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迷路的人才知道,跟着GPS走,是多么大的享受。心悦、邵子峰、沈步峥小心翼翼地捧着这个来之不易的GPS,每隔一两公里校对一下方向,其余时间都进入省电模式。走到白马村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五十公里的路。虽然大体方位已经得知,但是能有GPS指路毕竟更加安心。
从何雅死前的夜晚,三人就不曾好好睡过。加上徒步的力量消耗,心悦已经透支得很厉害。不过此刻太阳升起,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邵子峰和沈步峥步伐矫健,都让心悦觉得安慰。此刻,三人之间已经没有猜忌和防备,多日来一直紧绷着的心悦第一次感到轻松,甚至小小的喜悦。真希望白马村是真实存在的,心悦默默祈祷,但是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也在嘀咕:真的就这样走出去,是不是也太容易了些?
一路向北,走了大约八九公里,GPS指引大家向西越过一条山涧。山涧有几十米宽,水流湍急,放眼望去清澈见底。沈步峥折下树枝探底,深处也有一米来深,涉水而过很是危险。
邵子峰向两旁张望,兴奋地向西北方一指:“看那是什么?”心悦和沈步峥随他指的方向看去,一百多米远的地方,居然有一座搭着木板的绳桥。在这原始森林里再次看到人类文明的痕迹,三人又是一阵兴奋。
走到桥边,邵子峰谨慎地上去试了试。虽然桥有些晃,却很是结实。于是邵子峰继续向前,边走边不忘回头对心悦和沈步峥说:“一个一个过,一来减少承重,二来以防万一。”
沈步峥小声嘀咕:“果然是刑警本色。”一抬头,与心悦相视一笑。
那边邵子峰已经顺利通过,转过身来喊:“心悦先过,步峥殿后。注意绳桥会摇晃!”沈步峥一本正经地大声回答:“Yes!Sir!”邵子峰和心悦不由得哈哈一笑。这一笑心悦才想到:自己好像有好久都不曾放松地大笑过了。这段旅程才开始几天,却像过了几个世纪,仿佛长得没有尽头……不,出去的路已经找到了,到了白马村,就能联系上外界,也就可以获救了。心悦定了定神,走上绳桥。
绳桥看上去是经历过岁月的,却依然结实,几处磨损的地方都有新修补过的痕迹,仿佛在证明:白马村当然是存在的,这就是白马村村民出入的证据。三人通过绳桥,再上路的信心又足了一些。
沿着GPS指向,向西北方走了大约两公里上山路,眼前豁然开朗。一大片平缓开阔的山地,长着好大一片白色的小花,配着花蕊金黄,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额外讨人喜欢。
心悦不由自主地奔过去:“真美!”伸手便要抚摸白色的花朵。
沈步峥忙喊一声:“住手!”吓得心悦一缩手。沈步峥小心翼翼地用手帕裹手,翻过树枝给心悦看:上面都是尖锐的刺,就连叶片也有蛮锋利的锯齿。心悦吐吐舌头,果然莽撞了。
“金樱子,蔷薇科植物。性格倔强,自我保护能力强,浑身是刺。它热爱阳光,最喜欢这样向阳的山坡,哪怕土壤贫瘠,也能长得很好。”沈步峥说。
沈步峥的语言很生动,这幅镇定自若侃侃而谈的样子,让心悦心中怦然一动:好熟悉的感觉……他到底像谁?修长的身影有点像丁昊,却似乎比丁昊更亲近,有点像记忆中年轻的爸爸,可是幼年的记忆已经模糊了,更何况他这么年轻,怎么可能是爸爸……这边心悦正在胡思乱想,那边邵子峰喊:“你们别在那研究花花草草的了!快看,有人家了!”
果然,转过几棵巨树,三间砖木结构的房子出现在眼前。心悦和沈步峥兴奋地奔过去。
粗重的木门四边包裹着新毡布,木制的门把手颜色发黑、磨得光滑润泽。心悦刚要敲门,“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包裹着头巾的老妈妈推门而出。多日来终于看到团队以外的人,心悦和邵子峰同时兴奋得欢呼起来,跳起来给了彼此一个大大的拥抱。
老妈妈脸色黝黑,额头和眼角布满岁月留下的深深皱纹,不过腰杆挺直,眼神发亮。藏区日照比较强,皮肤衰老的快,心悦猜想,这位“老妈妈”应该还不到50岁。
“扎西德勒!请问,这里是白马村吗?”沈步峥彬彬有礼地笑着打招呼。一脸从容和气的笑容,虽然穿着在山林里滚了几天、浸过雨水、皱巴巴的冲锋衣,依然像个绅士——心悦瞧着他暗暗地想。
老妈妈打量了三个陌生人一番,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亲热地回答:“扎西德勒!进来,进来!”接着回身向屋里喊了一句话,估计是藏语,心悦没有听懂。
一阵脚步声,一位藏民打扮的老爸爸走出来,点点头笑着打招呼,说的话也是藏语,大家一句都听不懂。但是热情的邀请手势,大家却是看得懂的。藏民淳朴好客,心悦等人赶紧躬身双手合十还礼,进到屋子里来。
房子朴素结实,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样家具,地上和墙上铺着、挂着不少兽皮和兽骨。一张大木矮桌占据了屋子正中间的地方。靠墙摆着一排简单的木柜子,上面摆着一些碗,还有一个土窑花瓶,插着盛放的金樱子,给屋子增添了生机和淡淡的香气。
主人招呼心悦三人围着矮桌坐下。老妈妈端上热腾腾的酥油茶。邵子峰一见酥油茶,连忙端起来喝了几口,好几口进肚,才放下茶碗“哇哇”直叫烫嘴,逗得心悦、沈步峥和藏族老夫妻都笑了起来。终于又回到有人居住的地方,三人发自内心地高兴起来。
沈步峥喝了会儿茶,试着和老人们交流起来。老夫妻对普通话一知半解,老妈妈能说上几句,老爸爸几乎一句都不会说。费了好半天的力气,三人才搞明白,所谓的白马村真的是个独户村,这一户人家包括老两口和一个儿子。儿子长大去了城里,老两口就是现在村里的全部居民。老汉是个好猎手,每个月去一次遥远的市集,用山上的物产换一些食物和日用品。家里不通电,也没有与外界联系的通讯设备。进了原始森林,三人就都关了手机节约电源。这时沈步峥打开手机,信号空空如也。
看来,只有到有市集的地方再想办法了。沈步峥请老两口画出通往市集的路线,与GPS比对。果然,市集在二十公里左右的一个村庄里。“到了这个地方,我们总应该有手机信号了!”邵子峰点点头说。
“反正是向北走,离国道越来越近,方向也是对的。”心悦说。
“只是今天再赶20公里的路,没法在天黑前赶到了,而且此刻我们的体力和精力也消耗得很厉害。要不,咱们在这里歇一天吧。”沈步峥提议。
邵子峰看看心悦苍白的脸色,回答:“休整一天吧!”
老爸爸和老妈妈知道三人要留下来过夜,高兴得像小孩子一样。老妈妈去杀鸡准备烧饭,心悦和沈步峥赶去帮忙。沈步峥烧火,心悦打下手,老夫妻家里大概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一直笑呵呵地忙里忙外。
青稞糌粑、辣椒炒土鸡、炒鸡蛋、风干牦牛肉、老爸爸种的青菜……一会儿就热腾腾地摆了一大桌。沈步峥又把番茄罐头搬出来,心悦和邵子峰啼笑皆非。这顿饭吃得好香。虽然沟通费点力气,但是不管心悦他们说什么,老两口都笑呵呵的。喝着热热的酥油茶,吃着火辣的土鸡肉,血色又回到心悦的面颊。这是疲惫的旅程中第一次踏实地吃顿饭,心悦嘴角含着笑,没有喝一点酒,却觉得自己都要醉了。她抬起头,看到沈步峥瞧着自己也在笑。
吃完饭心悦就困了,一边帮老妈妈洗碗,一边烧了一大锅热水。老妈妈给心悦找了一个搪瓷盆,心悦用热水泡了个脚,顿时觉得困意上涌。
老夫妻的家里闲着一个房间,是儿子以前住的。心悦睡在床上,老妈妈将拆洗干净的蓝色布被子盖在她身上。沈步峥和邵子峰用睡袋打地铺。天色几乎还没有黑透,三个人就沉沉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