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一个惊人的消息传遍全国各地——“贺常祁易帜”,在东北通电全国,宣布东北效忠南京国民政府,并亲自出面迎接,至此北伐战争结束,而长期处于分裂状态的国家又再一次的走向融合。国民政府将首都定于南京,北京也被改为北平特别市,而贺常祁的军队也被收编中央,他自己被委任为东北军司令,仍保留对东北的自治权。
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这些却对于远离战场的天津未曾造成丝毫的影响,仍旧歌舞升平,一片繁华景象。同样处于这一环境的天津各级官员很是安然自得,对于他们来说,无非是换了国家换了个主人,其他的未见得有丝毫的改变。
但贺常祁的突然易帜,却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主要话题,对此事坊间众说纷纭。
“颜老弟,今日怎么有心情请我们来喝茶呢?”孟浦仁看着颜韦奕,随口问道。
颜韦奕一边泡茶,一边问道:“看来以后颜某无事,很难请动孟部长了。”颜韦奕抬头瞄了一眼孟浦仁,语气带着三分玩笑的味道。
孟浦仁有些难为情,忙否定道:“颜老弟说笑了,孟某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最近外交部太忙了,今日才难得偷闲到你这儿讨杯茶喝。”
“是啊,自从南京国民政府成立以来,各国领事馆的电话络绎不绝,其后的目的不言而喻,无非是悬羊头卖狗肉之举。”魏次长苦着脸,随声附和道。
颜韦奕并不接话,转移话题道:“其实,要我说这北洋政府早该被新的政府取代了,从革命军势如破竹的阵势就能看出来。”
“话虽如此说,可你们说贺督军这次唱的是哪一出啊?若说他军队的实力足以同革命军抗衡,为何不抵抗?”孟浦仁突然开口问道,眼睛不时看向洛啸珏,露出狡黠的光芒。
洛啸珏装作没有看见,端起茶杯自顾自的饮茶,沉默不语。
“孟部长,要我说你就别没事儿瞎操心了,现在不是很好?四方太平,一片祥和,安心喝茶吧!”颜韦奕将洛啸珏的表情尽收眼底,不动声色的拎起茶壶,为孟浦仁倒了一杯茶,做了一个邀请的姿态,“来尝尝我泡的茶怎么样?可是上好的西湖龙井。”
孟浦仁微微一笑道:“颜老弟,我有时真是羡慕你,可以永远这般优哉游哉,真不知何事可以让你烦扰?”说罢,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烦扰?孟部长要是知道颜某的座右铭,便决不会问出此话了。”颜韦奕故作神秘的环顾了在场众人,缓缓开口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一语毕,其他三人相视对望,交换了个眼神,皆哈哈大笑起来。
洛啸珏放下茶杯,含笑说道:“果然是好茶,刚入口会有些涩,慢慢的就被水的甘甜冲淡了,我倒要向韦奕兄讨教一下,这水取自何处?”
颜韦奕并不急于作答,只是反问一句:“啸珏老弟既是如此问了,必是心中已有答案了,不妨说与大家听?”
“此水清净柔香,顺喉滑下,醇香气仍环绕在舌尖。”洛啸珏举起茶杯细细品味,随后将其放在眼前端详起来,“其蒸气如浮云碧雪,不同于井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济南的趵突泉吧。”洛啸珏看向颜韦奕,目光中带着探究的神色。
颜韦奕瞬间表现出赞赏的表情,欣喜的说道:“啸珏老弟果然见多识广,看来我是要甘拜下风了。”
“我也是偶然经过济南品尝,所以记下了,怎比得上韦奕兄这般不辞辛劳?”洛啸珏摆了摆手,谦虚道。
“辛劳可谈不上,像我这样的闲人,左右也是无事,也只能在吃喝玩乐上下些功夫了。”颜韦奕饮下一杯后,自嘲的说道。
四人又谈天说地了一番后,颜韦奕亲自送三人出门。车子渐行渐远,颜韦奕久久的在原地驻足。
“可瞧出什么了?”坐在车内孟浦仁打开话腔问道。
魏次长开着车,不住的看向反光镜答道:“贺常祁向来都有自己的主张,洛啸珏虽是他的大舅子,但也不一定清楚其中就里。”
“是吗?我看不尽然吧,洛啸珏就算不能完全清楚,也应该了解其中一二。从他方才表现就能察觉,每每提到此事他都默不作声。”孟浦仁眯着眼睛,并不看魏次长,而是直视着前方。
“难道洛啸珏是此事的始作俑者?”魏次长瞪大双眼,一脸惊讶的望着孟浦仁,声音中透着将信将疑的语气。
孟浦仁淡然的接受了魏次长的惊异,继续说道:“这倒不是不无可能,但现在也我们只是猜想,并没有证实。不过我想不只是我们,也许颜韦奕也有同样的猜想吧!”
洛啸珏独自开车回家,在今日赴约前,他已经想到了自己会成为众矢之的,但事实也确实如他所料,句句都与贺常祁易帜有关。他虽自觉应付得当,可仍难逃离其他三人的种种猜想。
其实对于此事,洛啸珏也一直心怀疑问,他在此之前曾出言相劝,直指贺常祁的多处软肋,甚至拉出缨姌作为杀手锏,却未想到事情会发展的如此顺利,因为贺常祁的性格洛啸珏还是了解的,自我果决的本性,又怎么会因为自己短短的几句话就改变主意?但贺常祁终是听进的他的劝说,让洛啸珏很是一番诧异。对贺常祁来说,缨姌固然甚是重要,怎会敌得过贺常祁的权力和雄心?
洛啸珏心中的疑问被不断放大,看来其中的必有其他缘由,只能等贺常祁回来,才能一探究竟了。
贺常祁一下火车就直奔洛家大宅,因事先并没有通知,当他带着几个士兵出现在门前时,还是给一家人带来了不小的震惊。
“等一下。”一清早的敲门声惊醒了楚叔,他疾步去开门,“姑爷?快进来,大少爷姑爷回来了。”
“常祁,你回来了,怎么如此突然?也不事先通知一声,我们好去火车站接你。”洛啸珏走出屋外,笑着迎接贺常祁。
贺常祁露出歉疚的表情,解释道:“东北那边的事情一忙完,我就急匆匆的赶过来,主要是有些担心缨姌,听菲娆说,她身体好多了。”
洛啸珏一听到贺常祁说起“贺菲娆”这个名字,心中不禁一颤,那天晚上的事至今环绕在洛啸珏的脑海里,满眼泪水流尽了贺菲娆的悲伤,只是瞬间的抬眼一瞥,刺痛了他的内心。洛啸珏很想问,她还好吗?现在在哪儿?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被生生咽下。
贺常祁并没有发现洛啸珏的异常,随口问道:“缨姌呢?她在哪儿?”
“哦,她在后院,侍弄花草呢。”洛啸珏暂且放下心中的纠结情绪,不露丝毫破绽的恢复方才笑容的答道。
贺常祁大步流星的向后院走去,脚步轻快如风,将洛啸珏远远的甩在身后。洛啸珏见贺常祁如此焦急的举动,无奈的笑了笑,直径回到房间,并未去打扰。
贺常祁急匆匆的来到后院,在花丛中搜索着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一个熟悉的身影跳到贺常祁的眼前,女子虽身着一身素装,但在阳光的衬托下,优雅高洁,身边围绕着争奇斗艳的花卉,可在她的面前却甚是无力,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贺常祁呆呆的站在一旁欣赏这幅梦一般的美景,许久后,还是忍不住喊道:“缨姌。”
缨姌抬起头,向声音的源头张望,当看到贺常祁朝自己走过来时,不觉一愣,忙放下手中的东西,站起身,微笑着说道:“常祁,你回来了。”话刚一出口,就被贺常祁紧紧的抱在怀里,缨姌也伸手环住他的腰。
贺常祁的动作过猛,缨姌的头撞击在他的肩膀处,一阵钻心的疼痛穿进身体,让贺常祁的动作霎那间变缓,但臂弯没有丝毫的松懈,好像自己一松手缨姌就会跑掉一般。
缨姌察觉到贺常祁的身体在不住的颤抖,抬手稍稍拉开二人的距离,担忧的问道:“怎么了?”
贺常祁的脸上闪过一丝疑虑,随后含笑说道:“没什么,只是分开太久了,有些想你了。对了,你身体怎么样了?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我已经好多了,倒是你。”缨姌的手划过贺常祁苍白的面庞,心疼的说道,“脸色这么憔悴,是不是没有睡好,黑眼圈都熬出来了。”
贺常祁拉过缨姌的手,安慰道:“我没事儿,只是最近事情太多,太累了,休息几天就好了,别担心。”随后,又将缨姌拦在怀里。
缨姌顺从的伏在贺常祁的胸前,低声问道:“东北那边的事可办妥了?这次回来还走吗?”
“暂时不走了,东北那边只剩下一些不重要的小事,我交给郑慕霖了。”贺常祁放开手臂,继续说道,“妈,怎么样了?”
一提到此事,缨姌的眼神变得黯淡无光,伤心的说:“还是和以前一样,每天都将自己关在卧房里,收拾爸留下的遗物,有时会自言自语,有时说着说着就流下眼泪,身体更是每况愈下,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说罢,眼泪顺着眼角流下。
贺常祁抓住缨姌的双肩,郑重其事的说道:“缨姌,听我说,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可以放弃,知道吗?妈,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我们。”
缨姌抬起头,一双泪眼望向贺常祁,他的心立时变得柔软。贺常祁张开手臂抱着缨姌,柔声的安慰道:“好了,一切都会过去的,不哭了。”
缨姌肆意的将自己的悲伤泄在贺常祁的面前,过了不久后,贺常祁见缨姌的情绪渐渐平静了,牵起缨姌的手说:“走,我们去看看妈吧。”二人相携着,向眉漪的卧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