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九号的早上，零星飘了点小雨，驱走了连续天的燥热。那些几乎被毒辣的太阳烤焦的树叶，又都打起了精神，被小雨一淋，更加的碧绿青翠。
王渐离六点多就从家里出来了，站在路口等着陈洪国。他打着伞，背了一个被单儿打成的包裹，里面是两床薄薄的被褥和几件换洗的衣服。老远的看，很像是一个背井离乡，外出打工的民工。
王兴村昨天就通知了，今天要试营业，预备着开学。为了节约时间、便于休息，王渐离和陈洪国商量好，准备住在学校给餐厅工作人员准备的集体宿舍里。
陈洪国很快就到了，他也背了一个小包裹，比王渐离的小得多，也就是包了一床薄褥子。兄弟俩互相看着，都笑了。
“国儿，你看咱俩大包袱儿小行李的，像不像要饭讨生活的？”王渐离嘴里笑道，心里却有点酸酸的。住的离家不远，算不上背井离乡，淋着淅沥的小雨，背着行囊，此情此景却夹杂着淡淡的离愁。王渐离想起了自己曾填的一首小词：“五里短亭止亲步，十里长亭偷回眸。白发佝影翘首望，垂髫短身挥手忙。古道枯草凄切切，离家游子泪滂滂。似听见，老母唏嘘，娇儿呜咽。掉转身，更难割舍。”此时虽没有亲人相送，父母妻儿在家也起牵挂着。“讨生活啊！这就是讨生活！”
陈洪国的兴致很高。十六岁就在外打工，早习惯了自由的“单身”生活。何况在家时，老婆和母亲不和，隔三差五的吵一通，早就把他烦透了。“眼不见，心不烦，随便她们吵吧，我按时把工资给她们就是了。”
“表哥，王胖子说今天要试营业，”他管王兴村叫做王胖子，很没礼貌，不过经过几天的熟悉，别人早就知道了他这个人的脾气，也没人和他生气。“你的行李我先背到学校。你去市场捎点菜吧，反正咱自己也要吃饭。自己做着吃，省钱不说，还舒服。”
因为背着东西，坐公交不方便，兄弟俩打了辆出租。路过“傲来峰市场”的时候，王渐离给了表弟五十块钱：“你先走吧，我在这儿下。”
陈洪国很不好意思，推让了一番：“我有钱，不用。”
“拿着吧，这算先给你的零花，买盒烟什么的。你小子可得给我好好干。”王渐离把钱扔给他，下了车。
“傲来峰市场”是个蔬菜、副食种类比较齐全的小型市场。因为周围的住宅区、饭店比较高档，消费水平相对较高，所以商品的种类稍微上点档次，蔬菜的卖相较好。蔬菜类的，什么芥蓝啊、西兰花啊、反季节的槐花啊、荠菜啊、香椿芽啊、嫩花椒芽啊。。。。。。。别的市场没有的，在这儿都能买得到，当然，价格也比一般的批发市场硬一些。王渐离后来去过了南关、五马等大型蔬菜、副食批发市场，才知道，当时的他是多么的“败家子”。
“茄子怎么卖啊？”王渐离故意装作很内行的问。
“你要多少？”一个胖胖的女人正低头忙着算帐，头也没抬。
一般这段时间是饭店、餐厅上货的时间。买主大多是批发，要货的量比一般家庭零购多不少，当然价格不一样。
“四五斤吧。”因为是试营业，王渐离没打算要很多。
“两块。”生意太小，摊主儿懒得搭理，故意多报了五毛。
很少买菜的王渐离，对价格不是很敏感，也根本没有讲价的习惯：“给我称点。”
报过了价儿，买主同意了，卖主没理由不做这单生意。女摊主儿不情愿的放下了手里的活儿。称茄子的同时，习惯的问了一句：“还要别的吗。”
“黄瓜来四五斤，还有芸豆、西红柿。。。。。。”王渐离看她这儿货还挺全，索性打算在她这儿要全了。
抬头打量一眼王渐离，看这个年轻人不像做买卖的，又不像给自己家里买。女人猜测：可能是才干小吃部的吧？如果是的话，也是个潜在的老主顾啊！
“你是干什么的啊？老板。”问话里添了几分热情。
“干学校餐厅的，才开始干。以后说不定常来。”王渐离知道，如果成了老主顾，菜的价格能有优惠。
“那敢情好啊！我都给你按批发价。咱贵姓？”女老板的心眼儿很活，学校餐厅的用货量可不小。
“唔，姓王。咱共买卖，就是图个实在不是？如果合适，我当然常来。”王渐离故意的敲打着女老板，害怕缺斤少两，装作很懂行的看着斤两。
女人心里暗笑：一看就是外行装内行，才干这一行，也没点破。现在卖菜哪有缺斤少两的？为了拉笼老主顾，都很实诚。一些老主顾干脆只给一张写着品种和数量的小纸条儿，价格也不问，任由老板装货。
麻利的装好了王渐离要的七八样蔬菜。一算账，才二十多块钱。女老板也没嫌少，唤过了正在卸货的男人：“当家的，过来帮王老板提到他的车上去。兄弟，你以后如果嫌麻烦，信的过的话，打个电话，让你哥给送过去就行。”
“不用麻烦了，嫂子。先放这儿吧。我还要买点肉、鱼。，一会儿过来自己提就行。”王渐离很上路，人家喊了兄弟，自己就喊嫂子呗。他的推辞很虚伪，含糊的没有说自己没有车，害怕人家小看了。
“没问题，放这儿就行。”听王渐离说还要买肉，老板娘从自己的摊位里探出了半截身子，热情的指引着，“呶，你到北边那个‘顺发’肉店，那个水灵的小媳妇儿那儿，就说‘你表嫂让我来的’，肯定便宜。”
一个圈子里的生意人，都会互相照顾生意，当然是在没有竞争的前提下。卖菜的会给卖肉的介绍自己的老主顾，同样，卖肉的会给卖菜的介绍，给卖鱼的介绍。。。。。。这样做的结果是互惠、双赢，共同发财。
肉店女主人不到三十的样子，白嫩的面皮，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很是俊俏。趁着她正在给别人称肉，王渐离仔细打量着：一双修长白嫩的手，灵活熟练的分割着猪肉；薄薄的红润嘴唇微张，一副不胜体气活儿的神态。。。。。。不禁暗中赞叹：好漂亮的女人！鲁迅笔下的“豆腐西施”，在此改为“猪肉西施”，一点也不过分。
“老板，给我称点肉。”王渐离不敢再盯着这漂亮的女人，怕人家生气，“我是干学校餐厅的，你表嫂介绍我过来的。”看着打发走了客人，王渐离自我介绍。
“好啊！要点啥？哥。”漂亮的女人的声音也好听，再加上嘴甜，生意一定很好。
“要点精肉，再来点做‘红烧肉’的五花，再绞点肉馅。”王渐离本来不想要一些东西，可看见了漂亮的老板，只觉得不多要点，怪不好意思。他忍不住又偷瞧了一眼那张美丽的脸。
“哥，做‘红烧肉’的话，‘下五花’最好，我这正好有了一块儿。原本留下来给孩子做了吃的，你要的话，给你称上？也算巴结巴结你这新客户。”女老板早就厌烦了一些色迷迷的眼神，可作为生意人，又不能给客人脸色。看见王渐离想看，又不敢光明正大的看，心里不禁暗笑：男人啊，没有一个不‘色’的。看这位还算好的，没有烂嚼舌头搭讪，是个有贼心没贼胆儿的。
“行啊！给称上吧，谢谢了。”王渐离倒真的是“有贼心没贼胆儿”的主儿，心虚的不敢多说话。
提着肉和菜，王渐离离开了市场，满脑子里都是那个漂亮的女老板：也算个本分人，不然凭这模样，还用的着卖肉、干活？。。。。。。以后一段时间，王渐离几乎每天都来“顺发肉店”买肉，自然和女老板有了一段说不清的故事。
提着菜，坐上了公交车。王渐离想起刚才“猪肉西施”说的，“下五花”做红烧肉最好。心里开始默默操练起“家常红烧肉”来。经过几天的突击学习、在家操练，他认为自己现在做的“红烧肉”还是拿的出手的：先把带皮五花肉，切成麻将牌大小的块儿。洗净后，再放在清水里浸泡，加少许的料酒。半个多小时后，捞出、沥干分。锅内放稍微多点的油烧热，拍松了的小姜块、草果、八角下入，炒出香味。把空干了水分的肉下入煸炒至肉块儿微黄，加料酒一汤匙去腥，老抽调色，生抽提鲜，炒匀后放开水，漫过肉块即可。开锅后，撇去浮末儿，加几颗泡好了的大红枣，改小火儿慢煨，有条件的话，最好转入砂锅。两个小时后，肉块酥烂。不要翻动，再放依照个人口味冰糖、盐。改大火收汁儿，浓汁都裹在肉块上就成了。这道“红烧肉”，和传统的做法不太一样，是经过王渐离的四叔改良了的，味道很大众化：肉烂、入口肥而不腻；口味浓郁，咸中带甜；色泽鲜亮，有点典型的鲁菜风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