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柔坐在平翎对面,学着她的样子,单手托着下巴发呆。平翎“噗嗤”一声笑了,小柔也笑眯了眼。小柔这些年爱笑了许多,虽然还是不讲话,但是眼里的快乐与单纯是任何人看到都会被感染的。记得小柔刚来时,有一回被几个师姐师兄欺负,平翎也不知哪来的胆儿,扑上前去咬他们。平翎不会武功,长得又柔弱,却硬是把他们一群人吓住了。那个小女孩,看起来那么单薄,但眼神却像狼一般勇猛凶狠,有个女孩甚至吓哭了。平翎的理解的是眼大的优势,但别人风传平翎体内有着狼性,庄主制止了流言,但却驱不散他们的畏惧。从此后没人再敢与她交往,却也没再敢欺负她们二人。这不知不是另一种幸运呢?
夜深时,平翎合上书,无意间瞥到书桌一侧的画,是她上个月画的,这些年来,她一直画,画中的人只有一个,慕容玄之。其实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似乎就记得他一个人的摸样了。有些人,不论她心底里有多么不想忘记,却还是记不起摸样了。苏庄主病重,庄里人都很焦急,只有她安之若素。尽管苏庄主平素对众弟子都冷淡,平翎名义上随时夏无双的弟子,但这些年夏无双一直回来,真正教导平翎的还是苏庄主,按理说,平翎应该有所表现才是,但平翎依旧沉寂如水,仿佛修远山庄没有这个人。庄里很多人慕名而来,想拜平翎为师,却终日见不到平翎一面,很是失望。庄里的人,自平翎十四五岁以来,更多的时间四处行医,即使回来,也没人敢擅闯清岩居。越是见不到,越是有兴趣,人们对这个像雾一样的女子充满神秘的幻想。
“小柔,帮我找一套男装。”小柔笑着点了点头,走开了。
今天是十五灯会,平翎一身暗红色深衣,身形匀称,面容精致而不显妖媚,看起来倒也像一个佳公子。小柔看着平翎,笑了笑,做了做手势,意思是,很好看。
平翎拍拍她的头,“好好呆着,无聊就去找师妹他们玩,回来给你带小玩意儿!”小柔听话地点点头。
西灵花灯节的灯会的热闹堪比过年,街道两旁挂着各色彩灯,有各种花的形状,还有很多小动物的形状的灯,平翎一边看,一边找着兔子灯。街道两边人群拥挤,大多是衣着鲜丽的少年男女,中间有着华丽的马车迤逦而行。行至湖边,湖中画舫华丽夺目,多是富贵人家,水中倒影四周的花灯和画舫的灯火,流光溢彩,美不胜收。平翎坐在湖边的小亭,看着那些彩灯,还是没找到兔子灯。
“给你!”平翎回过神来,只见一个一女子把一个莲花灯递给自己,这女孩大概和平翎一般大,穿着紫色襦裙,面带娇羞。平翎反应过来,本以为男装方便,却惹上了桃花。花灯节如果女子见到中意的男子,便送上自己的花灯,如果男子接了,就是定情了,而且花灯节定情可以不问家世,是被承认的很多家世有差距的男女会在今天相约定情。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表白,平翎有点激动,虽然这是一个女孩。平时在山上待得多,能见到的人很少,加之性格冷淡,庄里的男子也很少接触,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桃花。但是她还是很正常的呀?拒绝吧,看这个姑娘,衣着不凡,万一惹恼了人家,岂不知给自己找麻烦?不拒绝,骗人这事儿是平翎最不擅长的。
“原来邓小姐在这儿,难怪太守大人派的人找不到!”温厚的声音响起,一身蓝衣得男子,在湖光灯光中更显夺目。
“严哥哥,你骗我,爹爹不知道我出来了!”女孩语气坚定,脸上却透漏出了慌张
男子笑了笑,上挑的眼角却没有丝毫的锐气,只是让人觉得舒服。女孩还是跟着蓝衣男子走了,平翎看这二人的背影,女孩是不是回过头来看她,眼里有着不舍,但蓝衣的男子却不曾回头。
看着他消失在灯火中,平翎无奈撇撇嘴,转而又笑了,至少知道了他叫严,是姓严呢?还是叫严呢?平翎边走边笑,管他呢,在我这里,他就叫严。平翎心里一阵窃喜,像是得到了什么馈赠一般。
在街角的暗处,平翎找到了兔子灯,不是很漂亮,但因为这里灯火阑珊,很是显眼。她捧起了灯,灯火照亮了她素净的面容,白皙的脸上有些许红润。她一直喜欢灯火的明亮与温暖,让她可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幻想。
恍惚间,觉得有人从身边走过,平翎回头,惊讶之余更加欣喜。
蓝衣男子看这手捧兔子傻望着她的平翎,云淡风清地笑了。
两人坐在小船上,蓝衣男子摇着船桨,脸望着远处,平翎看着他精致的侧颜,突然觉得他很忧伤,无论笑还是不笑。岸上的人语和画舫的丝竹之声不绝,小船上却是如此安静。
“你叫什么?”平翎打破了平静,笑着问他。男子不语,好像没听到,平翎有些尴尬,继续说:“那天谢谢你救了我……”接着,不知道怎么继续说了。
“不用谢。”许久,男子淡淡地说,望向湖中,眉头还是皱着,即使嘴角上扬也是这样,平翎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二人之间又陷入了平静。平翎后跟他一起泛舟游湖。人家没说让你来,只是不好拒绝,你干嘛死皮赖脸跟过来?现在的情况是她不想看到的。
“邓小姐已经有婚约了,不会缠着你,你不必太介怀。”男子话语轻柔,很是温和,但平翎却惊了一惊。她倒未注意那个邓家小姐,她有婚约?是跟他吗?像是猜到了平翎的心思,男子笑了笑,回过头看着低着头有些失落的平翎,说道:“不是与我,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乐师。”
平翎抬起了头,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那个男子,有些不相信,但心里还是愿意相信的。
“我叫严锦,的严,锦瑟惊华梦的锦。”
霜严衣带断,平翎心里念叨着这句诗,觉得“严”这个字更适合这个男子,不是温暖的阳光,不是洞穴的寒冷,而是秋霜的忧愁伤感。姓名只是一个代号,这是不是他的真名平翎并不在乎,他肯说是关键。
“严锦,很好听的名字。”平翎觉得这两个字读出来是那样不同,究竟哪里不同,她也说不清,接着告诉了自己的名字,“我叫翎儿。”
“钟灵毓秀的灵?”严锦反问,看着平翎的眼睛,他就想到了这个词。
“那个……不是……”平翎一阵懊恼,为什么什么子从严锦嘴里说出来都那么有诗意呢?她也读过一些诗赋,只觉得枯燥,为什么一样的诗句,从严锦口中流淌出来就是那么美?此刻,她倒希望是那个灵字,钟灵毓秀的灵。她的名字她还真想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意义,除了难写之外。突然她想到一个点子,眼睛贼溜溜地望着他,说道:“很难写,我写给你看吧!”
严锦听到这话,不禁失笑,心里有一阵无奈,这女孩明明当行不及他一成,却总是装出一副精明的样子。听话地放下左手的桨,将手伸给平翎,平翎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写下“翎”字。平翎的手很暖很软,而严锦的手却是冰凉的,他的手很漂亮,修长白皙,即使有些茧。
严锦看着眼前低头认真写字的女子,眉目如画,眼睛大而有神,面容柔和,笑时有两个酒窝,可爱如同孩童,不笑时却让人觉得难以接近,冷漠镇定,仿佛看透红尘。
“哦,原来是这个字,我不会念错了。”平翎收回手,心里一阵窃喜。
平翎这几天似乎特别兴奋,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小柔头疼了,小姐的心思怎么这么难猜,还是不猜好了。只是小姐突发奇想要读诗,让她陪着从书房里到处给她找诗集,青岩居就她们二人,这搬书体力活真是把她们累坏了。以前只知道小姐没事喜欢画画,这些天似乎对画画没什么兴趣了,女人是个善变的动物,尤其是小姐这样的女人。这是小柔终于悟出的道理。
晚上睡觉前,平翎拿出腰间的玉佩,借着灯光端详,玉佩光泽很好,周围似乎刻着排不知道是字还是什么花纹,反正平翎是不认得的。
偶尔间还是会记起那个教她画画的男孩,她一看到玉佩,突然疑惑了,自己这样算不算移情别恋?转而自嘲似地笑了笑,小孩子的话,有几句能当真呢?自己还真能自作多情。摸了摸左腕的银镯,叹了一口气,自己不是骗了平安姐姐吗?平安姐姐说会带她出宫玩,却在她醉酒时离开了。也许那些人,那段记忆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她之所以还记着他们,不过是她没有其他人可以去想念,思念活着的人总比思念死去的人要好受些。平翎觉得自己应该是个快乐的人,因为她懂得如何分配自己的感情,让自己不难过。
“你们一定又遇到了很多人是吧?有没有一个人跟我有些像,让你们看着想到了我,还是她代替了我,从此,我真的不存在了?”平翎喃喃自语,有笑了,自己在瞎想什么,怎么现在心思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