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乐有相马之能,天下有些人却有识英之慧。
正所谓慧眼识英,乃是凭一双理眼就可以别忠奸、好坏,然则即不会错杀好人,悔恨终生。
这世间有太多的栽赃蒙祸之事,蒙冤受屈之人,若无慧眼识英之人,世间又将会死上多少含冤不雪的人。
因此,人类多么需要这种特异功能。
时间在风雪交加之中一分一秒地消逝,寂然无声,令人为之窒息的气氛。
陈太斗像已成了泥塑木雕之人,始终没有出手,他在等待着什么呢”终于,闽平光忍不住了,他圆睁双眼,疑视着陈太斗,似乎要看穿陈太斗的真实意图。他眼神中并无受制时的惨然无奈,唯见一丝惬意,得以解脱的惬意,催促道:“快出手啊!杀了我为师叔报仇,快杀了我?”声音充满了一种疯狂的自虐。
又一个求死的人,陈太斗暗叹了一口气,道:“你虽然罪大恶极,实不容诛,死有余辜,可是主使你弑师的人更加该死。你到了此时此刻,还要为他隐藏吗?”
闽平光勉强阴笑道:“你休想从我口中知道什么,纵然你舌灿莲花,也无法从我口中问出什么的,你死了这条心吧?爽快点,一枪了结了我,否则你会后悔终生的。”
陈太斗不予理睬,继续道:“须不知那幕后人包藏祸心,居心叵测,他煽惑你杀死自己师父,害你犯下弑师之罪,此后再籍此要胁你,让你为他做任何事。你并不是笨人,难道连这点也想不到吗?”
他以为这几句话必让闽平光起震动,信心会为之动摇。可出乎意料的是闽平光居然面不改色,道:“伶牙俐齿,危言耸听,你别白费心机了,我是不会上当的。”言辞坚决,绝无转圜余地。
陈太斗说道:“为何有时候好言劝说却让人言为危言耸听,真心实意反让误会为虚情假意。唉,人,为什么就如此多疑?”
这两句话也许很俗气,很平庸,甚至很肤浅,可悲的是这样的两句话却道出了人类最大的弱点,最大的悲哀。
风大,雪花飘落更剧。
沉默,双方俱陷入沉思之中,唯闻风声,不听人语。
半晌,闽平光二次打破沉寂,道:“姓陈的,我问你,如果我说出暗中主使人的姓名,你是否可饶我一命?”陈太斗沉默了很久,才道:“我若不杀你,不仅对不起已故的师叔,还对不起我自己。”
虽不置可否,其实已下定论,闽平光说与不说,今天也必无幸免。
闽平光绝望地盯注着陈太斗,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回答我,你明知你这样一说我便一定不会再说,却为何不先以谎话骗我说出来,然后再反悔杀了我,兵不厌诈,你真是超级大笨蛋!”
陈太斗微笑着,道:“也许吧?只可惜我不会说谎话,更不会食言而肥,师父只教会我言出必践。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马难追,决不反悔。你说也罢,不说也罢,反正口在你那,悉由尊便!”
此言一出,闽平光突然放声大笑,笑声凄厉之极。
有人说笑是最悦耳动听,最令人兴奋的音符,可是此时此刻闽平光的笑声不但毫不悦耳动听,而且难听之极,刺耳之极,比巫峡猿叫。午夜鸟啼、冰原狼嚎更令人难受万倍。
皆因这是绝望的厉笑,临死的惨泣,比人类最悲哀的痛哭也更令人心酸。
陈太斗不觉也有点不忍,一股“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缠结于心,道:“你别笑了,求求你,死到临头还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闽平光笑声一止,一字一句道:“陈太斗,你必定不知我笑什么吧?告诉你也无妨,我笑你太正直太天真太幼稚太无聊,更笑命运太过于不公,还笑我为何要问你方才那个问题。”
陈太斗皱眉,道:“哦,就为了这些?!”
闽平光说道:“我明知杀式师如戳父,我明知必无幸理,却还抱一丝希望,明知而故问却等于白问,无聊之极。既然如此,我也绝望了,就让这个秘密随我一起下黄泉吧?”他也许想籍以为盾牌,作生命的最后一重保障,所以言辞十分狂荡。
陈太斗疑视着他,眼神似乎还是冷冷冰冰,冷得好像千年不化的寒兵精华,却似乎慢慢燃起了火花,冰解雪融,怒火,怒火溢出了眼眶,直似一把利刃要将闽平光穿透。
怒火,正是人类最可怕的无形动力,攻击武器,它可以使一个极无能的人变得超乎常人,更可以使凶残成性的敌人也生惧意。在这种目光的逼视下,闽平光简直就想放弃,彻底地放弃,放弃生命,放弃这唯一的一条命,保贵的生命。
任何人在这目光的注视下也不会好受的!
陈太斗声音比目光还厉,比烈火还要令人难受,道:“我想你一定会说出来的,对吗?”
闽平光情不自禁一股寒气自脚底侵入,流遍全身,他怎样也料不到陈太斗会在此际说出这样的一句话,嗫嚅道:“我,我,我为何要,要……我不会说,说的?”话虽如此,但颤抖不已,信心已动摇了。
陈太斗嘴角抹过一丝消笑,道:“世上有一种极刑名唤‘千蚁钻心锥骨指’,据说身受此刑之人简直生不如死,全身似欲爆炸开来。而恰好这种指法我会一点点,就一点点,你想不想试一下呢?”
此言未毕,闽平光已是全身剧震,心胆俱裂,惶惶然道:“你,你好狠,好狠?”
陈太斗神色不动,道:“我再怎样狠也瞠乎你后,连养已育已的师父也下得了毒手,简直连猪狗不如。猪尚可以肉相报,狗尚知心待主,而你,你却以狼心狗肺‘相报’,禽兽不如!”
言辞铿锵,掷地有声,任何人听了也会为之羞愧,无地自容,无言以驳。
闽平光却不然,他脸上似乎非笑,似怒非怒,高深莫测冷冷道:“姓陈的,你是什么东西,尽说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教训人家。你又可曾度量过自己,满口仁义道德,满肚子却是狠毒心肠,人面兽心也许最合适你。嘿嘿,逼狗跳墙,逼人造反,世上最无人性之人所必为。好,今天我就让你知道逼人走投无路的后果。”他说到“后”字,口一张,“果”字再用力一嗑,然后一张口,一蓬鲜血已随之喷了出来,有如一道闪电般直击陈太斗。陈太斗做梦也料不他竟有这一手,失声道:”天魔解本转乾坤”左脚急一斜跨,巧而妙之的避开了血雨。人未反应过来,只觉眼前寒光闪动,碧森森而冷冰冰,挟着一阵沁人脾的寒气直袭过来。
如此危急,陈太斗已来不及思索,左手一振,枪杆已横扫而出,用的竟是棍法中的“急中之急。”棍为百兵之祖,一击出便是一大片,棍影如山,横扫直击,无一不是逼敌自救之式。
闽平光并不被逼自救,他“哼哼”几声讥笑,一阵“哧、嗤、喳”声响,陈太斗手中枪杆寸寸而断,握于他手里的已不过九寸。
闽平光厉啸连连,白光闪烁之中,又再次狂攻而至,大有雷霆一击之势。
陈太斗却似乎早已料到这些猝变,枪杆扫出,人已急速后退,一退再退。
闽平光如附滑之疽,连扑数回,却接连落空。
陈太斗身法奇快,退次越多退的距离也随之越远,再退几退距闽平光已有三丈开外。
闽平光止步不再追击,望着惊动失措,面如土色的陈太斗,发出一阵得意狂野的大笑。
陈太斗静魂稍定,仔细一瞧,方发现闽平光的右手已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通体银白,其柔如柳叶般的刀,缅刀。刀身颤动,波折刺目,有若银蛇伸缩其舌,择人而噬。
陈太斗知道这缅刀先前是充腰带缠于他身,如今方取出来。陈太斗倒抽一口冷气,短枪倒转交于右手,枪尖对着闽平光,这才道:“好犀利的魔道神功,好厉害的刀法,看来我又说错一点。师叔咽喉未完全断乃是因为你心慌意乱,并不是不精擅刀术。投入其门,却另学邪功,心已是昭然若揭,怪不得你会犯上弑师了。”
闽平光仰天狂笑,笑声中充满了诡秘、阴森。凄厉,道:“不错,是我下的手又怎样,那个老糊涂,死老头,谁叫他发现了不该知晓的秘密,谁叫他相信你,谁叫他狗抓耗子,多管闲事,他早就该死,如今死已是晚了点!”话未说完,又已嘶声大笑。
天魔解体转乾坤功法乃魔道中至高无上,也是最霸道的一种邪功,施功者需伤残身体任何一个部位,内功便会成倍巨增,威力无穷。此功却有一个致命弱点,待得用完功后,重者终身瘫痪,轻者全身无力,此后只怕再无法恢复原有的内力。
闽平光不知因何竟学会了这种歹毒伤身的邪功,不惜咬破舌尖使功力倍增,从而冲开穴位。如今在这种魔功的强猛冲击下,即使他良心未泯,人也已疯狂。陈太斗摇了摇头,道:“你杀他就为了他相信我,管家师死因?”
闽平光狂笑道:“不错,天下人只要知道你是弑师凶手便行了,谁也不能相信你,更不能调查此事,否则便只有死路一条。”陈太斗脑中一念头闪过,颤声道:“你,是你?你是偏龙教的人?”
闽平光一敛笑意,虔诚满脸,一字字道:“你的确很聪明,举一反三,怪不得你会连怪招了。天外偏龙,人上之龙;偏龙一动,八方臣伏,唯我独尊;霸绝天下,八表拜仰!”
陈太斗说道:“另投魔教,残害武林。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你要和我过不去,百般陷害我,使我一无所有,为什么?”
闽平光说道;“我做事从不讲理由,你认命吧!哈哈哈!”一阵放荡形骸的狂笑之中,他已挥刀攻出。
陈太斗早有防备,掌中短枪刺出,“拦、拿、扑、劈、崩、穿、点、挑、拔、抽、舞、花”,一招一式,俱极尽绝妙,竟是堂堂正正的短枪枪法。
闽平光手中刀“批、崩、劈、切扫、磕、点、击”,刀法诡奇。狠辣,时而奇峰突起,变化莫测,劈击部位出人意料,真乃到达了刀术中巅峰。
陈太斗虽料定他刀法必不弱,却未知其刀法竟会如斯神妙,鬼气森森,就仿佛阎王手中的生死令,小鬼持的招魂幡,足以判人生死,招人魂魄。或许陈太斗枪法很是精妙,却终非其所长,而闽平光润漫于枪中十几年,对枪法上的研究已是至尽矣,蔑以加矣。因此无论陈太斗招式再怪诞,也在他意料之中,再加上他内力突然暴增数倍,每一招俱夺占先机。刀法诡奇,攻势有如狂潮,不可抗拒。
一个对枪法不甚了解,一个对枪法了解透彻,以已之短击敌之长,无异以卵击石,胜负强弱早已不打自分。
十数回合未过,陈太斗已是伤痕累累,全身浴血,幸好所伤之出俱非要害。他生性倔强而柔韧,宁折不弯,虽明知自己绝非其敌手,却又不甘就此认输~认命,只有苦苦支撑,勉力应战。
他心中只希望闽平光的内力快些消耗干净,却已是万分渺茫,他自己也知道这是微乎其微。
但有希望总比绝望好,这也许是陈太斗的一个优点,无论什么事也会抱一丝希望,绝不至于心灰意冷。
闽平光缅刀急劈狂砍猛斫,随之乎内力逐渐催加,漫天雪花无法飘入他刀光内,四周积雪亦碰之即碎。强劲的内力舞得缅刀发出“嗡嗡”之声,令人听了也觉浑身似欲起鸡皮疙瘩。
刀光飞闪之中,突然“叮”一声锐响,陈太斗手中短枪枪头已被削去,弹出几丈开外。他临危不惧,手中短棍戳出,“点、撩、崩、击,”却是外门兵刃~判官笔的招式。铁臂钢剑震八方邢中豪武学渊博,有如浩瀚之海。陈太斗对其独门剑法并不甚精,其它各门各派,各种兵器的招式,用法却几乎都练习过。他天资禀赋,生性聪颖,趣之所在,举一反三,融类旁通,又能活学灵变,无论那种兵器在他手中使出来也会有名家老手的风范。
闽平光见他化枪法使判官笔法,认穴奇准,心下吃惊非小,寻思:“此人武学花七杂八,繁多而精,应变如此神速,若再如此耗下去,最终吃亏的只怕会是我,不行,需速战速决。”
主意一定,手中缅刀施展更快,更准,更狠,更诡奇,更刁辣,体内功力泉涌而出,有若长江海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至。
陈太斗进跃腾挪,越斗越觉沉闷,四面八方所涌至的罡风憋得他面红耳赤,手脚酸软,呼吸也几乎停止了。他连忙催运功力与之抗衡,讵料催运几下,丹田中已空空如也,内力已耗尽枯涩。此时身上旧伤由于剧烈运动,又再崩裂,鲜血涌将出来。他微一迟疑,手中短棍速度一滞,闽平光的刀光白芒已乘虚厉啸扩张,有如狂滔骇浪,排山倒海般涌至。
陈太斗挥棍拦阻,“嗤嗤”连声,短棍再次被削为几截,仅剩一截二寸长的枪杆握于他手。闽平光狂笑道:“陈太斗,你给我躺下吧?”残酷的话音中,缅刀划出一道白练长虹,划破长空,划断空气,划碎雪花,划向陈太斗的咽喉。
又是一招断喉狠招。陈太斗欲待躲避,已然不及,他长叹一声,闭上了双目。
连日来倍受折磨、煎熬,肉体亦已伤痕累累,内外夹击之下,他只觉自己灵魂似乎都已离体而去。如今得以解脱,他嘴角又一次露出了一丝微笑。
天下之事往往多有“历史”重演,一事多双,这也许是上帝要重复残忍的个性。
上次马飞庄并未杀他,如今闽平光却一定不会放过他。
死亡,也许是人类最大的威胁,害怕而又无法避免的“归宿”。但是对于深受痛苦,生不如死的人来说,死亡非但不是一种威胁,无法让他害怕,反而会视为是一种解脱,上帝的一种赏赐。眼见森冷的刀刃即会将陈太斗身首异处,血溅当场,就在这千均一发之时,远外突然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有如惊雷,震撼人心。只听一个人大声喊道:“休得伤人?”“人”字一出口,一道白光已化作一道飞电,快疾无伦地飞掠而至,直击闽平光。
白光也许很快,但也无法阻截缅刀的雷霆一击,此时此刻,世上只怕已无任何力量可拦阻住这一刀。除了一个人,就是闽平光自己。马上乘客十分清楚这一点。所以他甩出白光只击闽平光,并未阻缅刀,闽平光完全可一刀杀死陈太斗,自己却也必会中物倒毙。他可不想与陈太斗同归于尽,于是将缅刀一引,“铛”一声巨响,削中飞来物事上。他本以为可将之削为两截,事实却不然,飞来物事只受削反震倒飞而回,并未如他所料。
闽平光大惊之下,正待再对陈太斗下手,却见他早已掠出八丈之外。
但听啼声“的得”,如珠走玉盘,一乘马有如天马行空般飞奔而至,马上乘客伸手一抓,抓向那白光,未料一抓之下,手臂一麻,竟抓之不牢,连忙伸出另外一只手方勉强抓牢,失声道:“阁下好俊的内功!”
声完人到,只见马上乘客豹头环眼,神情沉疑,英气逼人,剽悍强健,身着黑袍,袍上用七色丝线绣了一道雨后彩虹,红、橙、黄、绿、蓝、靛、紫,七色辉映,更衬得马上乘客如天神下凡,专普救沉溺无边若海的芸芸众生。他右手执住马缰,左手攥住一把刀,刀背厚,刀刃薄,黑沉沉的好像无边的夜色,在雪光映衬下却出奇显雪白。方才发出救陈太斗的竟是他手中之刀,可见此人天生膂力,惊人之极。
后面马匹陆续飞驰而至,勒马而止,再一数,不多不少,一共二十匹。但见人如虎,马如龙,人骠悍,马健骏,人马相映得彰,气势之雄壮,大海也望尘难及。持刀中年人沉声道:“荒郊雪野,两位为何起战端,甚至不死不休,却可知天大事也不能拿生命作赌注?!”他语音锵然,义正辞严,正气凛然,显见确为一位仁心侠骨的人。
陈太斗一拱手,道:“方才承蒙大侠出手相救,使在下免于一死,在此谨表谢意,此恩此德待得来日必街草结环相报!”说完毕恭毕敬作了一揖。
持刀中年人摆了摆刀,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上天有好生之德,人岂无恻隐之心。无论什么人要行凶,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除非他可说出个理由,你先别多礼,希望我未救错人?”闽平光只恨得咬牙切齿,却见对方人多势众,树敌自己也讨不了好处。他心转数念,忍气吞声道:“断魂回旋,诸位可是河南九狐山断魂帮的?”
持刀中年人瞥他一眼,满脸不屑之色,显见对他下手杀人极为反感,道:“正是!”
闽平光又道:“那么阁下必定是刀下不留人云断云左使了!”
持刀中年人面色不变,道:“不错!”
闽平光脸上神色愈见得意,道:“云大侠是否对我下手行凶有所不满呢?”
云断身旁一个白净面孔的中年人枪先道:“普天之下,不管贵贱,任何一个人的性命都是同样可贵,谁也没有杀死别人的权利,你实在不该下煞手!”
闽平光看了他一眼,笑眯眯地道:“刀剑双使,孟不离焦。阁下莫非就是右使剑下不留情武忧武大侠?”
白净面孔人指了指腰畔之剑,道:“正是区区在下,江湖人士抬爱,赠此雅称,在下愧不敢当?”话中对获得此号十分自得意。
闽平光依旧笑容可掬,道:“一句‘普天之下,不管贵贱,任何一个人的性命都是同样可贵,谁也没有杀死别人的权利。’便足以言表武大侠的菩萨心肠,以天下苍生为念,令在人心折,武大侠又何必自歉呢?!”
武忧被赞得心花怒放,道:“阁下谬赞,在下大是感激,只是你为何要下手杀人呢?”闽平光目光一转,投注于陈太斗身上,缓缓地道:“在下心中既知侠义之当为,又怎会无缘无故干大伤天和之事呢,武大侠可知道此人是谁?”
武忧睥睨陈太斗,道:“他是什么人?”
未等闽平光开口回答,一直静立于地的陈太斗猛古丁大叫道:“贼心不改,恶心犹存,你在诸位英雄之前还想使坏心诬蔑我,只怕没这么容易称心如意?”话完一甩手,手中仅剩的一截枪杆化作一道惊鸿,直射闽平光。
他深知自己的弑师之罪恐怕早已让断魂帮中人自段云刚口处得知,一旦让闽平光说出自己姓名,自己必将成为众所之的。到那时自己必成公敌,因此只得先声夺人,不让闽平光有说话机会。
等到闽平光躲避过来,话已无法出口。陈太斗连环出击,左拳当胸直捣,声势有如霹雳雷霆,虎虎生威,拳风骇人。而其右手亦与此同时成掌拍出,直取闽平光的小腹。
他蓄力已久,出手自不同凡响。
出手招式却简单之极,只是平平常常的一招“左牵右引”,任何一个江湖卖艺者都会使。但其气势,其速度,只怕连上乘高手也自叹弗如。这一招已足可将一只猛虎拍死,一只花豹击毙,集猛虎的敏捷,花豹的灵活于一身,只怕也难避过这石破天惊的一拳一掌。眼看闽平光即会被击中,武忧失声道:“休得袭击伤人。”身体一动,正想出手相拦。云断一手拉住,低声道:“武贤弟,先静观其变,别忙着出手!”武忧一怔,道:“云大哥,这小子阻人说明,出手袭击,可见其心叵测,你又为何阻我?”云断笑了笑道,道:“你别让人家赞几句便飘飘然了,此子目光邪异,言辞虽恭维,却非出自本心。而那白衣少年英气外露,目正神凝,绝非奸恶之徒,孰是孰非,实难预料,咱们又何必横加干预,更何况黑衣少年功力非俗,又怎会躲不过这一拳一掌相击。”武忧哑然,目光又重投于战场中。
云断目光锐利,确实猜得不错。
闽平光不是猛虎,没有虎啸山林之威,更非花豹,没有豹逐草原之速。但是他却比猛虎、花豹的反应都快,只见他一旋身体,滴溜溜的在原地快速无伦的转动着,越转越快,一道银光随之展现,围于他身周。银光如雪,竟盖过黑影,闽平光整个人已完全隐没于一片银光之中。
陈太斗这一招虽可摇天撼地,对闽平光却似乎起不了丝毫作用。因为他如果奋不顾身继续发出拳掌劈击闽平光,自己双手也必被锋利的缅刀削断。
他不是傻瓜,更不是疯子,所以不等拳掌击实,又已变招。这样的拳势,这样的掌力,这样的招式,他竟然还可改变。若非早有所备,这世上又有多少人可以做到?!
不错,陈太斗正是有所准备,他虚出惊天动地的一招志在捂住闽平光的口,而不希望一击奏效。
一个人经过天魔解体转乾坤大法增进内力之后,无论反应、速度、判断俱会随之提升,绝对胜人一筹,因此贸然突袭绝对杀不死他。
陈太斗右拳突由紧握变箕张,屈而为爪,故技重施,再使天山派的绝顶空手入白刃手法妙手夺魁,一爪抓向闽平光的缅刀。而右手凝而未发,似欲变却未变,正是蓄势待发。
闽平光见他再施故技,心下冷笑:“枪杆长达一丈有二,平滑无刃,方被你一抓得手,纯属侥幸。现今你竟食髓知味,得寸进尺,想抓我刀刃。刀刃薄而锋利,碰物即碎,你这一抓岂非自讨苦吃,笨蛋十八级!”接之又见他凝掌未发的右手,细思之下,方自明了“哦,原来想以左手一抓引开我的注意力,再以右手施奇招攻我个出其不意。哼,好阴沉歹毒的性子,只可惜骗得了天下人也休想欺骗我。”
一念及此,他立刻加紧催功挥舞缅刀护住全身,不理会陈太斗左手的一抓,心忖:“你毛手毛脚的一抓,只会白送一只左手,我又何乐而不为。”
那知闽平光只猜对了一半,陈太斗的左手一抓,不错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却非是掩护凝住未发的右手出奇招,而是~陈太斗冷不防大弯腰斜身躯,左脚顺势猛扫而出,力道颇猛,直扫得雪屑纷飞,扫向闽平光的双脚。其时闽平光舞刀护体,双足正是最软弱的一环。
却见在这千均一发之际,闽平光厉啸一声,脚下一蹬,纵上半空,惊险之状,仅差一线,应变之速,在场之人均自叹不如。
陈太斗左足扫空,人已转了一圈,所凝右掌顺着旋转之力变爪抓出,幻形化影,似抓其左足,又似抓其右足,更似齐抓其双足,竟无先后之分。好快的身手,实已尽他之所能。
闽平光逼不得已,唯只缅刀下扫,护住双足。
岂知陈太斗右手抓至中途忽而回收,一个空心跟斗,人已翻上半空,头后脚前,双脚犹蓄万均重力,猛击闽平光的头部。
这一招变化更加稀奇少见,大出人意料之外,简直大违武学常规。神州武林界,绝难见这样的一招式,只因这不是招式,而是临敌应对,攻敌之未料。随机应变,无招胜有招,正是陈太斗深自体会出的。有的东西师父可教,有的东西却要靠自己去琢磨,深思。所以世上有很多智者均会另辟蹊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闽平光刀已出手,实无法再变,但不变也得变,双脚踢出,正中缅刀刀身,不偏不倚。人已借力急迅倒退,如踏太虚,其快如风附雪。又一次只差毫厘,险而又险地躲避过去。
虽然有惊无险,闽平光也吓出了一身冷汗,在这样的奇招怪式之下,他已使尽浑身解数了。这时他才后悔不该削断陈太斗的烂银短枪,本来枪术乃他之所长,陈太斗使出的招数再绝再妙,也无法超离他意料。正所谓,知已知彼,百战不殆,陈太斗又岂是他的对手。只可惜如今是噬脐莫及,陈太斗赤手空拳所使的每一招每一式都令他无法预料,更无法防备,劣势已成,再无法力挽狂澜了。
所以说,高手拼斗,内力强未必就稳操胜券,有时候头脑才是决定胜负的主要因素。闽平光一退,陈太斗得势岂饶人,如影随形,如蛆附骨急扑而上,拳脚齐飞,肘撞膝击,攻势如炽,简直令人目不暇接。
闽平光一招失利,先机尽失,气势受挫,已完全处于挨打地位。幸亏他刀法诡奇,功夫又高,才勉强支撑住。
天魔解体转乾坤本为魔道至为霸道的邪功,施功者,无一不是战无不胜,无坚不摧,制人死命。闽平光原也可一击成功,只可惜他犯了这种武艺的大忌。此武功讲究的是一击溃敌,丝毫拖延不得,只因功施之前,效力最为猛烈,体内潜力迸发,挫而逐弱。他方才刀斩陈太斗之际,事与愿违,给刀下不留人云断所阻,失去了一次机会,也几失去了唯一的一次机会。
时机本是稍纵即逝的,时不我与,不抓紧即会白白错失丝毫怨不得什么?!
断魂帮众士袖手旁观,作壁上观,只看得心驰神往,心神皆醉。
这二人出招一诡奇难测,一神妙无方,一个守得严密无隙,犹如铜墙铁壁,滴水不漏,一个攻得灿烂耀眼,有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守者刀法精纯,内力高绝,攻者虽手无长物,攻势却如刀剑加身般凌厉,功力虽不深,身法却快疾无伦,直如鬼魅。正是各有所长,各擅胜场,棋逢敌手,轩轾不分。云断情不自禁暗自点头,自言自语地道:“武林新秀,果真不凡。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
武忧喃然道:“若单以言语,只怕看不出这二人是好是坏,但现在看他们武功,便已知正邪了,唉!可惜。”他叹气可惜的正是闽平光,只怨自己鼠目寸光,看错了人。
云断说道:“武贤弟,你现在该死心了吧?这黑衣小子刀法自成一格,趋诡奇、狠辣一道,隐隐中亦挟带一股说之不出的妖冶之气,显非正统。你再瞧他表面上一刀挥出惊天动地,风云骤变,神充气足,而他眼中似乎并无上乘高手所应有的神光湛然,有的只是妖狠,似乎恨不得杀尽天下人,还有点凌乱,生浮。功力深者所应有的征象他都未有,由此可见,此人功力修为并未到此际的境界,但又是什么使他内力增长呢?……”
言犹未绝,武忧已接口道:“大哥见地果然精辟透彻,目光锐利实胜小弟十倍。不错,我也观察过了,这黑衣少年的功力修为并没这么高深,必定是运用什么方法增强内力的。”
说到这,旁边一人接口道:“正邪二派俱有暴增内力之功,正派中有一种反冲经脉增加内力之供,名为‘生死一瞬存英名’,意表当一名侠客被制受到屈辱之时,忍无可忍运动逆冲经脉,反增功力,伤敌脱辱,以存英名。此种武功只须一经施展,即有惊天地泣鬼神之效,但在伤敌杀人之后,自身亦会经脉暴裂,七窍流血而亡。而邪派中所流传的一种武功名为‘天魔解体转乾坤’,此内功心法怪异,威力极高,霸道犹胜‘生死一瞬存英名’。传说此功几已绝传,久不见闻了。”云断武忧一转头,便见说此番话人乃是一个长脸尖腮,环目大嘴的中年人,异口同声地道:“揭弟言之有理,却不知如此子所使之功属正或邪呢?”
那中年人说道:“此子刀法诡奇,目光邪异,所用武艺偏于邪道,多半用的乃为邪派毒功吧?!”
此人侃侃而谈,对正邪两派武功竟似了如指掌。
武忧叹了口气,道:“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诛之,云大哥方才出手相救是救对主儿的了。”
云断心有疑窦重重,道:“也许吧!也许我方才本就不该出手?”
揭姓汉子奇道:“左使何出此言,这白衣少年拳脚齐施,所使武功虽然是五花八门,杂而不纯,但所出手的都为堂而皇之的名门正宗,又岂有半分左道旁门的妖邪之气。方才他险遭毒手,左使难道就见死不救吗?”
云断长吁一口气,并没有说话,心中不住思索着陈太斗为何不让闽平光说出其姓名。
世上有些问题本就令人难以作答,所以若不明其中内幕,聪明的人还是避免回答的好,毕竟妄下定论为武断,到头来反会惹人非议、笑话。
在他们三人说话议论之际,陈太斗和闽平光已对拆了二十几招有多。
闽平光以天魔解体转乾坤大法增进内力,却大伤元气,正适得其反,伤敌不着反自伤。
其实世间魔功皆是如此,因而世人才会对魔功深恶痛绝,漠视者则敬而远之,愤恨者仗义除之。
虽然历来有不少人利禄熏心,争名夺利之下专心致志钻研魔功,想走偏道速成,到头来却不是走火入魔,自食其果则是由于杀戳太多激起公愤,受人围攻而暴尸荒野,遗臭万年
所以说人千万不可走邪路,邪路如沼泽,越陷越深,终会完全埋葬自己的。陈太斗深知假如让闽平光有机会说出自己姓名,必定又要引起一些纠缠打斗,动手拼斗死伤难免。众攻己孤,他可不想这么快便死,当师叔交给他“修罗夺命搜魂球”,吩咐他上唐门时,他已不再想死了。他还要留一条残命查清一切,澄清自己的弑师罪名。他更知道一个人拼命求生之时,摧枯之力大于异常,为了求生而多伤无辜的人命,他自己不愿意,更何况自己若大肆杀戳断魂帮中人,必会更座实他的弑师大罪。
皆由于此,他不得不拼尽全力攻击闽平光,不让其有开口的时间。但见他愈斗愈勇,威势逼人。此时的闽平光果真再无余暇开口说话了。
闽平光先机尽失,信心已大受打击,再经陈太斗一轮狂风暴雨般的抢攻,他信心几乎完全崩溃。他实在不明白百试百灵的天魔解体转乾坤大法为何会对陈太斗起不了任何作用,他更不明白陈太斗打斗了这么久为何也一样生龙活虎,气力犹似无完无了般?
碰上这样的一个对手,任何一个人也不想。
天气萧寒,银光飞闪,拳影脚形,交腾互交,激烈的打斗随着天气的恶化而加剧。
雪越下越大,风却越来越小,终于完全静止。万里唯见飞雪,不闻风声,天地间却有一股似风非风的“龙卷风”在不住移动,进化。
闽平光和陈太斗的激斗竟在天地间形成了一股无法言喻的剧风,飘雪一接融剧风范围即会震碎为冰屑,向外飘散,罡风笼罩,万物难侵。陈太斗生性柔顺,表面上对人极度谦让,骨子里却是外柔内刚。平时也许让人以为他很容易对付,可一旦遇到特殊情况,他体内所愆积的神武倔强之性即会全发挥出来,这就不那么容易对付了。
一个人发怒时所产生的力量已是骇人听闻,再兼自卫的反拼,绝境的求活,体内的潜能在这几种因素的激发下,已不再是骇人听闻这么简单,而是无可抗拒,惊天动地。
闽平光越斗越心怯,额头汗珠涔涔而下,心惊胆颤之下,守势无法维持严密。
一个人之所以有必胜的把握,就是因为先有必胜的信心,倘若首先胆怯,那么再强的武功也无法施展一成,则必败无疑。
闽平光缅刀所布下的防御光圈在陈太斗的拳脚纵横压迫下逐见缩小,越来越小。直至其缅刀无法挥洒自如,重如千均,隐隐中更似乎有一双无形之力慢慢扼紧了他咽喉,憋得他几乎窒息。好可怕的感觉,闽平光几乎已想放弃抵抗,只是他不能!陈太斗此时已是胜券在握,道:“闽平光,你还不束手就擒,供认一切却更待何时?”
闽平光颤声道:“你陈……”一语未毕,陈太斗一拳穿破刀网,擂在他左肩头上,几乎连肩胛骨也被震断,连忙屏息凝神挥动缅刀,再不敢开口说话。天魔解体,敌不垮己必垮。闽平光此时已是强絮之末,不足以穿鲁槁了。
几招过后,闽平光又被击中几处,虽然都非紧要部位,可是已将他的自信心全然击出体外。
陈太斗出手更怪异,得心应手,直将闽平光逼得左支右绌,应付不暇,又道:“你再执迷不悟,怙恶不悛,休怪我下手不留情。我可以将你打至重伤,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看你是铁打铜浇之身,还是金塑银雕之体,你到底说是不说?”
闽平光突然长啸一声,缅刀如惊虹掣电,一改防守之势,不顾自身,一刀猛斫而出,声势骇人,嘶声道:“你欺人太甚,我跟你拼了!”陈太斗见他这一刀来势极猛,显见已将残余的内力完全注于这一刀,作最后一拼,打算来个两败俱伤,同归于尽。他想得倒美,陈太斗可不想死,尤其身负重任之下。
陈太斗双拳一偏,身形一闪,避其锋芒,攻其偏锋,双拳易爪,快疾无论地抓向闽平光的右手腕脉。
临危应变更见精妙,只可惜他也想错了。
但见银光一闪而逝,陈太斗惊呼道:“你……为什么?”旁观众人无不惊呼出声。
拳风爪影银光于一刹间完全消失,陈太斗怔立当场,呆若木鸡。
飘雪下,雪地上,闽平光已躺于血泊中,兵刃缅刀贯穿他的胸膛,鲜血不绝地涌出来,血光白雪映得他的脸色更苍白,更狰狞。
他明知不敌,以一刀虚攻引开陈太斗继而回刀自绝,免受辱之苦。闽平光似断气,犹存息,张开血迹斑斑的口,断断续续地道:“陈太斗……陈太斗……你这……这弑师恶徒,恶徒,欺师灭祖,恶贯满盈,你,你永远也休想……休想在我……我口中得知什么?陈太斗,今**虽死,但你也活不了多……多久的,我在黄泉,泉路上等你。陈太斗,陈太斗,丧尽天良,杀害自己师父畏罪潜逃,天下人俱可诛之。”话到最后,已是近乎放声大呼大叫,相隔十里的人也许都可听见。
断魂帮二十人自然不会失之于耳,听得清清楚楚。
陈太斗一怔之下,方自醒悟,大声道:“闽平光你……你好狠毒,你死也不放过我,死也不让人活得安稳,你简直丧心病狂十恶不赦,害人精……”尽管恶毒十倍的话尽诸骂出,闽平光都已听不到了。
死人是再不会听到人说话的。但活着的人却不得不听。
闽平光终于还是死了,带着恶毒的微笑死的,直至死他的眼睛也不闭上,不是死不瞑目,而是还有牵挂,他要睁着眼看陈太斗是怎样遭人杀害的。
陈太斗势未料到闽平光竟会用自杀来制造机会说出他的名字,以引断魂帮人诛杀自己。他大叫了一阵,急忙舒展轻功向前走,走得比兔子还快。
但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又怎容他一走了之?
武忧一声叱喝:“陈太斗,你还想逃?众兄弟,围住他,别让我这恶贼走脱?”马蹄如雷震,一阵急奔已追上陈太斗,将他团团围在中央。
陈太斗叹了口气,止步而驻,无言地望着断魂帮众人。
云断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就是陈太斗?”
陈太斗自知今日决能再逃一死,默然颔首。
云断又问道“铁臂钢剑震八方邢居士之首徒?”
陈太斗还是不说话,点了点头。云断目光一闪,道:“听说你下手杀了尊师,是否属实?”
陈太斗说道:“我若说家师死于奸人之手,栽赃嫁祸于我,你决不会相信?但若要我供认不讳,我又不甘心!所以我无论知否认还是俯首认罪都不妥,你却要我作何回答!”
云断紧盯着他,似乎要看清这个人,不复再问。武忧大声道:“陈太斗,你将敝帮帮主怎样了,你倒说出来?”
陈太斗苦笑一下,道:“你这是什么话,贵帮帮主何去何从,我又怎知道?”忽有一人说道:“你休想再装傻扮懵了,敝帮帮主留言于我们,说他先一步赶到前辈居处,叫我们率领精英随后赶来。谁知今早赶到却见邢前辈已故世,帮主却不知去向,你杀了师父,自也知我家帮主所在?你说,他怎样了?”说话者正是揭姓汉子。陈太斗说道:“在下今日落入尔等之手,自知不敌,要杀要剐,悉从尊便。但若要硬栽赃于我,我也不受,贵帮主我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又怎知他的下落,你们废话少问了吧?我什么也不知道?”
那汉子说道:“好一句‘什么也不知道’,你敢说未见过我家帮主我便杀了你。”
陈太斗一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道:“未见过便为未见过,我陈太斗生平做事从没什么不敢的,你休想恫吓于我?”言辞犀利,不卑不亢,语气却咄咄逼人。
那汉子冷笑一声,道:“陈太斗,你别自我清高,一个连养已育已的师父也下得了手杀害的人,又有什么不敢的。你阴谋诡计将帮主怎样了,别再惺惺作态了,我的忍耐是有限的。”他急想知道帮主庞不德的下落,言辞尖利,已大失侠义风范。陈太斗本就满肚怨郁,现在不仅让人说成弑师凶手,还硬怨为暗害其帮主之人,他纵是涵养再好,也怒气冲天,道:“以多欺少,硬把罪名往我头上套,这是侠义之当为吗?枉你们断魂帮自诩为侠义之帮,老王卖瓜,自称自擂,也不知羞耻为何物,气煞我也?!哼。”
那汉子一味冷笑,道:“你这恶贼作恶多端,罄竹难书,连我家帮主也胆敢……敢情活得不耐烦了。”
陈太斗凝注着他,眼中几乎喷出火花来,胸中更有烈火在燃烧,厉声道:“血口喷人,硬屈乱言,断魂帮中竟有这等不明事理之人,你是谁?”这话说得无礼,问得更无礼,突兀。
那汉子依旧冷笑,一副不诮相,道:“我的名号本不想告知你这等恶毒之徒,但为了让你死得明白,我告诉你也无妨。星旋夺命无情客揭不名便是区区名号,可听清楚了。”神情中充满了自傲自大。
他的确应该自傲自大,纵观武林,暗器除了唐门之外,便轮到他了,连川中唐门之人也不敢小视他,这样的人岂会不傲。
陈太斗讥诮道:“妄自尊大,不知所谓,原来你就是断魂帮中最无出息的揭不名。不明事理,捕风捉影,自做聪明,胡乱猜测,阁下不愧名为不明,果然没取错名字。”此言一出,只气得揭不名一佛出世,二佛涅磐,勃然大怒,道:“臭小子,死到临头还嘴硬,看我不杀了你!”陈太斗冷冷道:“宁遇无常,莫见不名。今日一见果然有无常鬼之‘威’,哎呀,我好害怕呀?”他耸了耸了耸肩,满脸谐笑,又那有惧意。
揭不名暴跳如雷,怒吼道:“恶贼,你找死!”手已套上鹿皮手套,同时插入腰畔暗器囊中,准备发射暗器了。
陡然一口手伸了过来,按住他手,道:“不名,别气糊涂了,杀了他又到那儿找帮主?”揭不名如受锤击,额头冷汗直冒,一斜眼,便遇着了云断锐利的目光,呐呐道:“云左使,我,我错了!”垂下了手,再不敢出声。
云断转向陈太斗,道:“你可知道若不说出一个切,今天你便必死无疑?”
陈太斗说道:“你们二十人围住我一个人,又何必再多言,尽管出手便是了。”
云断说道:“如此说来你不但不肯说,而且还对我们以众凌寡很反感了?”
陈太斗说道:“我并没有这么说,只是你自己的猜测而已。更何况我纵然有这等意思,你们也会用一句弑师恶贼言之何信,又岂用江湖规矩待之’来回敬我,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云断紧望着他,似乎从未见过这样的一个人,缓缓道:“好,既然你不服气,我便让你心服口服,就以江湖规矩对待你。我们断魂帮绝不是那种以多欺少,凭众凌寡之人,兄弟们,你们暂且后退半里,这里让我应付便行了。”
武忧说道:“云大哥,此等恶徒,又何必如此?”
揭不名说道:“左使,别中这恶贼奸计了!”云断沉声道:“你们休得多言,他虽为恶贼,但我们却是正正当当的名门正派之人,所以无论对待什么人,我们也应以江湖规矩相待,否则又与小人恶徒有何分别?!”声沉意重,正义不阿,连陈太斗听了也甚感钦慕。
断魂帮众人群龙无首,帮中职位以云断最高,几接近于帮主,因此现在一切都唯他马首是瞻,奉命唯谨。于是一齐缓缓向后退,退足半里之遥。英雄的气质,大丈夫的处事,好汉的决断,男子汉的胸襟,他们立身处世显现的素质,正和反复无常的小人,阴险狡诈的枭雄,毒辣素著的巨擘,奸猾刁狠的邪魔形成了极强烈,截然不同的对比。
英雄好汉,男子汉大丈夫是永无虚伪的,他们对人谦和,处事公正,济世悬壶;而小人邪魔,枭雄巨擘有的只是狠辣恶毒,自欺欺人,阴谋诡计,干尽伤天害理的事,惹人讨厌,神憎鬼厌。古往今来,能称得上“大侠”二字的也只有真英雄好汉子,男子汉大丈夫,也只有他们才会受人敬仰,他们活着固然是轰轰烈烈,死后亦会引人效仿。他们的精神风节也会与日月同存,留芳百世,那些为祸人间的人是永远也做不到这些的。
云断见诸人已依言退后,这才对陈太斗道:“现在只剩下你与我了,你有任何本事便纵情施展吧?今天你若胜了我,断魂帮决不会为难你!”
陈太斗见与他一人相峙,心中十分钦佩其为人,但毕竟还不想死。只要有一丝希望他也不会就此坐以待毙,于是一拱手,道:“云大侠礼仪待人,不分贵贱善恶,令在下心折。好,今天我就自抬身价,与你一战,素间云大侠‘刀下不留人’之名号,在下就斗胆领教一、二。”
他知道云断身为长辈,与自己一战已极为勉强,欲空手与之一战,云断决不会出手。于是走到闽平光的尸身前,运脚一勾,将缅刀勾了上来,伸手接住,手法干净利索。
他却不曾察觉闽平光的身体似乎随之颤动了一下。
陈太斗运力挥舞了几下,挥掉沾在刀刃上的鲜血,转身走到云断面前,道:“请赐教!”云断飞身下马,刀交右手,道:“你出招吧?”
陈太斗说道:“那就有僭了!”一刀斩出,如一泓秋水,逼人眉睫。
云断不自禁赞道:“‘秋虎逼门’?好一招五虎断门刀。”身形一闪,人已闪开一旁。
陈太斗刀势如环,一圈一削,连跟而至。云断身形一幌,人已闪至陈太斗的背后,却不见出刀攻击。
陈太斗两刀落空,人已踏前,一个“金鸡独立”以右脚作为旋纽一转,“犀牛望月未为晚式”应手而出,刀已划向云断的咽喉要害。
这一刀变化奇快,简直匪夷所思,已非五虎断门刀法中的招式。
五虎断门刀,顾名思义,刀法刚猛,沉重,刀风虎虎,如猛虎,如恶狼,一刀劈出,二刀跟上,勇往直前,直至斩杀敌人为止,决无中途回头之理。
五虎断门刀快疾刚猛,使用此刀法的人决不致让敌人有闪至身后之暇,所以河南孟氏子弟才能籍此称雄中州。所向少有敌手。
而云断之所以能转到陈太斗背后,一来是凭籍身法轻灵,快疾如风,二来他半生用刀,对天下各门各派的刀法都有所钻研,简直可说是了如指掌,了然于胸,三来陈太斗恶斗一场,功夫已耗大半,锐气尽挫,又对五虎断门倒熟悉不如云断,所以他每出一招几乎都在云断臆想之中,先知先变,自尽占先手。若非他以长辈居之,存心让陈太斗三招,恐怕第一招已击倒陈太斗。
但是陈太斗所出手的第三招却大出他意料之外,因为这一招非但不是五虎断门刀,更可说不是刀法,而是剑术,正正当当,独一无二的邢门剑法,竟让他运到了缅刀上。
缅刀天下至软,而邢门剑却以刚硬素著,两者背道而驰,不相于连。但谁又知道陈太斗投入邢门十几载,学最多的却是软属兵刃,于硬兵刃反不如软的得心应手。
远观的武忧、揭不名失声叫道:“邢门十三剑,小心!”
云断本以为陈太斗刀法未必精通,缅刀使来更不会顺手,所以自恃前辈身份,想先让陈太斗三招再出手,以免落人话柄。殊不料陈太斗刀法也许不大精,剑法却未必,而把剑法用于刀上更出人意料!
云断眼见危急,再不容他多作他想,厚背大刀一挥而出,有如布下一道铜墙铁壁,足可抵抗天下任何一种攻击。
陈太斗刀将至未至,身已弯下,缅刀一沉,银光霍霍,径削云断的双足,用的竟然是浙江滚龙地堂刀法。
这一招变化更加奇特,出人意表。云断闯荡江湖几十载,生平所遇敌手不下数百,若论到招式的变化多端当推眼前这毫不起的眼的少年。他刀法精纯,内功已到了收发随心之境,当下运力沉刀下斫,刀风惊人,如厉飚狂风。
陈太斗低哼一声,刀风反卷,缅刀已随势顺厚背刀身上削,削其五指。云断横刀一封,陈太斗自知内力有限,刀虽利,却不敢与大刀相撞,刀未接实,招式已变异。云断见招拆招,逐渐挽回颓势应付自如。
陈太斗原想以奇招怪式取胜,却未料云断反应迅速,异于常人,一切怪攻都让他拆解,以后的奇招便再无法取其便了。
一十五招刚及,云断已抢回先机,刀刀见逼。陈太斗怪式未尽,先机尽失,无法再施展,唯有步步后退。
武忧、揭不名等人先前见云断濒临险境,手心无不捏了一把汗,恨不得一涌而上砍了陈太斗。如今见他夺回先机,逼得陈太斗步步后退,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陈太斗接一刀,退一步,一阵子已后退五六丈,只觉刀势逼人,罡风扑面,如刀刮锥刺,而且力道越加越大,犹似长江大河,一浪推一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至,互增互利,形成一股无可抗拒的庞大力量。
面对如此压力,他只有退,退得几退,求生之念已完全消失,正想着弃刀任由刀剐,忽觉耳朵钻入一把声音,道:“陈太斗,你别放弃,咱俩再假打一阵,到时你再乘机逃走,我知道你是被人冤枉的。”
这把声音细如蚊蚋,却清晰地传入陈太斗的耳中,显然是有人运用天外来音之功说的话。陈太斗一愕,不明其所云,抬头望去,但见断魂帮众眉开眼笑,得意非凡,正目不转眼地看着自己与云断的相斗。
瞥眼间,却见云断正不断地向自己打眼色,同时耳加又有声音响起:“你瞧什么?良机稍纵即逝,你还犹豫不决吗?快走呀?难道你不想洗雪冤情,为师报仇吗?”
此语如暮鼓晨钟,敲醒了陈太斗。只觉压力一松,云断的刀势已缓和,逼人的罡风劲力俱荡然无存。陈太斗心下嘀咕:“此人既要放我走,又硬说自己暗害了其帮主,而自己又身负弑师大罪,人人可诛亡。但他为何又如此做作呢?莫非有什么意图?”只觉自己一无是处,对方究竟贪图自己什么,他思来想去也猜不出个所以然。
正是不知该怎样做时,云断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了:“小子,你疯了吗?怎如此婆婆妈妈,欲走先疑的,还不快走,恕我看错人了!”
陈太斗步步后退,猛然一刀劈出,决心已下,低声道:“多承盛情,在下日后必有一报!”收刀转身狂奔而去,快速如离弦之箭。
云断假作一闪避,一趔趄,勉强站稳,大声道:“小子,你休跑?”声似要追,自身却屹立不动,眼睁睁地看着陈太斗逃去无踪。断魂帮众士本以为云断必胜,势未料到竟会让陈太斗从容遁走,一怔之下,坐驰马奔前。武忧将手中牵着的座骑马缰递给云断,云大哥,上马吧!这恶贼太狡猾了,故作且战且退,想不到会是借机逃走,咱快追去?”云断无言接缰踏镫上马,鞭马追出,众士随后。
雪野茫茫,断魂帮众人也随陈太斗之后隐没于飘雪下。
慧眼识英雄为人们千古赞颂的好眼光,若无此种眼光,世上又将冤死多少好人,造就多少恶魔,制成多少悲剧,多少人又会抱恨九泉。
世上有些事根本不是人所能完成的,正是人算不如天算。
虽然事在在为,但谋事在天,天不从你,你永远也休想成事!
所以任何一个神机妙算的人也会有智者千虑,必得一失之时。诸葛亮尚有六出祁山之败,可见时势之要,上天之重。
四野无人迹,唯见雪花飘。
雪地上又恢复了原有的清籁,原有的谧静,就好像从未发生过什么事。平静,平静得可怕。
世间的极度平静正是酝酿着暴风巨雨的来临时刻。
被雪覆盖闽平光的尸身忽然动了一下,再动一下,积雪纷落。闽平光竟艰难地坐了起来,他脸上隐现着凶狠之色,双眼中更有鸷鹰般的凶光。他缓缓地自宽袖中摸出了一篇纸,咬破指尖,在上面涂写了一阵。然后卷成一团,又自袖中抓出一物,把纸团塞入那物的某一地方。用力甩出,那东西冲天而起,与天雪溶为一体赫然便是一只白鸽,信鸽。信鸽迅速地扇动着矫健有力的翅膀,飞上了天的深处,须臾间已不知去向。
闽平光仰头望着逐渐消失的信鸽,狰狞可怖苍白惧人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得色,恶狠狠地道:“断魂帮,你们坏我好事,我就让你们帮毁人亡,永不超生!哈、哈,哈、哈、哈、哈……”他得意而狠毒地大笑数声,终至寂然无声,扑地而倒,再也不见动弹。
雪终于将他的身体严密地盖住,毫无缝隙,世间再没有这人的存在。
他也许不会留芳百世,也不会遗臭万年,但他却留下一些东西给世间“灾祸、流血事件、死亡、悲剧”,人间的一幕惨绝人寰的悲剧正自他手中拉开序幕。
陈太斗说得不错,闽平光就算死也不会让人活得安稳的。
高山下有小屋,小屋前有人驻足。
山风更寒冷,一个人站在屋檐下。山风呼啸如厉鬼,那人抬头望了望沉沉的天色,讷讷道:“天地变色,力转乾坤,一切归我,一切归我!”话刚说完,忽听空中传下一声沉啼。
一件白色物体如宿鸟投林,快疾无论地落于那人的肩膀上。并非宿鸟错投,而是一只白色的鸽子,带着血迹的信鸽。
一见这只信鸽,那人似乎十分紧张,伸手捉住信鸽,自鸽脚的圆筒中取出了一张纸,血红的纸。颤手展开,只见血迹斑斑的纸上用血写了四行字“断魂帮人突现,致令弟辱命未杀斗,望兄为我复仇,谨慎行事别让斗识”。
四行血字写得潦草,却明了易懂,血迹未干,显见刚写未久。雪映血色,四行字闪着暗哑的死灰色。
那人一眼扫过纸上字迹,手指因愤怒而收缩,屈入手心,血红的纸被揉皱,揉成一团。
山风更大,那人心中的愤怒更甚,突然一举双手张开,仰头对天道:“断魂帮,你坏我大事,又害我弟弟丧命荒郊,我不让人断魂,帮毁灭誓不为人。”
声音并不大,语音中怨毒却溢于言表,再加上如碎屑般的血纸飘下,使得天地间似乎都充满了杀机。
一只冬眠胖鼠终于受不了这股杀机的无形侵袭,自深邃的洞穴中窜出,自那人身边窜过。那人仰脸向天,却似长眼睛,一伸脚已踩住胖鼠,那胖鼠惊得吱吱大叫。那人用力猛踮,猛踮,那胖鼠哀叫着,终至目突头破,血肉模糊,成了一堆肉泥。
那人一转身,走进了屋内。
片片碎纸落于胖鼠的尸身上,说不出的诡异,一阵山风吹过,再一阵吹过,鼠尸碎纸齐俱刮走,吹入风雪中。
风寒月冷,万物告别了喧器,重归静止。
陈太斗正盘膝坐在一座破庙中,望着凄月下的雪地,脸上一片详和,心中却是千头万绪,杂沓如乱草。
断魂帮的人追不上他,更找不着他,继续追踪了下去。
重围中脱身,危险中幸免,绝望中存活,追踪下逃脱,这些幸运的人虽有反怕余悸,最起码也应大呼侥幸,大叫命好才是。但是陈太斗却没有如此,他只觉得自己正如狂滔骇浪中的一叶小舟,虽险犹生,却随时有覆舟沉海的可能,因此他没有庆幸,没有兴奋,更不会怨天尤人。
此时此刻,厄运已笼罩跟定了他,他就算再怎样怨天,怎样尤人也无法摆脱,相反会沉溺在厄运中,万劫而不复。
对于已发生的事,过得一阵子他便会坦然相待,勇敢面对的,这也许又是他一个优点。
现在他不是想未来的事,只因未来永远是千变万化,无可预测的。
他想的乃是已发生却不明白的事。
云断为何一改初衷放他走,原因何在?
马飞庄临终前所说的“断魂帮”三字究竟代表什么,言明什么?瞧闽平光与断魂帮今日的相见,非但素不相识,还格格不入,根本谈不上同流合污,狼狈为奸,阴谋行事。那么马飞庄为何直到死也要大叫“断魂帮”这三个字呢?闽平光生性并不太坏,是什么原因致使他残忍地杀了自己的师父,世上又有什么比养育之恩,教导之情更重要。师父邢中豪的死究竟是谁下的手,四川唐门是否真的有人参与此事?师妹谢颂梅为何会不信自己,甚至刺自己一剑,难道她也让假象所蒙蔽,迷糊了心志?断魂帮主在自己师父死之前曾光临,这究竟又意味着什么?庞不德此来为善意抑或为歹心,杀死自己师父是否也有他一份?断魂帮素以侠义行走江湖,今日与断魂帮人一会,已可知他们都是嫉恶如仇的热血汉子,有这样的下属,帮主的为人便可想而知。
……
一件件无解之题萦绕在陈太斗的心头,一切都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帷布,他却无能力揭开探知真相。
陈太斗还有一个好习惯,对于难以明白的事情通常不会去硬钻牛角尖,强已所难,枉费脑筋。既然弄不明白就不再胡思乱想,轻松一下又何妨!
夜风凛凛,陈太斗站了起来,面对夜色,他心中说不出的恬静,脑中一片清明。
星星隐现,黑云飘浮,雪花还在飘。陈太斗仰天喃喃道:“欲盖弥彰,你好想搞垮我,我偏不信邪,倒要斗一斗你们,看你们厉害还是我可怕,哼!偏龙教,你欺人太甚了,只要我陈太斗不死,就不会让你奸计得逞的!”
话语铿锵,坚定不移,勇气充满话中,有勇气就会有战斗,有战斗必有胜负,陈太斗是否可成为胜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