力一蹬,飞身上前,手中光球突显,击向正在喘息的凌霄,凌霄挥臂一挡,以十成的力幻化成半圆形的光圈,把自己包裹在中间,来抵挡龙御的致命一击。黑色的光球击在白色的保护圈上,丝丝缕缕的黑色蔓延在整个圆形罩上,把白光遮了大半,我明显感觉到一冷一热在耀眼的光亮中更替着散发出来。这样的场面僵持的时间不长,龙御的光球消逝的同时,凌霄的保护罩也碎了。我握得紧紧的手被身边的上官握住:“别去。”
龙御伸腿踢向凌霄下盘,凌霄后翻飞起,伏身冲向龙御。龙御也迎头正击,来回间,过了不知多少招式,龙御的体力渐渐不支了,看着他身上或大或小的伤口,我仍是没有忍住,一把甩开上官冲上前去。因此,我没有看到上官脸上一瞬间到达冰点的表情,也没有看清龙御在隐约中露出的绝决的笑,若是我知道后面会发生的事,我……不知道我是否还会冲上去。
他们正打得不可开交,我执剑飞身上前,刺向凌霄,他却早察觉了我的意图。立马向后一闪,躲开了我的攻势,我便继续出招,只想伤到他,让他也在身上多几道口子,可我的武艺连上官都打不过,更何况地位介于上官之上的凌霄,只是白白的浪费了自己的力气,干脆放弃了伤他的念头,停下动作,只是握着剑柄护在龙御身前,而龙御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了。轻握住我的肩,把我手中那把没有什么用处的剑取过,扔至一边,目光紧盯住凌霄,说:“你的手,不适合拿剑。”我楞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原来他方才是同我说话。“龙御,你的身体还吃得消吗?伤不是还没好全吗?为何要同他硬碰硬!”我压低声量,用只有我们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问他,可好似这几句话太轻,被呼啸的狂风吹散在空中,没有半点痕迹,所以也没有得到半点答复,龙御只是把我扯到他身后,手紧握住我的手,却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只是眉头微锁着盯着凌霄看。我用力试着挣脱她的手,却发现根本不可能,便也闭了嘴不多说什么。龙御顿了半响,才开口对凌霄说:“这是你我的对战,同她无关,劝你放弃你心里头的无耻想法。”
“无耻?”凌霄竟然轻笑起来,看起来无害的脸更显阳光,“我和你相比而然,无耻一词太过严重了。”
龙御阴沉着脸不再多言,复而松开我的手,又与凌霄纠缠在一起,我握了握被松开的手,心中的不安感越盛,似有什么在瞬间流逝,却怎么也抓不住,也不知该抓住什么。我努力地压下心头的不快,看着龙御的背影,怔怔地,忘了思考。
这一边是身着黑袍的魔军,那一边是统一白衣的神军,在黄沙漫漫的戈壁中僵持着,两败俱伤的情形是意料之中的,我站在这戈壁中唯一的瞭望台上,以居高临下之势望着下方的两路军队。
天边是浓墨般的乌云,一层重叠着一层,可在戈壁的另一边却有红光从云缝中透出,映得整个人间半边黑暗,半边血色,妖异、至极。这么诡异的天相说明了什么呢?有雷无雨,有光亦有暗,这象征了什么呢?我一时疑惑万分。横刀立马的日子真的不好过,可龙御,似乎他生来便是注定要这样过一生的。我无心欣赏,满脑子在想,凌霄到底要干什么呢?我发觉自己被所有人蒙在鼓里,为什么这么多事,我都不知道?上官到底怎么了?龙御又究竟在想什么?绞尽脑汁,却百思不得其解,许是我太过愚笨了。正在胡思乱想时,突然听见有人说话,是凌霄!
我凝神仔细倾听,不敢有半点怠慢:“龙御,你当真是可笑,数万年前,兆的预言你难道忘记了吗?要知道当初你便是不信的,结果魔族遭了灭顶之灾,整个魔界生灵涂炭,你也被伤了魂灵,差一点儿便魂飞魄散,这么、惨重的教训,还是没有改变你的想法吗?你当真愿为了她一人,堵上整个魔界吗?”“呵,兆这个人向来满口胡言,信口雌黄,你倒是相信了他的话!被预言师给左右想法之人必定不成大器,我才不会因兆的一句可笑戏言而放开她!”龙御不甘示弱地回答,嘲讽之意不言而喻。
凌霄也不恼,反而满是深意地笑道,“你自信自己不会被兆的预言影响,可我怎么记得,说出那个预言之后的兆是在你的魔界死的呢?可是有人亲眼看见了兆被杀的过程,你敢言,那杀人者,不是你吗?”
“是我又如何,他做了不该做的事,说了不该说的话,我了结了他,有何不可。”龙御满不在乎的承认到。也对,龙御又界王该有的骄傲,不屑与说谎,狡辩。
“你不信也罢,反正天下人都是明白人,兆是预言师,他的预言没有不准的时候,你装作什么也不信没有关系,其他人信了便好。”凌霄依旧笑得如沐春风,可在这满是阴冷气氛的战场上,这笑容便显得格外骇人,“要想想之前魔界的下场,你身为一界之王,可要多为从多的人想想啊。”他的声音淡如清风,说的话却无法让人有清风拂面的感觉。
龙御嚣张地挥了挥衣袍,嗤笑道:“真正的勇者勇于承担,勇于挑战,你一个伪君子,当然信所谓的预言,可我不信,我的子民们亦是不信的,你只管挑拨吧,我根本不惧!”
我愣愣地听着,丝毫不明白他们话里的话,只是朦胧间有些疑惑,他们口中的那个“她”是在说我吗?果不其然,凌霄敛了淡淡笑意,扭过头来,伸手指着我,以灵力传音,方圆几千里都听得见他清晰无误的言语:“筝!你看呐,这里众多的魔军在万年前是因你而伤,因你而流离失所,因你而死的,如今他们又聚在一起,却难料,你的出现不会再一次让他们赴死!”顿了顿又转头和那所有的魔族人说,“你们的王为了这么一个女子放弃了你们,这是值得追随的王吗?数万年前,被屠杀殆尽的魔族人,黑血漫过的长廊,被火光映得通红的阁楼瓦楞,你们莫不是记忆太差,都忘了?”
我听着他一句句刺人心窝的嘲讽,心渐渐下沉,我吗?我的缘故?怎么会是因为我呢?看着瞭望台下那一双双注视着我的眼睛,纯黑色的魔族人的眼睛,那中间为什么夹杂着一丝恨意和隐忍?为什么要那样看着我?
龙御呢?我缓缓下沉的心急切地想看他此时的神情,他在漫漫军马中傲然挺立,予我一个安心的笑。似有一双温柔的手一下子把那缭乱抚平。我伸腿迈出台子,从数十丈高的瞭望台一跃而下,风自下而上地划着我的肌肤,发丝,衣袂和佩剑,哪怕他说我的手不适合拿剑,我也不在意,我本就是为他而生的。
我飞身而下,袭向凌霄,只需在用力一些便可以刺入他的肌理,可是剑尖被他轻而易举地弹断,长剑一分为二。凌霄竟是纳我入怀,讥笑着对龙御说:“这个女人你不能要,那便由我来用吧!”他正欲朗声笑开,声音却戛然而止。
上古神剑灭世,遇神杀神,遇魔斩魔,我亦没看见我背对着的龙御与上官的表情,只觉得鲜血涌没我的世界,那滋味真的令人窒息。坠入黑暗中,无数双手将我撕扯成碎片,浓浓的铁锈味包裹着我,充盈了我的鼻腔,漫延开来,直到我的心脏不在跳动,我的血液不在循环,我鼻腔中的味道才彻底消失,接着便是无知无感的混沌。
“我爱你,祭我。”龙御轻声在我耳边呢喃。
可是,我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