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开了坟墓,里面什么都没有,盘云松一下子跌坐在新挖开的泥堆上……
里面怎么会是空的呢?难道是杀亲仇人仍未解恨又进行了发掘?——那这是怎样的不共戴天的深仇!
但从泥土的密实程度来看,坟墓应该没有谁动过的。那是不是双亲根本就不是埋在这里,这两座只是虚冢?那么真冢又在哪里?
可是,双亲只是普普通通的农民,不幸早逝,入土为安,为什么要进行虚葬?以前,最了解他身世的通逸方丈陪他来上坟的时候也多次肯定地强调他的双亲就埋在这里。
盘云松断定那石桌上的字是清泉长老通过某种方式给留下的,那事实不是已经证明了清泉长老在骗他吗?可这又是无法理解的:清泉长老临没之时费尽心机做的这件事就是为了骗他?况且又有两根脾骨为证。
盘云松想再仔细地看看那两根脾骨。回头去找,却不见了那两根脾骨!
他记得很清楚,之前那脾骨就是放在后面的石块上的,怎么突然之间就不见了?
走近前去仔细找寻,在那石块上他只找到了两截短小的枯枝!
一切是如此的离奇!
这枯枝和会书写的石块都是清泉长老给他的,那段文字将他指引到这里来,而那两段最让他震撼的脾骨又变回为枯枝,难道是意在给他什么暗示?那清泉长老为什么不直接说,难道其中又隐藏着什么?
关于他双亲的情况通逸方丈和清泉长老的说法有很大的出入,他通逸方丈所说的深信不疑,但也不认为清泉长老是故弄玄虚,因为通逸方丈和清泉长老都如他的亲爷爷一般是他最亲的人。
以前,在月峰寺里,清泉长老和通逸方丈确实都把他看作亲孙子,但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在对他的教育等很多方面都有分歧……
通逸方丈给他起的名字叫盘忆恩,自从他记事起通逸方丈就利用一切机会反反复复地教育他:尽管他自幼便失去了双亲,命很苦,但正是有了上天的恩赐,他才得以存活下来长大成人,一定要永远心存善念,始终怀着感恩之心。
清泉长老给他起名盘思苦,总是教他千万不要忘了在这世上的苦。
——这两个名字他都不喜欢。在山间他过的是“坐看闲云,卧听松涛”的生活,后来他就自己起名为盘云松。
在月峰寺里等于是与世隔绝了,要下山去必须要得到通逸方丈的特别批准;在盘云松的记忆中,那么多年里他获准下山的每年只是清明节的一次——那也仅是远远地看见小村庄,算不上真正的下山。
虽然是在寺里,通逸方丈却不让盘云松跟师兄们一样诵经修炼,而是不知从哪里找来了外面学校里的教材,让他跟外面的学生一样学习各科目知识。
盘云松天资聪颖,经通逸方丈带入门后提前几年自学了小学到高中的课程。
通逸方丈曾欣喜地说只要盘云松继续努力学习,将来出到社会上肯定会大有作为的。
但盘云松觉得学习课本的这些知识太枯燥乏味了,不知是不是被迫学习而反感了,相比起来,他便愿意接触那些渊博高深晦涩难解的经书。
那时,提前完成通逸方丈布置的学习任务后,盘云松常常偷偷溜进藏经阁里。
管理藏经阁的清泉长老不但不阻止他,反而十分的欢迎,向他推荐了很多他喜欢看的经书;后来还向他开放了精选库,让他拥有了随时进入精选库的上等库的资格。
清泉长老不但偷偷地向盘云松讲授经学,还违反禁令偷偷带盘云松离开月峰寺出去玩。
清泉长老带盘云松去的也是山间的险绝秘境,每次跟着清泉长老出去盘云松都有种冲出牢笼的感觉。
通逸方丈知道清泉长老的这些违禁行为后大怒,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清泉长老却是禁而不止,通逸方丈发出了最严厉的警告。
盘云松猜想,后来清泉长老被迫离开月峰寺正与此有关……
在盘云松的心里,通逸方丈表现出来的更多是严厉,清泉长老更多的是和蔼,但两个人对他都有着爷爷一样最深沉的爱。
两个都深受他的人,关于他身世的说法却是矛盾的,他该相信谁的呢?真相到底如何呢?
盘云松坐在小山头上,目光穿过灌木和杂草久久地看着山下,现在能为他提供答案线索的也许只有山下那个小村庄了。
太阳已经落向西边的山头了,在柔和的夕阳照耀下,盘云松一步一步地向小村庄走去。
这是一个仅有二十余户人家的小山村,在巍峨连绵的大山包围下,在苍翠繁茂的大树掩映中,要不是正有几缕袅袅升腾的炊烟,根本看不出这里有人居住。
那二十来户人家散落在山坡上,前边是一条小河,河的这边有一个十来米高的小山包;盘云松没有过河,而是径直向小山包走去。
小山包越来越近了,盘云松的心跳动得越来越快——他的家就在小山包上!
以前每年清明节扫墓时通逸方丈都会指着这边对盘云松说:看,那棵榕树下就是你的家。他一直只是远远地看着,从来没有接近过,这将是他第一次真正的回家!
可当他走到小山包上时,他那狂跳的心又静了下来,或者说被冰住了——这里哪里还能称之为家?!
只见人头高的蒿草中堆着些泥砖,在日晒雨淋中泥砖快全部消失了,只是依稀可看出这里原来是三间小屋。
小屋的椽子檩子早就朽没了,参差的草根中偶尔露出几片长满青苔的瓦片;屋后的榕树从上方垂下很多的根,最小的也有手臂粗了,根系在地上伸展成网,似乎要与杂草一起将这小小的“遗址”彻底吞噬……
这就是他的家!
他就是出生在这里的,他的双亲曾经生活在这里,只是双亲的音容笑貌他一点都没有印象!屈指算来他离开这里十八年了,才十八年,一切已恍如隔世……
可是这一堆快要被吞没的无言的瓦砾能告诉他什么呢,他决定进村里去寻找有关身世的答案。
淌过小河,盘云松上了那边的山坡,走不多远前面就是一户人家。
那是几间不规则的石块砌成的低矮的瓦房,前边有石墙围出的一小块空地,正中有一棵不知名的古树;树下拴着一条毛发蜷曲的黑狗,它看到盘云松上来了,竖起身子汪汪地狂叫起来。
盘云松看到这户人家的门是开着的,他避开了那条骨瘦如柴的老狗一直走了过去。
左边更矮的那间房里有火光,盘云松探头进去,一个老人正坐在灶前烧火做饭;盘云松轻敲了几下门,进了屋里。
屋里的老人已年过七旬,满脸的皱纹,一双浑浊的双眼定定地看着盘云松——第一声狗吠时,她转过来定定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屋里另一个角落的柴堆前,一位十余岁的少年正捧着一个竹篮在择菜,他也定定地注视着盘云松,只是明亮的眼里更多了几许恐惧。
盘云松在门口就打了招呼,这一老一少却没有听到似的毫无回应。
“你……你……是谁?”——盘云松又问了声“老奶奶您好”,走得更近了,老奶奶这才惊颤着声音反问道。
“我叫盘云松,原来也是村里的……”盘云松答。
“盘云松?……”老奶奶反复地念着这个名字,突然满是皱纹的脸一阵抖动,“你就是对面盘家的孩子,生下来不久就送到山上的盘云松?!”
“是的。”盘云松应道,心中为村里还有人认得他而欣慰。
“啊?!”老奶奶却发出了一声的惊叫,人差点向后面跌去,枯树枝般的手也抖动着伸向灶前的一把柴刀。
随着老奶奶身子的移动,借着火光,盘云松看到灶边的墙上贴着一张四开报大小的纸,上头是“通缉令”三个字,中间是他到高校报名时的大头像!
原来如此,公安部门发的通缉令已贴到了这个偏远小山村的每一户人家里!
这一张薄薄的通缉令如一击重锤砸在盘云松的头上,便他从短暂的“解脱”中清醒了过来:他是一个罪大恶极的通缉犯!
老奶奶努力地伸手去拿那把柴刀,可手抖得实在是太厉害了,怎么也伸不到十几公分外的刀柄上去。
“老奶奶,我不是……”盘云松说,他想解释,又感到在这种情况下不知该怎样一个解释法。
可是他觉得还是要解释清楚的,“老奶奶,我是下来了解……”心里急切的盘云松向前一步说。
看到盘云松逼近,老奶奶猛地退向了灶与墙之间的角落,像一只受惊的穿山甲一样蜷缩在那里。
“他在那里!”——喊声刚落,在一片急促的脚步声中,一大群人从外面冲了进来。
盘云松转过身来,看到冲在最前面的正是先前坐在柴堆前择菜的那个少年,不知他在什么时候偷偷地跑了出去,紧急把村子里的人喊了过来。
“不许伤害我的奶奶!”少年大喊,跟过来的人一下子将盘云松紧紧地围在里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