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好几天,许沛珊都是在痛苦和煎熬中度过的。每天晚上她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睡。睡梦中不断出现和严文远在一起时的各种情景,梦见严文远和自己擦肩而过却对自己视若无睹。清晨早早地醒来,枕巾常常湿了一大片。她洗漱时会生气地盯着镜子,批评镜中人自作自受、自作多情。既然已经主动选择放弃,何苦还要念念不忘!
她担心糟糕的情绪会影响工作,就把好久没喝的咖啡带到了科里。早晨也不坐班车,改为步行去上班。她一边走一边看路边的风景,到医院的时候,心情也平静了好多。一天的工作开始了,她忙起来就会忘了心事。中午她到餐厅吃饭,回科里休息一会儿,然后继续看片子或看书。
好几个同事都觉得她有点反常,但是又不敢问她,怕戳到她伤心处。下午下了班,她也不先回住处,漫无目的地瞎逛,还买了几身平时会嫌贵的漂亮衣服。回家穿上新衣服对着镜子左看右看,不自觉地幻想严文远见了会是什么眼神。她在潜意识中期待严文远突然出现给自己惊喜,但理智又一遍遍地告诉她这是生活,不是影视剧。
这样熬了好几天,许沛珊实在忍受不了了。她生气地对自己说,许沛珊!你这是怎么啦?你不就是还放不下人家严文远吗?这些年你对他念念不忘,受的折磨还不够多吗?既然放不下,为什么不把真实想法告诉他?就算他现在心里有了别人,知道还有一个人牵挂着自己总不是什么坏事吧?
许沛珊这样想着,心情顿时豁然开朗起来。她进一步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对!我再也不要象过去那样优柔寡断、犹豫不决的了,我必须勇敢地去表达!过去是他表白我拒绝,这次大不了我表白他拒绝,加上我这三年的单相思,也算是对得起他了!许沛珊就这样在心里自说自话、自圆其说,绞尽脑汁地劝慰自己。
当天下午下了班,许沛珊想我得回家先发个email,问问他现在是在国内还是国外,要到他的联系方式,在国内呢就约个时间见面谈,在国外呢就电话里告诉他。不过收发邮件太需要时间,她实在不愿意多受一天的折磨,就想,要不然到网上他的的校友录里找找他的联系方式,或者查查他这几年发表的文章,肯定能找到联系电话的。即使是只能联系上了一个与他相关的人,找到他就不会太难。
许沛珊一边往家走一边思索着各种尽快找到严文远的方法。这时电话响了,她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接通了是个非常动听的女声,原来是卖保险的。她没好气地挂了电话,心想我的信息是怎么泄漏出去的。一会电话又想了,她一看还是陌生的号码,接通了不耐烦地说,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不想买保险!
电话那边传来男人的声音让她顿时愣住了:“珊珊,我是严文远。你现在有空吗?”
许沛珊有点喜出望外,她努力控制自己使声音听起来比较正常:“你在哪儿啊?”
严文远说:“告诉我你在哪儿,我过去找你。”
许沛珊向周围看了看,告诉了严文远自己的具体位置。
严文远说:“我打车过去找你吧!十分钟左右就能到!”
许沛珊站在路边等着严文远,觉得自己象是在等一个期待已久的结果。她希望严文远能早一分钟到,因为她已经等得实在是太久了;她又害怕严文远真的会赶过来,她十分害怕面对不愿意见到的其他人和不希望发生的事。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她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出租车,也不知道严文远会从哪个方向来。她想严文远是否就在某一辆车里,看见自己了却又乘车扬长而去?
这时远远的来了一辆出租车,靠近她时慢慢地停下了。她的心开始狂跳起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向出租车走去。车门打开了,从里面出来了一个男人,正是严文远。
严文远一边向她走一边深深地看着她,说:“还没吃饭吧?”
许沛珊傻傻地说:“刚下班,还没来得及。”
严文远向周围看了看说:“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许沛珊缓过劲来,俏皮地说:“我想吃天上飞的,水里游的!”
严文远怜惜又疼爱地看了她一眼,大包大揽地说:“你就是要星星我也给你摘去!”
幸福和甜蜜的感觉突然袭来,许沛珊感觉一阵眩晕。两人说着话一起往前走,象事先前约好了要去什么地方。前面就有一家咖啡馆,严文远用征求意见的眼神看了看许沛珊,许沛珊用赞同的眼神回应了一下,两人心照不宣地走进了咖啡馆。
咖啡馆里有一种淡淡的清香味,灯光很柔和,有一个留长发戴牛仔帽的男人正在现场吹奏着优扬的萨克斯。两人找了个僻静的位置坐下来,点了几道菜,要了一壶咖啡。许沛珊本来已经想好的话,现在真的面对严文远了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两人有了片刻沉默。
还是严文远首先打破了沉默:“珊珊,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许沛珊故作轻松地说:“也没什么不好的啊!你不是出国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严文远想了想说:“我硕士毕业前考上了我导师的博士,到丹麦做的课题。毕业后应聘到一家医药公司。他们中国这边缺人,就把我派回来了。”
许沛珊知道他指的是那家跨国公司。她若无其事地问道:“那你也是刚回国没几天吧?”
严文远一怔,继而又恍然大悟地说:“前几天的病理学术会议你去了是吧?”
许沛珊假装不咸不淡地说:“是啊!我那天看见你了。”
严文远满怀歉意地说:“我那天刚下飞机就接到通知,说本来准备讲课的Stephen教授上吐下泻,让我赶紧去会场。能帮上忙的同事刚好都不在,我只好拉着行李箱直接去会场。我本来是要下了飞机先想办法联系上你的。”
许沛珊感到一阵委屈,不高兴地说:“你的工作要紧,我一个老同学有什么好联系的!”
见许沛珊生气了,严文远有点不知所措。他急忙解释道:“回国之前我就知道有这个会,我想你是干病理的很可能也会参加。当时在会场我也是很想找你的,但是我对教授的课件很不熟悉,不敢分心。会后又去看望教授,公司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交接……”
许沛珊不客气地打断他道:“你不用跟我解释,我又没有怪你什么!再说我有什么理由怪你!”
严文远沉默了下来。许沛珊见他不说话,觉得自己太过分,自己这是怎么了,莫名其妙!这时咖啡上来了,她给严文远把咖啡倒上,轻轻地说:“对不起啦!我这两天工作太累,总想发火,你撞我枪口上了。”
严文远宽厚地笑了笑,又关切地说:“工作总是干不完的,别那么不爱惜自己。”
许沛珊听到这句话鼻子一酸。
严文远没有察觉到她的变化,又沉默了一会。许沛珊正想找点话题,严文远开口了:“珊珊,那天晚上我去学校了。”
许沛珊心中一颤,她知道严文远指的是哪天晚上。莫非他看见自己了吗?那当时为什么不和自己说话?
严文远看着许沛珊有些苍白的脸,心疼地说:“那天的送别晚宴主要是我们公司组织的,我不能不参加。我那天喝了不少酒,宴会结束后没有直接回宾馆,想走一走醒醒酒。当时特别想见你,但是没有你地址,也没有你电话。忽然很想回学校看看,就去了学校。我在学校里走了一大圈,最后到操场上站了好长时间。”
许沛珊眼泪顿时涌出了眼眶:“你也去了吗?你没看见我吗?”
严文远有些吃惊地说:“那天那个人真的是你吗?我远远看到有个人孤零零坐在草地上,幻想会不会是你。又想自己喝多了,担心会认错人了,不想吓着人家。那个人真的是你吗?”
许沛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她一边流泪一边说:“是我,是我,就是我!我还以为你早就把我忘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来找我了!”
她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了。严文远心里既内疚又难过,他坐到许沛珊的身边,一把拉过许沛珊,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许沛珊把头放在严文远的肩膀上,热泪打湿了严文远的衣衫。
严文远也哭了。他轻轻地抚摸着许沛珊的长发,很低沉地说:“宝贝,宝贝!我亲爱的宝贝!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怎么可能会忘了你呢!你都不知道这几年我有多想你!”
许沛珊哽咽着说:“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当初太伤你的心了!都是我不好!我以为你再也不会理我了!”
两个人抱在一起,倾诉着这些年来的殷殷思念,都责备自己做得不够好,都心疼对方受了太多苦,好久好久才平静下来。有服务生经过时见他俩这样,也见怪不怪。
两人终于完全平静下来,菜也凉了。严文远让服务生把菜热了热,两人一边吃一边情意绵绵地说着话。
许沛珊问:“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的?”
严文远故意逗她说:“你猜猜看!”
许沛珊想了想,不屑地说:“这还有多少难度!你刚回来,找我的话肯定是先在本市范围内找。你可能会先了解我有没有留校任教。另外,你们公司在各大医院安营扎寨,我们医院肯定是你们的根据地之一,你找我们医院的人问病理科有没有我这个人还是不易如反掌吗!就算你不通过这个渠道找我,你到医学期刊数据库里搜我发表的文章,哪篇文章没有作者的联系电话?另外,你肯定有不少同学留在本市工作的吧?以前在学校咱们到处招摇,他们有不少都见过我,你让他们一打听,我还有什么藏身之地?”
严文远用欣赏的眼神看着许沛珊头头是道地分析自己被找到的原因,不觉笑出声来。一看到许沛珊投来的假装嗔怒又含情脉脉的眼神,他控制住自己不笑,正色道:“珊珊,你说得太对了!这几种方法我都用了。”
许沛珊像个孩子似的得意地笑了。
严文远接着说:“我在上飞机之前还十分纠结要不要和你联系。我怕打扰到你平静的生活,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早就有了最佳人选。飞机离这儿越来越近,我也越来越紧张。我感觉你就在机场,但是你是要和另外一个人去度蜜月。”
许沛珊眯起那双好看的大眼睛很神往地说道:“我的理想之一就是和心上人到一个鸟语花香的美丽小岛上度蜜月!”
严文远认真地听着许沛珊呓语一样的独白,沉默了一会,说:“我希望那个人可以是我。”
许沛珊感觉有点脸热心跳,她掩饰自己假装不相信地说:“这好几年你都干吗去啦?现在你不觉得有点晚吗?”
听了这句话,严文远感觉很受伤,也感觉很生气。他用质问的口气说:“珊珊!我承认是我自己不善表达造成了今天的状况,但是你就一点责任也没有吗?上学时的那天晚上我是喝醉了,但我又不是没有意识,你当时什么态度我又不是不知道!我说我喜欢你,可你却象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你让我怎么想?这些年我倒真是想把你忘掉,可是越想忘就越想你!你每次给我发email也都是冷冰冰的,每次都是言简意赅,从来不多说一句话!公司派我回国,而且是回到这个地方,我犹豫了好几天!到最后我还是决定回来,因为我觉得这样应该有可能合情合理地见到你。下飞机之前我终于下定决心,无论你现在的生活有多幸福,无论你有没有找到另一个人,我都必须见你一面。”
许沛珊看着严文远有些激动地说了一大通,越听越内疚,就把头转向窗外,久久不说话,眼泪顺着脸颊静静地流了下来。
严文远说完了,闷头喝了口咖啡,也把头转向窗外。
良久,严文远伸手拉住许沛珊,把她的双手握在自己手中,充满歉意地说:“好啦,宝贝!都是我的错!作为男人我本应该更主动一点的。我知道你们女孩子都是很难捉摸、口是心非的。”
严文远的大手有力而温暖,许沛珊感觉到被疼爱、被珍惜,心里暖暖的。她破涕为笑,说:“那你这几年就没有找个比我好的?”
看着许沛珊梨花带雨的样子,严文远动情地说:“我心里有个赖着不走的,再找一个也没地方装她啊!”
许沛珊脸刷地红了。她用力抽回手,假装不高兴地说:“明明是自己念念不忘,还非得诬赖别人!我不想和你聊了,回家!”起身就要走。
严文远吓了一跳,细看许沛珊不象真生气的样子,就放了心。两人也吃得差不多了,严文远赶在许沛珊前头结了账。
两人出了咖啡馆,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细细的小雨。许沛珊慌乱地在前面走着,严文远犹犹豫豫地在后面跟着。忽然,严文远几个大踏步走上前来,猛地从后面把许沛珊抱在怀里。许沛珊挣扎了几次想挣脱,他反而搂得更紧了。严文远把许沛珊扳过来面对着自己,用手抚去她额前的乱发,低声说道:“你跑什么跑!我又不会吃了你!”许沛珊低着头不吭声。严文远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他慢慢地俯下头,许沛珊左右躲闪着。严文远执意要吻她,当他炽热的嘴唇碰到她的嘴唇时,许沛珊感觉自己似乎又回到了梦境。她曾经无数次在梦中与严文远缱绻缠绵,醒来时希望梦想变成现实。现在现实发生了,她又觉得那么不真实。严文远的嘴唇很软,也很有力,许沛珊觉得自己快要融化了。
两人深情地吻着,许沛珊感觉自己心矜荡漾,快把持不住了。她挣扎着推开严文远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严文远爱怜地看着她,又把她搂在怀里,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我吓着你了吗?对不起,宝贝!”
许沛珊安心地趴在严文远的怀里,感受着他的体温和他的心跳,问:“你现在住哪里?”
严文远轻抚着她的长发,说:“回来的这几天一直忙公司的事,没来得及找房子,还住在宾馆里。你住哪儿?”
许沛珊回答道:“我自己租了个房子住。”
两人不再说话,深情相拥了好长时间。严文远说:“我叫辆车送你回去,然后我再回宾馆。”许沛珊不置可否。
这时正好有一辆出租车路过,两人上了车。在车上,严文远依旧把许沛珊揽在怀里,轻轻地亲吻着她头顶的秀发,两人谁也没说话。到地方下了车,严文远揽着许沛珊亲了亲她的额头,说:“宝贝!以后咱俩再也不要分开了!很晚了,你明天还上班,早点休息吧!”
许沛珊恋恋不舍地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忽然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亲完就跑,一边跑一边喊:“明天见!”
严文远摸着许沛珊刚亲过的地方,看着许沛珊渐渐消失在小区里,站了好久。
许沛珊一回到住处电话就响了,一看,是那个陌生的号码,赶紧接通,严文远富有磁性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宝贝,到家了吗?”
许沛珊非常温柔地说:“嗯,到家啦!你回去了吗?”
严文远说:“我这就走。做个好梦!明天我给你打电话!”
许沛珊甜蜜地说:“晚安!你快回去休息吧!”
挂了电话,许沛珊把严文远的号码存了起来,想想不够保险,又找来日记本把严文远的号码抄了一遍。她一边洗漱一边回想着重逢的种种细节,简直幸福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心想,原来恋爱的感觉是这么美好!怪不得人们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格外美丽,她觉得自己今晚简直是美若天仙。继而她又开始嘲笑自己,批评自己太容易得意忘形。
那天晚上她没有做梦,她睡得很香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