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阿爹很晚才回家。阿云躺在被窝中,听见阿爹站在一团麻黑的厅内良久,轻叹了口气,才摸索着上床休息了。
次日,阿云起床帮忙阿爹到屋外的场地上嗮草药。阿爹蹲身在地,将相同的草药摊开在同一张竹编之中,然后放到阳光之下,道:“云儿,你老五叔已经醒了,但伤口还很严重,需要每天敷药,你老五叔他单身一人不方便,阿爹又要分身去大虎房照看,你就帮阿爹给老五叔送药,好吗?”
阿云答应了。阿爹不语了许久,才又开口问道:“云儿,阿爹问你,山上道观的那老道士,是什么人?”
正玄子所暂住的三清道观离洛家村并不是很远,再加上他平日里也会去村里化缘,所以村里人早已知晓道观里有这么一位老道士在,只是村民们都想不到这么邋遢的一个老道士竟是天下第一大教真天教的掌门大师弟。
阿云抬头望着阿爹,道:“爹,难道你是怀疑他伤了老五叔吗?”
阿爹道:“也不是怀疑,只是最近一段时间,村里只有他一个外人,这个,自然大伙都会联想到他的。”
阿云急道:“我敢担保,老五叔绝对不会是他伤的,再说他一个老道士抢虎崽有什么用呢?”
阿爹停下手来,道:“云儿,常言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就这么确定他不是一个坏人吗?”
阿云道:“那真要是他抢的,这虎崽都已经抢到手了,他还留在观里干嘛,不早溜了吗?”
阿爹道:“云儿,阿爹说过不是要怀疑他,只是想要知道这老道士的真实身份。对了,这大半年了,你老说上山跟他学什么古文,他真的会吗?难道他的学问会学究大人更渊博?”
阿云道:“阿爹,你就放心吧,我不会骗你的,我真的是跟他学古文。学的是千年以前大云帝国的古文,这个你不会懂啦。”
阿爹身躯猛地一震,低头轻念着:“大云帝国?、、、、、、”良久,似乎是轻叹了声,起身拍拍了土道:“真是这样的话,那阿爹也就不再过问了。不过这几日阿爹不在家,你又得煎药,送药,就不要上山了,也免得碍眼,行吗?”
阿云只得答应。但到黄昏时他还是偷偷地溜上了山,跟师父禀明情况了才又下山回家。此后几天都给洛老五送药,忙完后便依照正玄子的吩咐,在家静心打坐。
这一日傍晚时分,阿云又去送药。过村道,就在快洛老五家时,忽然看见洛老五家的篱笆外有数队士卒在森严戒备着,前后团团地围住了小草房,个个手中的刀枪寒光耀眼,一脸警惕,凡不小心靠近的村民都被立即赶开了。
阿云好奇心起,当下便回身绕到洛老五家屋后不远的一株榕树下,爬上去藏好,就偷偷地望见小屋里此时正站着一个全身金色盔甲的威严男子,被几名带刀军官簇拥护卫着,在族长的带领下向卧榻上洛老五询问案情,于是翘耳倾听。
只听见那身着金色盔甲的男子沉声问:“洛老五,你可看清是多少人劫虎车没有?”
还只能躺在床上的洛老五恭敬地回到道:“回守备大人,看清楚了,总共九个人,都蒙着面,就埋伏在道边的林里。”
原来身着金色盔甲的男子就是本州的守备,刘子清。前些年刘子清曾带人到村里的大虎房观看剑齿虎,那时候阿云也挤在围观的村民里见了他一面,故而认识。
那刘子清道:“九个人?杀了护卫,还伤了你?”言语中便有些惊疑。
洛老五道:“是的。他们都是些高手,而且一上来就掌毙了卫队长,趁乱杀了我们个措手不及。”
刘子清紧接着又问:“那对方是用何罡气?”
洛老五道:“木罡,其中至少有三个人已经达到了聚精期。”
刘子清不语了,似乎也是为那些蒙面人的修行之高所震惊,许久才道:“三个聚精期的木罡高手?这到底是何方势力?”想了想,又问:“那他们是用何兵器?”
洛老五道:“很杂。有用朴刀、长枪,也有用剑的,还有几个人赤手空拳。可惜他们都蒙着面,小人看不出他们的样貌来。”
刘子清嗯了声,随后又细问了一些案件细节,静静地思索了一番,回头问族长:“近来村里可有外人来此?”
族长道:“回大人,除了半年前山上的道观里来了位游方的老道士外,就没有其他可疑的人了。”
刘子清道:“老道士?是何模样,何方人士,这些可都曾详查过?”
族长道:“回大人,那是一个脏兮兮的老头子,小人也曾见过几次,没发觉有什么奇怪之处,至于是何方人士,那小人倒是没有问过,大人容我明日查问。”
刘子清道:“一个脏兮兮的老道士?洛族长,你也是修行之人,看得出他的虚实吗?”
族长面有愧色,道:“这个,大人,小人还真的看不出来。”
刘子清脸上不满之情一闪而过,挥手道:“算了,这事本官来办,要真有问题,你一问就打草惊蛇了。”
族长喏喏。刘子清又细细地向洛老五查问了些案件细节,命随行之人一一记录下来,随后道:“今日就这样。你好好养着,日后本官想起什么来了,就传你问话。”
出门上马,在大队官兵的护卫下锵锵地离去了。族长恭送到门外,见刘子清的人马出了村口转过山路不见了,这才回屋。
阿云正要从树上下来,忽然又听见里边洛老五说道:“族长,刘子清他没发觉什么吧?”
族长道:“你的伤口经阿生调理过,应该是看不出来的。”
阿云一听牵扯到自己阿爹了,想了想,便又重新悄悄地藏回树头上去。他听见屋里洛老五又道:“这刘守备不等我伤好就亲自过来查问,可见朝廷对这事何等重视。族长,那天你根本就不该出手救我。”
族长安慰道:“好了,你也不必愧疚,那日就算我不出手,老学究也会出手的。幸好护卫和车夫都是毙命木罡之下,只有你一人受金罡所伤,官府就算去查也查不出什么来,也算是侥幸了。”
洛老五道:“可是,现场毕竟会留下一些痕迹的,我就怕官府细查发觉了,那就糟了。”
族长道:“这点老学究早已料到,所以我为你疗伤的时候,他已经派人去清理现场了。”
洛老五哽咽道:“族长,这,这也太冒险了。我老五只是一个粗人,要因此而走漏半点风声,我怎么担当得起啊?”
族长叹了口气,道:“算了,老学究为人怎样,难道你还不了解吗?”
这时屋里沉默下来了,似乎是族长在为洛老五把脉,过了一会才又道:“你的内伤也已经无碍了,等这外伤好了就去大虎房报到吧。”
洛老五道:“是。其实外伤倒也无妨,阿云那孩子一天送三次药来,我都可以下床行走了。”
族长道:“这孩子倒有孝心,那我先回去了,你且养着。”说话声中屋里脚步响动,阿云忙弯下身来在树头藏好。
等族长远去了,阿云才溜下树来,一路小跑着回家。站在自己的卧屋里,惊疑不定地想着:“奇怪,为什么族长和老五叔要隐瞒伤情,难道被金罡所伤是件很严重的事?更奇怪的是,听族长语气,学究那老家伙好像也会武功?而且阿爹像是也会,要不然被罡气所创的内伤他怎么可能调理好?他们到底想要隐瞒什么?莫非抢虎崽的事就是族长他们带人干的?”
这么一想,阿云就只惊得全身肉颤。但转而又一想,自己村就是养虎基地,要想留几只都有,又何必冒险去抢呢?
阿云又细思着,族长是修行的武者,这个是村人都早已知晓的了,可老学究他一介书生怎么也会是一名武者呢?且听方才族长的语气好像修行也是不低,应该是族长不分上下,再加上自己阿爹,这么多堪称高手的武者竟然都甘愿隐姓埋名地在这么偏僻的小山村做一名贫贱的小村民,他们到底想要干嘛?是在隐瞒着什么呢?还是在守护着什么?
看来这事真是越来越离奇了。迷迷糊糊中,阿云抬头望见窗外龟纹山上如血的残阳,突然之间只觉得心中有阵恐惧袭来,顿时心慌气乱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