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月后,天气仿佛随着路边那帮看姑娘大腿的老男人一样热了起来。天气是外热,男人却是心热。天气热了就爱下雨,而男人热了就会流口水。
学校也例行公事般给学生们放了暑假,空荡荡教室里再也传不出琅琅的读书声,只有一把大锁在守卫着这方净土。我和小楼的食品加工厂就在学校的南面一侧不远。像是得了鸡瘟一样食品厂也开始和学校一样不景气了起来,大概人们在炎热的夏季中更情愿喝水而不是吃菜,因此我们的产品销售就像蔬菜一样蔫头巴脑,可气候却总是像烤炉一样升温,而我则像个刚出炉的烤鸭般浑身发烫,于是我又重新剪回了在北方时留的发型----秃瓢。我整日躲在家里无精打彩的构想着一年后的返乡事宜。
当我无所事事的和一群南方人在家门口赤膊打牌时,一个美艳女子闯进了我的视野。然后我扔下了像烫手山芋一样的牌,慌乱跑到那个女人的后面,用一只手指轻叩几下她肩膀。那女人猛然回过了头,微张着嘴巴,一脸狐疑的打量着我。
我观人眉宇多年,通常一个人的表情之所以夹生变化,无外乎两种情况:领悟了或是困惑了。我想一个人不论是笑,还是哭,那都应是对过去或未来的一种领悟,而愠怒或是惊讶则多半是困惑了。在这个女人回头后所流露的神情来看,我想属于后者的机会比较大。此刻,如果她的内心独白能用朱德庸漫画来表现,那她头上一定顶着一堆的问号、惊叹号,和一串省略号。就像这样???!!!……
“一点都不认识我了?”我有点尴尬的挠头便问。
“呵,不是不认识了,是从没认识过。”她斩钉截铁的语气里却混杂了一丝调侃的成分。
“你再好好想想,内天晚上咱们……”
在我话音未落时,那女人白了我一眼,索性转身离开了。我原本是要告诉她:内天晚上咱们智斗流氓你忘记了?
可她却听了半句就离开,结果断章取义,意思大变。我想她非但没想起智斗流氓的事情,恐怕当前是将我当成流氓了。
我赶忙追上前去,清了清嗓,然后脱口而出:“你记性好差啊,小娟。”
像是小学军训时教官喊立定一样,这女人的脚步嘎然止住,然后再次回头打量我,不过脸庞却夹杂了几分笑意,我想这回她多半算是领悟了。
“怎么这么巧啊,喔哦,你变真是好大啊,刚才居然没认出。”女人稍显诧异的望着我的新发型和我赤裸裸的上身。
“对对,俗话说山不转水转么,因为地球的不断运动使得咱们重逢了。”我巧妙的把俗语扣上了科普知识,成了我们再次相见的关键因素。
她低头嫣然一笑,然后伸出了白皙的右手,十分友善的对我说:“我叫唐薇,家就在学校北面的建城路旁,你呢大英雄。”
“呵,我叫游幽,就住在这条街里。”我也毫不吝啬的伸出了右手,像遇见革命同志一般牢牢握住了她的手。
“嘿嘿,你住在学校南面,我住在学校北面,那我们岂不是南辕北辙了?”她眯起了眼睛,不停的咯咯笑。
“咳,误会了,误会了,我其实是个北方人,从长江以北过来淘金的,你是从学校以北过来买菜的吧,这要确切的说,咱们应该是北辕北辙,是同路人,同路人。”我一边握手一边和她套起了近乎。
我嘴皮子功夫向来了得,从小学开始我就自封为我们班的吵架王,而且难能可贵的是我吵架时从来不运用脏字,我曾一度被我们学校的师生们誉为最有素质的二流子。我想做有素质的人难,做二流子也难,做一个有素质的二流子更是难上加难。
大概善于吵架的结果就是使人能言善辩,虽然时光在这些年里把我从穷人雕刻成了小资,使我手头渐渐宽裕起来,可嘴却还是一成不变的贫。回想以前的日子,我那时是嘴上贫,身上穷,故而新华词典用我的事迹撰写了一个名词,叫做贫穷。
唐薇的满脸笑容一直没退却,反而是我先腼腆了起来,然后我松开了和她握成一团的手,偷眼观望着她。唐薇是那种让人一见倾城,再见倾国的女人,她的容颜就好似一块无暇的完玉,让你恨不得捧在手里揣进怀中,趁无人之际掉头就跑,生怕是冒出个人来跟你抢。我能发誓唐薇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的女人了,也许在这世界上最能衬托出唐薇姣美面孔的,便是杨小胖了。我想唐薇和杨小胖最大的共同之处乃皆为人类,而不同之处在于,唐薇即便素颜扎在美人堆里都是名列前茅的,可杨小胖就算浓妆艳抹在丑人圈里也得算名落孙山。我想这就好比是既是生了祖德,因何又生祖英啊,虽然他们都乃为宋家之后。
“你那英雄气概的男朋友怎么样了?”我笑嘻嘻的问她。
“分了三个多月了,原因应该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吧。”她说。
唐薇突然换了一副表情,特别正式的对我说:“游幽,谢谢你上次的勇敢和机智,你才是一个真正的大英雄。”
我红着脸说:“没什么,我这英雄也是先从狗熊开始练起的,我有个朋友,叫杨小胖,他才是原汁原味的大英雄呢。”
唐薇又笑了起来,她好像很喜欢我的这种源于内心的自嘲方式,然后她很大方的说要请我吃饭,而我对于唐薇这样的美人儿真的毫无防御能力,能做的只是欣然接受。
当我走在唐薇身边偷望她时,正好被她的眼神捕个正着,看得出她对我并无反感,甚至有些朦胧的好意,不过她的美却让我几度产生自卑。之所以会自卑,大概原因在于我是那种既凡夫又俗子的人,非但金玉其外,反而败絮其内。我终日就像条狗一样的活着,也许我连狗都算不上,狗尚且还能滥情,可我呢,从来不晓得爱情为何物。
我知道唐薇和我就像飞鸟和鱼,总是隔着天与地那么遥远的距离。此刻我仿佛已置身聊斋故事中,唐薇像个情意绵绵的女鬼,而我就犹如个落魄的书生,我们隔着阴阳两界,有着人鬼殊途的归宿。当我意识到自己顷刻间似乎感伤起来时,就赶紧努力的去乱想,我需要一些奇思怪异的想法去分分神,抵挡一下唐薇在我心里的入侵。然后我开始去想《聊斋志异》,我想一个唐薇就已让我心神不宁,那蒲松龄当年在写《聊斋志异》时,心里装着成千上万的艳鬼,该有多么魂不守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