潺霏酒醉之后很老实,一觉醒来也不记得发生的事了,单是为自己给大家带来麻烦感到抱歉,吴真更是绝口不提。旅游回来大家自是亲密了不少,特别是女生分开之前搂搂抱抱像是失散多年的姐妹,黄珊和潺霏便是一对。
回到寝室,吴真万年不动地翻开黛蓝的笔记本,用了两年还没弄丢的0.5mm黑色中性笔在上面飞描。
今天不谈别人,写的是自己。
“潺霏,你需要晒太阳”滑动的笔便急刹住,在日字中间的一横夺眶而出,留下不协调的一根长线,肯错到底也是风骨潇洒。他偏偏在末端戳下一个呆板的圆点。
他每次看到蓝潺霏,总会想起那日的茉莉花田。心中的茉莉,这种植物不能一直待在阴暗的角落。
酸得不可开交的话,还有心情。
他平整地把纸沿着装订线平整撕下,一块变成两块,两块变成四块,纸在缩小,他心里痛快,直至再也撕不来了才扔掉。
没有意义的东西留着干嘛。
“蛙兄,你小子捣鼓什么?洗完澡的任游神不知鬼不觉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吴真成了惊弓之鸟,“哇,少男心事?”
任游右手摩挲着下巴,笑起来嘴角歪向一边:“青蛙想吃天鹅肉了?”
吴真啪地把笔记本合上,脸红到耳廓:“没,没有,你别瞎想。”
“哈哈,一定是看上你的同乡小学妹了。真真哥哥,真真哥哥!嗯嗯……亲爱的女孩,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襁褓中的小婴儿,虽然别人都说你皱巴巴地像只猴子,我还是认定你是完美无缺的女孩,我激动地对旁边的二狗子说‘你看见了那个姑娘了吗?她就是我将来的媳妇儿!’我还是两岁的小娃娃,提溜着开裆裤。难道两岁的爱情,注定是幼稚的?不!越是无知的爱才来得纯净,深沉……”任游一手抚胸声线有如柳絮般飘扬声情并茂地杜撰着“程猴妞“与“吴早熟”的爱情书信。从他们在夕阳中的田野奔跑,到在森林里面遇见了长着野猪长牙的大灰狼结果被非洲象公主舍生相救,公主在奄奄一息之际告诉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在一起……吴真神色由紧张变轻松,一个拳头猛砸过去。
天很灰,看起来要下雨了。
吴真低着头打图书馆走过,无意间瞥见一个淡雅的蓝影,他们又碰到了。
蓝色缎子的旗袍,梳着整齐得乌黑泛光的越南髻上斜斜地插着一只样式简单却越显古朴典雅的银簪,小巧精致的银扇嵌着于耳垂。
如果说她像老上海画报上为香烟做广告的旗袍美人,就太浓烈俗气了。桂花树下的她是洗净铅华的山水之客,定有人把她从寂寥的空谷中硬生生地拖入尘世。旁人看到干练精致从来就不是骨子里的东西,化精致的装,把嘴巴弯成标准的弧度,为的是遮掩眼下的一片乌青。
就算这样,她也端庄。她就是与众不同,无论外在穿着还是气息,她总是或明或暗地告诉你:我不一样。
他冷笑,嘲笑那些华丽并恶俗着的铺陈比喻,嘲笑自己貌似了解她,懂她?
“你……嗯……好像要下雨了,坐进来吧。”她意识到有人在叫她,一时半会儿没回应,嘴角有些迟疑地上扬,她静坐这这里本就把自己请了个空。下雨也好,淋个全身湿透更好。
潺霏低了头,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越来越大。他们并排坐在图书馆的果绿塑料凳上,看雨。
C大图书馆有些年头,是清代所建的孔庙,那时科举考试的场所。
雨水顺着屋檐而下连成一到水晶帘,仿若红袖可拂。帘外烟雨迷蒙,桂花叶子被浸润其中,说不出的莹绿清新。空气中是带着新鲜的凉意,醒神不省人。第三次两个人的靠近,他瞥见她的眼眸是水中桂叶,恬静动人。
“真,你一定是个爱哭的男孩。”她一开口就冒出这样一句话,这知心好友才可能讨论的话题,他们之间应该是疏离礼貌。他的脸不由心曲折,由衷地红了,毕竟让一个女孩看出自己藏着的敏感脆弱不是有脸的事。
看到他的窘态,她微微笑:“你一定很奇怪,我怎么会知道。”
她带着天真的神情幽幽地说,“因为……你的睫毛很长。”
莫名……莫名的真理。。
很多女子爱有故事的男子,同理可证男子也是。实际却是反的,但不排除有这样的存在——吴真。他念着这个有故事的女孩,在短暂的天真与快乐过后,照样忍受,照样苦苦支撑。蓦地,心里的酸漫上鼻子,他的确是个爱哭的人,大家一样的。
“其实,你知道吗?你的眼睛很美,在你的眼睛里,我可以看见掉进湖里的星星,又清澈又明亮。”
其实,你不知道他又孤单又软弱,被俗世迷了眼,找不到方向,不明白自己的追寻自己想要什么,甚至没有特别喜欢吃的菜,特别想做的事。埋头读着自己并中意的专业,以后到并一个不热爱但是必须完成的岗位,担负普通人养家糊口的任务。都是既然选择会好好完成,完成了之后呢?都是既然做了不如假意爱上,要是爱不上呢?等到真的爱上了,本心又跑到到哪去?我……还是我吗?
“吴真”实属“无真”。这是一个真命题。
“蓝潺霏。”他叫得生分,想喊她潺霏,和她亲近,又退却,“你的旗袍很美!”
“当然!”她脸上透出一种得意,更甚炫耀,原来她笑起来有两个可爱的小酒窝,都说有酒窝的人喝酒厉害,可是他断定有酒窝的人更擅醉人,醉得他稀里糊涂。不知梦里身是客,一晌贪欢,“我最爱的人专门为我量身栽制的。”
吴真呼吸一窒,早知道会淹死在酒缸里,就不能贪恋酒香。早知道,早知道,那么多早知道,被迷了心智的酒徒仍奋不顾身,活该!
她没注意他紧绷的嘴脸,兴高采烈的倾述,两只手不觉握到了一起,语气幼稚:“他很厉害,拿过很多奖。这都不是关键,最重要的是他的笑容温暖,喜欢小动物,画我的时候爱喝红豆豆浆却总把吸管咬扁……”在班上语言精简的蓝潺霏此时滔滔不绝手舞足蹈,语无伦次。
“霏霏,霏霏……”英俊的男子从后门而进往这边走来,他的发染上秋天小麦的金黄,皮肤是冬日阳光下缓缓飘扬的轻柔白雪,童话里失重的不真实感。但他绝不是童话里忧郁的小王子对为一颗小星球上一朵骄敏的玫瑰产生爱情,墨色的瞳孔黑白分明,洞察事理。
霏霏,音调带着和吴真心跳一样的频率,引起了可怕的共振,她最爱的来了。他看到潺霏的那刻,眼里的墨色霎那被恼怒担忧所混沌,淡然不再:“你快回去,把身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换下来。”他还不满足,粗暴扯下她耳朵上的银扇,拔掉簪子,架着她细细的胳膊就要把她拖走。银簪抽离,青丝纠结纠缠间她又变成了那个戴着紫色美瞳的傀儡娃娃,眼睛空洞,任人摆布。
吴真无需多管闲事,又不忍心她被摇晃。那个人无权伤害她,在自己这个“外人”面前不留她脸面。你不准再碰她,她受不了,不管为了谁。他早忘了他的‘早知道’,心里是比酒瘾更可怕的怜惜。
攥紧的拳头迅猛地砸在了过去:“混蛋,不许欺负她!”他的血烧旺了,脸上刺刺痒的,温吞柔和的红脸的“无真”被丢弃到了泥土里,他为此而兴奋,就应该这样,他想这样干!
“路人甲。”那人冷冷地擦掉嘴角的血迹,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是无视。
“真,你误会了,我没事。”潺霏醒了过来,慌张地抚上那人的脸颊,“疼不疼,我,我错了……我们回去吧。”她留下一个绰约的背影。从苏醒到离开,她的眼光也不曾在他身上停滞。
吴真沸腾的热血和他一起杵在原地,像是一场冰冷的尴尬。“小王子”一语中的,他只是个“路人甲”。她的哭泣,她的酒醉,她在他面前流露的种种,碰巧罢了。不是他,还可以有路人乙,路人丁……多猥琐的自作多情。
“蓝潺霏,你理智点。”蓝青把整个衣橱搅得一片狼藉,轻薄衣衫散落于地,凌乱得像是被糟践了的自尊心。
“留个念想,如何?”她昂着头恶狠狠地看他,和小时候一样,讨厌起一个人来,专捡绝情话刺人心,甚至会说想让你马上去死。说是一时的气话,但人心终究被伤。她却觉得自己没错,因为不管说了什么话,或者是做了什么“小事”,她依然爱你,她认为最重要的是彼此相爱,其他的都不需要计较。这样自以为是的,自以为是的——爱,害死了多少人。直到现在……她还不明白。
在“无知”的她面前,冷静是白费,他的话也连带着啰嗦婆妈,尖利阴损:“念想!你在毁自己。天天着了魔似的他们套在身上,自我催眠,我看你就是……?
“就是……就是……什么?”她站起来,脸直逼着他,鼻尖几乎碰到一起。他看到她发抖变紫的嘴唇,瞪大双眼里面红红细细的血丝像是要把眼珠分裂开。他咽下“可怜虫”,这样的妹妹要耐他如何,她逼他没有理智,他也不能恶语伤人。毕竟,现在她心最苦,最可怜:“算了,以后不再穿就是。”
哥哥忽然语气软弱了,潺霏也懂得自己没理,干干地“嗯”了一声,低头心里弱弱地嘀咕:对不起,我懂你们为我好。
“我把他们扔了。”蓝清转身去找垃圾袋。
“不行!”,她窜了上,使劲地拧着他手臂上一小块肉,因为这样最痛。头发飞到了她的嘴里,面目狰狞。她把自己搞跨,也不让别人好过。蓝清矛盾,愤怒又沉下气,为了不把她推得更远:“好吧,不伤害自己就好。”
她哭了。
蓝清抱着她,一下一下地拍着她微耸的背部,任她不知味的鼻涕眼泪到处流,就像小时候每次她做错事情一样。哥哥会在一时间宽容她,安慰她,让她的情绪得到发泄。不过是暂时的,所以无用。
她的风雨,还是要靠她自己来抵挡。
ps:最近有点忙,有点忙,有点忙。玥玥两天一更吧,对不住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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