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富民其实心里挺不服气。毕竟都是同行，别人被称做“大厨”，自己又是什么呢？
“咳。。。我也就是不愿用那些货。咱干的是小本儿买卖不是？。。。。。。。”
“切，你能，你给做一个啊，我看你是嘴硬。”付玉红一直欺压着万富民，自然不会放过每一个调教丈夫的机会，没好气的说，“跟你这窝囊废，我算倒了八辈子霉。你要是能做个我没吃过的，今晚叫你上床睡觉。”话里带着揶揄的味道。
王干货笑眯眯的看着，自然早就知道这两口子的一些私密事。
“行啊，你别反悔。看我今天给你露一手。你晚上可得把我伺候好了。”万富民终于找到了一个扬眉吐气，打翻身仗的机会。
小万走进自家的小储物间，在翻箱倒柜后，扒出了一瓶锦标蚝油。这瓶蚝油，是万富民暑假在一个中档饭店打工时，老板看小伙子干活踏实，沉稳，当福利送给他的。本来藏起来，打算招待自家客人时，当“细粮”用的。付玉红当然不知道他会有这种“高档货”。
“毛油？啥东西？”小学没毕业的付玉红，不认识这个“蚝”字，来了个“SD秀才念字边”。
“这念hao蚝，蚝油！知道吗？你。”万富民卖弄着，“我做道‘蚝油生菜’，让你这土老帽开开眼，看看你男人也不是‘窝囊废’。”他的得意忘形，又招来了一个“卫生眼”。
万富民一家老小都从老家搬了来。省吃俭用的他，比不得王渐离他们到小吃街吃饭，早就在食堂开了火。虽然天然气管道还没通，电磁炉也挺方便。
他麻利的在案板上切着葱、蒜末。抬着头，也不看刀，还向王干货讲解着：“蚝油可是好东西，是加工蚝豉，也就是牡蛎时，煮牡蛎剩下的汤，过滤浓缩成的。不是油，有点像酱油，可比酱油鲜多了。别看你卖干货，你不一定知道。”
王干货虽然卖干货，可稍微高档一点的调味品，从来舍不得尝，只是比一般的厨师知道的品种多而已，怎么用？啥味道？还真是不知道。他点点头，心想：就是啊，看来我也要学点炒菜的本事，不然白做了大半辈子的调味品生意，让人笑话。
“先把洗净的生菜放进开水锅里，烫熟了，水里别忘了放点糖。沥干水，备用。”万富民好歹也做了两三年的厨师，手头的感觉很好。只见他的一举一动，既干净，又利索，很有大厨的风范。
“蚝油一勺，生抽一勺，淀粉一小勺，和成汁。”万富民说着，边打开电磁炉，在锅里放了点油，“先把蒜末和葱末炒香，再把调好的汁儿倒进来。改成小火，慢慢熬成浓汁。好了，浇在生菜上就行了。来，尝尝吧。”
王干货经不住劝让，尝了一筷子。味道鲜、微咸，生菜脆、稍甜：“行啊！小万，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招。你也是‘大厨’。哈哈。。。小付，看来你要好好地伺候伺候你家‘万老爷’了。”说完，他怕招来麻烦，赶紧的笑着跑开了。
走完二楼所有的餐厅窗口，王干货坐在一个角落，摊开了订货单和账本，准备拢一下，看看要贮备的货物。他给每个窗口的小老板都准备了一个单独的记账本。
一号杨德福，二号贾世光，三号王新民，四号王渐离，五号。。。。。。当写到王渐离时，王干货心里一动：“王渐离？不会这么巧吧？”刚才他只顾得高兴，没注意签名，现在才看清楚。“难道是我那个不经常回老家的堂弟？不行，我的问问他，万一是，可不能让他吃亏。”
“王经理，你过来，我麻烦问你点事儿。”王干货看见王渐离正好从王兴村的办公室出来，就把他叫到了角落里。王渐离以为是订货的事儿，就跟了过来。
“王经理，你老家是哪儿的啊？”
“哦。老家道朗淙河的。你也是？”
“你家爷爷叫王昌泉？”
“是啊！你是。。。”
王干货使劲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亲热的说：“你看我这榆木脑袋，早就该看的出，你和大叔长的太像了。我是你哥王渐远啊！咱俩还没出五服呢。你有几年没老回家了？”
原来，王渐离的老家在道朗淙河。六十年前，曾祖为了讨生活，迁出了当时的穷山庄，不过老家里还有一个庞大的王氏家族。这几年，王渐离跟父亲回过几次老家，和老家的近枝，走动的也算近乎。这个王渐远，正是一直没见过面，但早就听说的大堂哥。
“哥，这么巧。呵呵。。。。。。咱兄弟俩‘渐离、渐远’的在这儿‘会师’了。”王渐离很激动，“没想到你给送货。这下我可放心了。”
“我就是为这事儿，叫你过来的。”王渐远看了一下四周无人，才小声的问，“你没干过食堂吧？你看看人家小万定的货，这才是干食堂的货。”
王渐离仔细的看了一遍，问：“他定的都是便宜的？能用吗？我的可是品牌货。”
“我的傻弟弟，我问你，你觉得能挣多少？同样都是腐竹，精装和散装价格差了四五倍；这同样都当酱油用，‘味达美’十多块一瓶儿，人家小万的二级酱油才八毛一斤，也是合格的产品，又不是不能用。就算你的好吃，能有几个学生吃得起？就算吃得起，那得多大的本儿？你知道你刚才定的货，我粗略划了一下价，得多少钱？两千四百多。再说了，我送的货，便宜的和贵的，都是合格产品，这点可以保证质量，不然学校里也不会放过我的。。。。。。。”
王渐离感激的同时，万分庆幸。幸亏遇见了自家兄弟，不然，有他呜呜呜的时候。
“渐离，要不这么办吧，你也别按小万的货单，他的货毕竟太次了，他就是一个抠门儿的人，造不出什么好蜜。你原来要的货，我各给你先弄一瓶儿或者一两斤，你先用着，用的合适，没了再要。万一用不了，也不至于浪费。反正我每天都来一趟。你可别跟别人说，我一般不零卖的。”王渐远很诚恳的说，“另外再备点大路货，一级酱油和醋也很不错，才一块二一斤，先给你各十来斤，估计能先用一两天。。。。。。”
王渐离由衷的感激这位素未谋面的大哥，不知怎么感谢：“哥，中午你用空吗？咱哥俩坐坐。”
“不行，其他食堂我还没去呢，忙完这两天吧。看来我是得好好教教你。记住啊，少说话，别惹麻烦。尤其是小万两口子，油盐不进，净想着占便宜。”临走时，王渐远悄悄的嘱咐王渐离，“别忘了给叔和婶子捎好儿。”
本来，王渐远装作不知道，可以出售这两千多的货，就算事后王渐离知道了，也没话说。可是“亲情”在和“生意”的较量中，站了上风，自然就少收入了几百块。当然，这也为兄弟俩今后的感情，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王渐远走后，王渐离抽出一颗烟，默默地点上。他在考虑，要不要把换了订货单的事儿，告诉贾世光。都是没干过大学餐厅的人，同样没经验。如果告诉他，年轻人的高傲，会不会嫌我多事儿？以后反倒不好相处了；若不告诉他，顶多就是压点货，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何况，也不一定能压住，人家说不定还能改变原有的老套路呢。思来想去，王渐离还是没有说。其实他的内心深处，是不想让自己的兄弟再少挣几百块钱。
孟凡友热哈哈的从餐厅的正门楼梯走了上来。他走路，从来都是微微弓着腰、探着头，脚后跟几乎不着地，重心靠前的原因，两只脚的脚尖迅速的倒换着，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
看见了正在抽烟的王渐离，孟凡友热情的打着招呼：“兄弟，看见老王了吗？就是这餐厅经理啊，那个胖子老王。”
这个年近五十的高个男人，穿了一件油脂麻花的短袖T恤衫，胳膊上套着袖笼子，脚上蹬着的皮鞋已被油浸走了形，身上的油腻味儿，老远就能闻得到。
王渐离暗笑，看来这一定是送油的孟老板，“孟油”了。
“王经理刚才接了个电话，去后勤处了。你是孟老板？，稍等一会儿吧。来，抽颗烟，歇歇脚儿。”
“这个老王也真是的，明明说了要五十桶，咋又改成三十了？兄弟，你是不知道，装完货再卸，麻烦不说，耽误事儿啊！我就给弄来了五十桶，反正油又不是别的，鸡蛋能放坏，青菜能放折秤，油可放不坏，也不折秤。你说是吧，兄弟。”孟油说话粗声粗气，却又婆婆妈妈，还挺近乎儿，接过了烟，“忘了问了，兄弟，咱贵姓啊？”
“免贵姓王。”王渐离看着老孟的两个嘴角上，都点缀着唾沫星星儿，强压住，没有笑出声，简单的回答了一句。暗道：这个人一天比别人多说不少话，晚上也得多喝不少水，不然会叫渴的。呵呵。。。。。。。
“新来的啊？王兄弟。你们可是俺们供应商的衣食父母啊。老哥的油，你放心用就是，绝对没掺假。炒菜时多放油，准香。学生们都愿意吃，你的买卖才会越来越好。是吧？”
你自然喜欢我们多放油，很不能每道菜都用油炸才好。
王渐离想着，岔开了话题，问道：“孟老板，现在花生油多少钱了？”
“八块多，今年的花生米太贵了，收的就四五块。抛去人工、运费。。。。。。八块多也不算贵。你想啊，现在人均工资都涨了，我如果不涨工钱，谁愿意整天油脂麻花的？你要多少？趁着还不到八月十五，赶紧的，不然还会涨。。。。。。。”
“老孟，又磨叨上了？快过来卸油。”赶回餐厅的王兴村，老远就看见孟凡友在掰着手指头给王渐离算账，大声的招呼。
“你咋才回来？耽误我多少事儿啊！”孟凡友抱怨着起了身，还不忘回头和王渐离说话，“要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就行，趁着没过节，赶紧的。老哥儿给你绝对便宜，绝不掺假。”
先提了两桶五十斤的色拉油，孟凡友的脚步显得挺沉重，嘴里絮叨着跟在王兴村后面。
“你小子，和他算着啥帐啊？可别把价格告诉他们。”王兴村不高兴的边走边说，也没回头。
“那是自然，哪能告诉他们呢。我说，你就不能多留点儿？大老远的弄来了，还让你哥我再弄回去？挺热的。。。。。。。”很有点哀求的意思。
“行啊，那你得说实话。这次掺了多少棉子油？”王兴村站住了脚，回头盯着孟凡友。
“哪能啊？绝对没掺。。。。。。”老孟显然心里有鬼，不敢和王兴村对视。本来想说“绝对没掺”，余光瞟见了王兴村火辣辣的眼神，又加了两个字，“多少。”成了“绝对没掺多少。”意思却完全变了。
“也就一两成，又不是不符合规定，绝对国标，再说了，给你的价格也够低了。”他怯怯的申辩着，害怕王兴村不再要他的货。
“算了，看在老伙计的份上，这次就全留下了。你可得心里有数，人家老金的纯豆色拉，也比这贵不了多少。”其实，王兴村心里有自己的算盘，反正不是自己用，便宜就行。品质虽差点，质量标准有学校后勤的把关，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孟凡友乖巧的、麻利的排好了油桶。嘴中道谢，心里却暗骂：呸！看你白白胖胖、老老实实地样，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给小业主每桶加多少钱？我不掺点儿，能行吗？眼看快中秋了，哪里有钱给你们上供啊？
如果不在王兴村面前，孟凡友会狠狠地啐口痰。现在，他把要啐出口的痰，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包括王渐离在内的大部分人还都不知道，他们从仓库领的油、米、面等原材料，都是加了钱的。只不过，王兴村相比别的老板，不算很离谱，只加了半成儿，而其他老板有的则加到了两成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