缨姌渐渐从梦中醒来,身旁已变得空空荡荡,连丝毫的余温都荡然无存,缨姌叹了口气,翻身下床,收拾妥当,便向贺常祁的办公室走去。
轻轻的打开房门,抬眼瞧见贺常祁正伏在桌上睡着了,文件散乱的堆在桌子上。缨姌不忍心叫醒熟睡的贺常祁,拿起放在椅子上的衣服,轻手轻脚的为他披在身上。
贺常祁被缨姌的动作惊醒,迅速的睁开双眼,下意识的掏出腰间的佩枪,转身向后察看,一见是缨姌,嘴角立时浮起尴尬的笑容。多年行军打仗的经历已经让贺常祁养成了一种习惯,虽然人处在睡眠状态,但神经从不曾有一丝松懈的痕迹。
“是不是我吵醒你了?”缨姌为贺常祁的突然举动吓到了,脸上带着抱歉的表情问道。
“没有。”贺常祁忙收起佩枪,笑着将缨姌拉到自己面前,“我一向睡觉都是如此,你不用在意,只是刚才的下意识举动没有吓到你就好。”
缨姌摇了摇头,关切的问道:“你不会昨晚在办公室睡了一夜吧?”
“嗯,昨天回来的有些晚了,看你已经睡下了,不敢吵醒你,就在这儿过了一夜。”贺常祁表情显得格外平静,怕缨姌担心,又补充道,“正巧有几份文件需要我审核,可没想到竟然睡着了。”说完,贺常祁无奈的笑了笑。
缨姌望着贺常祁略显疲惫的面容,担忧的嘱咐道:“工作固然重要,也没有身体重要,适时的休息一下,别太累着自己了。”
“我知道,我会注意的。”缨姌的叮咛像一阵暖流渗透贺常祁的全身,霎那间扫除他的所有疲倦。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贺常祁放开缨姌的手,高声喊道:“进来。”
一位士兵推门进来,笔直的站在门口,恭敬的喊道:“司令。”
贺常祁转头看向缨姌,开口道:“我有些饿了。”声音与刚才判若两人。
缨姌立刻会意了贺常祁的意思,含笑答道:“那我去厨房弄些吃的,一会儿给你送上来吧。”转身向门外走去。
“缨姌,不用了,我下去吃好了。”贺常祁忙叫住正要离开的缨姌。
缨姌道了一声“哦”,便离开了贺常祁的办公室。
贺常祁见缨姌走远了,示意士兵将房门关上,接着说:“去拿吧。”语气又恢复了往昔的严肃,随后褪出包裹在身上的外衣。
缨姌站在门外迟疑了一下,方才贺常祁脸上闪过了惊慌之色,恰巧落在缨姌的眼中,总觉得贺常祁有什么事情隐瞒自己,但转念又一想,他向来不在自己面前谈工作,也不愿自己插手他的工作,看来是自己多虑了。缨姌摇了摇头,甩掉围绕在自己脑海中的疑惑,迈步走下楼。
吃过早饭,缨姌像往常一样由司机送到洛家大宅,刚来到前厅,就看到姚卓敏端着早饭向厨房走去。
“嫂子。”缨姌走到姚卓敏的面前,轻声喊道,低头瞧见盘子里的饭菜基本上纹丝未动,问道,“妈还是不肯吃东西?”
姚卓敏无奈的说道:“缨卉哄劝着才勉强吃了两口,你看看吧,现在缨卉在房内陪着呢。”
“好。”缨姌答道,便提步穿过前厅,步入眉漪的卧房。
一进门,就见眉漪懒懒的歪在床上,与昨日相比更显憔悴,发丝已从花白一下子变成全白,额上爬着深浅不一的皱纹,缨姌开口唤道:“妈。”
眉漪恍惚未觉,仍旧眼神呆呆的望向前方。坐在床边的缨卉听到缨姌的声音,站起身说道:“姐,你来啦。”
“妈,怎么样了?”缨姌与缨卉并肩来到眉漪的床边坐下,伸手为眉漪梳理了一下凌乱的发丝。
缨卉眼神中带着淡淡忧伤,望着眉漪说:“从昨天到现在,我无论说什么,妈都不答话,只是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好像身边发生了一切都与她无关。”
缨姌听完缨卉的话,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朝眉漪说道:“妈,我刚才经过后院时,看见花园里您种的那些花全开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眉漪转过头,眼睛中不带丝毫的光彩,木讷的点了点头。
缨姌欣喜的蹲下,为眉漪穿鞋,慢慢的搀扶起她。站在一旁的缨卉也在一瞬间展开笑颜,一路小跑的去拿眉漪的摇椅。
来到后院,缨卉拣了一块儿阴凉的地方,放下摇椅,和缨姌一左一右的扶着眉漪坐下,直至坐稳了,才松开手,随后二人在眉漪的脚边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
阳光洒在花园内,让园中的花卉更显娇艳。眉漪望着眼前的盛开的鲜花,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缨姌姐妹俩见母亲心情大好,心中积压了多日的焦虑,也一霎那间烟消云散。眉漪也终于开口说话了,为姐妹俩一一介绍开在园中的花,从品种到用途。
说到一半,眉漪突然戛然而止,好像想起了什么。缨卉忙问道:“妈,怎么了?”
“突然想起你哥,他怎么样了?”眉漪的语气中带着惦念的情绪。
“妈,哥挺好的,你别担心。”缨姌抢白道,生怕缨卉口不择言,给眉漪平添一些不必要的担心。
“每次来信都说一切都好,可独自一人在美国怎么能和在家里比?”眉漪说到此处眼泪不住的往下流。
缨姌和缨卉瞬间愣住了,许久缨卉缓过神来,刚要开口,就被缨姌用眼神拦下,只能在眼神中表露出自己的担忧。
缨姌抬手为眉漪擦拭眼角的泪水,安慰道:“妈,你要是想哥哥了,我就写信让他回来看你?”
“千万不要,你哥学业那么忙,别去打扰他,再说要是让你爸知道了,你哥又要平白挨骂了,我们还是让他安心学习吧。”眉漪当即拦住缨姌,一脸紧张的说。
“好吧。”
“是时候了,我们去厨房看看吧,你爸该回来吃饭了。”眉漪边说,边站起身,
缨卉立时神经紧绷,满眼求救的看向缨姌。缨姌拍了拍的手,投过一个镇静的表情,转头对眉漪说:“妈,爸刚打电话说不回来吃晚饭了,让我们先吃。”
望着眉漪满眼的失望,缨姌继续说:“妈,您也累了,我先扶您回房歇息,午饭有我和缨卉准备。”
眉漪点了点头,便随着缨姌回了房。
服侍眉漪躺下,缨卉出了房门,长出了一口气,冲着缨姌说道:“还好没有说穿,姐,还是你聪明。”
但一想到眉漪刚才的情况,忧愁又重回到脸上:“姐,你说妈怎么会突然这样,像失忆了一样?”
“不知道,我想一会儿把安医生请来给妈瞧瞧。”缨姌紧锁着眉头,心中也是无限疑问。
“也好。”
一个星期过去了,眉漪仍处在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状态,安医生诊断后,告知他们,眉漪是因伤心过度,导致的阶段失忆,为今之计,就是不再刺激她,一切随她。
今日缨姌因有他事,并没有回去看眉漪,正准备下楼,就见郑慕霖从楼下上来,见到缨姌,立刻停住脚步,俯身行礼道:“夫人。”
“郑副官,你回来啦。东北方面的事可办妥当了?”缨姌随口问了一句。
郑慕霖神情突然变得紧张起来,调整了一下,开口道:“一切妥当。”
“那就好,看来此次的事很不好办,真是麻烦郑副官了。”缨姌谦和的说道。
“哪里,为司令办事应该的,何来麻烦之说,夫人的话严重了。”郑慕霖忙摆手说道。
缨姌接着说:“是要向司令汇报工作吗?去吧,他在办公室。”
郑慕霖道了声谢,便急匆匆朝贺常祁的办公室的方向走出。
缨姌见郑慕霖离开了,也迈步下楼,可刚走了两步,就停留下来。刚刚郑慕霖形色匆匆,像是在躲避自己,再对比贺常祁近日来早出晚归的反常举动,她私心猜测他们定是有事瞒着自己。
待郑慕霖进入办公室,缨姌随之跟了上去,站在门外偷听。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贺常祁放下手中的文件,正色问道。
“司令,你果然预料的没错,是日本人所为。”
“那潜入我房间的那个杀手可找到,找到是找到了,不过已经被杀人灭口了。”郑慕霖严肃的答道。
贺常祁猛地站起身,握紧的拳头狠狠的砸在桌子上,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可恶。”剧烈的动作触动了伤口,贺常祁倒吸了一口凉气。
“司令,小心你肩膀上的伤。”郑慕霖担心的提醒道。
贺常祁轻按住肩膀,强忍着疼痛说:“无妨。”
“你还要向夫人隐瞒伤势吗?”郑慕霖试探的问了一句。
贺常祁又坐回到椅子上,轻声说道:“还是先不要让她知道了,免得担心。”
话音刚落,门被大力推开,缨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你到底要瞒我到几时?你以为这样我就不担心了吗?”
贺常祁被眼前的身影惊呆了,张开嘴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朝郑慕霖挥手。郑慕霖会意的退下,随手关上门。房间内只剩下贺常祁和缨姌两人,四下一片寂静。
沉默了许久,贺常祁开口道:“缨姌,你先冷静一下,慢慢听我说。”贺常祁走到缨姌面前,一把将她按在沙发上。
“冷静?”缨姌冷笑了一下,接着说,“你遇刺受伤了,竟然还瞒着我,你叫我如何冷静?”
“你听我说,我不是有意瞒你,我只是怕你知道了,会担心,是我错了。”贺常祁一脸歉疚的表情,像缨姌解释道。
缨姌平静了一下情绪,盯着贺常祁双眼说道:“常祁,我是你的妻子,有任何事我都应和你一起承担,你懂吗?”
贺常祁抓住缨姌的手,柔声说道:“是我考虑不周,对不起。”
“让我看看你的伤。”缨姌刚一触碰到伤口,贺常祁下意识的躲闪。
缨姌不顾贺常祁的阻拦,将上衣的扣子一一解开,贺常祁赤裸着上半身出现在缨姌面前,那殷红的颜色刺痛了她双眼。纯白的纱布完全遮挡不住血液的颜色,反而将它衬托的更加显眼。
缨姌眼前瞬间模糊了,泪水不自觉的顺着眼角流下。贺常祁的心被缨姌的眼泪打乱了,双手捧起缨姌的脸,为她拭干眼泪,嘴里不住的安慰着。
缨姌伸出手,试着去触摸那个印在贺常祁肩膀上的伤口,心疼的问道“疼吗?”
“不疼。”贺常祁笑着摇了摇头。
“受了那么重的伤还笑的出来,来,坐下,我给你换药。”缨姌将贺常祁扶到沙发上,便去找药箱,没有给贺常祁丝毫反驳的机会。
贺常祁静静坐在沙发上,望着缨姌忙碌的身影,嘴角挂起一丝幸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