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悦睡得很不安稳。一会儿浑身冰冷,一会儿又热得口干舌燥,喉咙里像是放了一块烙铁。
朦胧中,沈步峥走过来看她。他伸手摸心悦的额头,心悦只觉得他的手很冰。不对,沈步峥怎么会手冰冷,一定是自己在发高烧才对。没有死在梦里,没有淹死在溪水里,却要死于一场高烧了,心悦突然觉得很好笑。迷迷糊糊地看到沈步峥皱起眉头,心悦说:“你走吧,快走,不要跟我一起死在这里。”她的眼睛直跳,看不清沈步峥是否在摇头,只听到他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不会死,我要一直陪着你。”
“我不恨你,你走吧,”心悦坚持地说。沈步峥好像愣了一下,然后他真的走了。
沈步峥真的从眼前消失了,心悦一阵失落,好像心彻底被掏空了。等了许久,没有再看见沈步峥转来,虽然烧得迷迷糊糊的,心悦也觉得自己的心好痛。还是走了好,一个人活着,总比两个人死在一起强,心悦安慰自己,又朦朦胧胧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心悦强迫自己再次张开眼睛——原来他没有走!一个瘦高的身影正飘进心悦的视线一角。心悦勉强撑起自己,瞪大眼睛去看——瘦高的身影,熟悉的气息,只是——那不是沈步峥,那是丁昊!
“丁昊,你怎么在这里?”心悦张口问,声音又低又哑,“是不是我要死了才能看见你?或者,我已经死了?”
“你还活着,”丁昊看着她笑,一脸灿烂的阳光。丁昊的笑一直就那么灿烂,心悦此刻却觉得目眩神迷。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高烧的脑袋好像思考不过来。
眼前的丁昊如此真实,真实得心悦忍不住想去摸他的手。丁昊伸手过来,握住心悦的手,“你终于肯让我握你的手,”他的笑那么灿烂,带着一点可爱的得意。
“真的是你!”泪水流过心悦的面颊。她喃喃地说,“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什么三米之外的距离,我真是又愚蠢又固执!”
“心悦你需要休息,”丁昊体贴地说。
“不,你让我说完!我知道这只不过是我发高烧的时候做的梦。我一直想梦到你,却总是梦不到,难得有这样一个机会。这些话一直憋在我心里,我早就想跟你说……”丁昊于是看着心悦,脸上笑着,眼里看着心悦,是完全的热爱与崇拜。
“我是个从小就没有父亲疼爱的孤僻姑娘,你是个人见人爱的阳光男孩。全校的女生都喜欢丁昊,丁昊却为什么偏偏喜欢我?”心悦问。不等丁昊回答,她又继续说,“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以为你只不过是一时兴起,想征服一个古怪的姑娘。我不断地拒绝你,是怕自己一旦接受了你,就再也承受不了你的离开。”眼泪流下心悦的面颊,心悦顿了一顿,又接着说。
“你说我有拒绝你的自由,但是你也有继续追求我的自由。随便我拒绝多少次,你都会重新来过从头追。你怎么那么傻?”心悦边流泪边露出笑容。“我心里很开心,但是表面装着不高兴,你看我多古怪多矛盾。我规定你不许接近我三米之内,其实我是想看你到底有多坚定。我一定是这世界上最不可爱的姑娘。”
“早上你跟在我三米之外晨跑。我背英文,你又跟在我三米之后读诗。我视你为无物,你却笑着坚持。你坚持了三年,我开始觉得你是真心的了。我几乎就要接受你了,但是那晚你出现在实验室。”
“你知道那晚是我在实验室值班,你偷偷溜进来陪我,把我们俩反锁在室内。我装着很生气的样子,让你老老实实在三米之外呆着,不可以跟我说话。于是你就那么乖乖地坐在角落里看我。其实我也用眼角偷看你,你听话的样子真的很可爱。”
“我没想到硫化氢瓶会泄露。我也不知道,实验室里只剩一套防毒面具和氧气瓶。你按响了警铃,可是迟迟没人来救我们。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你已经把氧气面罩戴在我的头上了。我拼命地挣扎,我不想让你救我,不想让你为了救我而死掉。你却用手帕绑住我的手,不让我撕下氧气面罩。你在我的脸上吻了一下,吻在这里,我的脸一直都都记得,”心悦抚摸面颊。大滴大滴的眼泪滑落,心悦泣不成声,“你最后说你真的不愿意这样死在我面前,因为我日后想起你时也会想起你一身的臭鸡蛋味……”
“你就这样让我眼睁睁地看着最爱的人死在我的面前。是的!你死之后我才知道,我早就深深地爱着你!我爱你丁昊,你这样残酷地死在我面前,我竟然舍不得怨恨你。我只能恨自己。你不在的日子,我也觉得生不如死。”心悦哭得力气都耗尽了,眼前一阵晕眩,躺倒在床上。她拼命想挣扎起来看看丁昊,只觉得丁昊的手抚上了她的额头,然后他在她的脸上吻了一下,就吻在他上一次吻过的地方。心悦伸手想抓住他,却禁不住晕眩再次袭来,接着就失去了知觉。
心悦再次醒来,已是日头西斜。沈步峥坐在她床前,见她醒来,连忙端了一碗水喂给她喝。喂完水,再摸摸她的头,舒了一口气:“烧终于退了!”
心悦问:“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沈步峥回答:“很久,将近两天一夜。”
那么久!心悦很意外。接着想起一件事,她惊讶地问沈步峥:“你怎么没有走?难道这两天一夜你都守着我?”
沈步峥眼睛红红的,一副没睡好的样子,此刻的笑容却有点丁昊般的灿烂:“我不是说了吗?我——要——一——直——陪——着——你。”沈步峥一字一顿地说。
心悦一阵感动:“我不值得你这样。我怀疑过你,就在不久前。”
沈步峥笑得更开心了:“那我们扯平了。我也怀疑过你。”
突然,心悦肚子里咕噜一响。两人相视一笑。沈步峥扶起心悦:“你这两天一夜烧得起起伏伏,基本只喝水了。快起来吃饭吧,老妈妈给你熬了梗米粥。”
心悦站起身,身上依旧轻飘飘的,却不再觉得冷,脑子也清楚多了。“我做了一个好真实的梦,”心悦跟沈步峥说。
“我知道,你说梦话来着。”沈步峥有点吞吞吐吐。
“我说什么了?”心悦诧异地问。
“丁昊。你讲了你和丁昊的故事。”沈步峥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