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收走了白昼的最后一丝光芒。
坐在通铺上的三个人再也看不清彼此的脸。虽然有手电,可谁也舍不得打开。这种不约而同的“节省”中,隐含着三人对未来的不确定。白马村可能并不是终结。谁也不知道,未来的黑夜中,是否还需要仰仗那束救命的光柱来寻找彼此。
“真的不睡了?”邵子峰小声地问。
“不睡了,睡不着。”心悦说。
“你越来越虚伪了!”邵子峰笑着说。
沈步峥也在黑暗中笑了。虽然已是完全的漆黑,心悦好像还能看到他们二人的笑脸。很奇怪,“死神”越是逼,这三个人反而越爱笑了。
“心悦,你是在靠着墙吗?”沈步峥问。
“是啊,怎么了?”心悦反问。
“把后背挺起来,别靠着,你这样容易睡着。”沈步峥说。
心悦很听话,向前挪了挪。她的膝盖碰到了另一个人的腿。“是你的腿吧?邵子峰?”心悦问。
“不是啊!”邵子峰说。
“也不是我的啊……”沈步峥不无恐惧的地说。
心悦的汗毛根根竖立。
黑暗中,邵子峰和沈步峥一起笑了起来。
心悦狠狠地将双拳砸向两人,但同时也笑了。“唉,也难得你俩配合得这么好……不过,也真够别扭的,跟‘摸瞎儿’似的。哎?你们小时候玩过这个游戏吧?”
“玩过。”沈步峥说。
“玩过……和我姐……”邵子峰的声音突然变得很阴沉。黑暗中一阵沉默,心悦和沈步峥一时不知该如何转变话题。于是,三人的谈话像被施了魔法般——再次回到了“死亡”。
“其实,做不做梦,死与不死,似乎跟睡不睡关系不大。”邵子峰沉沉地说。
“你看何雅,她刚睡醒,精神百倍的,就那样一下子就又睡过去了……那还是早晨!”
“关键是那时候我们所有人都睡了。可是今晚,我们不会睡!”心悦拍了拍邵子峰的胳膊。
邵子峰也拍了拍心悦的手,以示感激。“可是,我们也不可能一直不睡。”
“到了白马村就好了。”沈步峥说。“我有预感!”
“如果我们逃出去了,回到了正常的生活,你们最想做什么?”心悦突然问。
“我当然想要知道答案,他们几个因何而死?我要一个彻头彻尾的真相。”沈步峥说。
“这是当然,除了这个呢?”心悦追问。
“我会回到我阴郁、自责、悔恨的日子里,我还能做什么?”沈步峥没有回答,回答的却是邵子峰。“说真的,当我们走出密境的那一刻,我真不知道自己是会感到高兴,还是感到悲哀。这几年,我都是在严重的抑郁中度过的,我虽然还没想过自杀,但总觉得,如果突然发生某种让我死去的意外,倒是一个得体的结局!”
“呵呵……”邵子峰苦笑着,“可是自从进入了这密境,自从同伴们开始离奇地死亡,我却突然有了强烈的求生欲望。这又是为什么呢?”
“如果……梦,真的发生了呢?我是说‘如果’……”沈步峥问邵子峰,又是那个冷静的、理智的声音。
“如果真的发生,我想知道答案……我想知道,7岁的我敢不敢冲出来救我的姐姐……”一声很沉重的叹息过后,邵子峰接着说:“我更想知道,到底是不是我杀了弟弟……”
“梦不一定就是真相啊?想想金大卫的梦,那就是一个假梦……”心悦突然变得很急躁,语速极快地说:“邵子峰,你可千万不要渴望做那个梦,那样,你就更容易被‘吸’到那个梦里去!”心悦觉得,她的这个“吸”字用得好恰当,又好可怕。
犹豫了一下,心悦又说:“就像何雅……何雅死后,说实话,我的心里好自责。我总是问自己,是不是因为我之前对她的劝说,让她对那个梦有了期待,才会让她在那么清醒的情况下,也走入梦境……”
黑暗中,沈步峥的手温柔地碰了碰心悦的胳膊,“不要多想,这怎么可能是你的错?”心悦的脑中闪过了何雅握着她的手入睡的样子,还有那份安然,而她,愧对那份“安然”。
三个人的谈话好像进入了暂时的停顿,大家似乎都想着各自己的心事。寂静中,这个夜显得更加慢长。
黑暗中,心悦又碰到了一个人的腿,心悦疲惫地问:“沈步峥,是你吗?”
沈步峥轻轻地回答:“不是啊……“
邵子峰也悠悠地说:“也不是我啊……“
心悦笑了。
黑暗中,又一个声音响起:“心悦,是我。”这是丁昊的声音。
心悦疲惫的笑着:“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丁昊温柔地说:“我不累。是你太累了,来,歇一会儿吧……”
心悦挪到丁昊那里,幸福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咚……咚……”丁昊的心跳坚实而有力。
咚……咚……咚……咚……
不好!那心跳突然停了!
心悦猛吸一口气,猛然醒来。此时,她正倚在沈步峥的肩头。
沈步峥侧头看着她,尴尬地笑了。
心悦立即坐直了:“天啊!我怎么睡着了?”
天已微亮。邵子峰安静地坐在他们的对面,也在冲着她笑。心悦悬起的心落下了。
邵子峰坏坏地笑着:“真不够哥们儿意思啊!说睡就睡,置我的生死于不顾啊!”
心悦感到好尴尬,但又有些生气:“你们怎么不叫醒我?这样……很危险!”沈步峥不自然地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没事儿,我这巴掌一直准备着呢,你俩要敢有人做梦,我马上一巴掌拍你们脸上!”
心悦愣住了,以极小的声音问自己:“我没做梦吗?”
那二人好像并没有听到她的话。
邵子峰冲来窗外愉快地打了个响指:“起床!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