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云松、何必文和宗嵩三个人搭着农用车到了名山山脚,车头里的司机问:“你们要上山上的哪观哪庵?”
宗嵩答:“东边的心影观!”
农用车继续向前,在弯曲的山路上艰难地爬了许久,终于来到了绿树掩映中一个道观里。
车直接开了进去,停在了左侧的一小片空地上。盘云松几个下车时,不远处的一排房子里有四五个中年妇女走了过来,在其中一个的指挥下开始将车上的瓜果蔬菜搬进去。原来那就是观里的斋堂,农用车本来就是要送瓜果蔬菜到这里来的。
宗嵩大概是想到农用车司机送菜已有路费了,搭他们又赚了一层,感觉被欺诈了吧,就瞪住司机;但他还没有开口,司机抢先解释说:“这些菜都是我家里种的,庵里要举行盛典,这是我免费送的……要不,我退你一百车费吧……”
宗嵩转而大笑:“难得你这么虔诚,无私地支持这场盛典,这车费我还嫌给得少呢,怎么会要你退!”
说着,宗嵩和何必文带着盘云松向另一侧的一排长长的房子走去。
这一长排房子是专供香客住宿的,相当于观里的招待所吧。到了门口,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工作人员迎上来问他们是否预定有房间,何必文出示了一个号码,那工作人员在记录簿上查了一下后,把他们带到了这排房子最尽头的一个小房间里。
房里很简陋,只有三张木板床,紧紧地挨在一起,还可以看出是临时布置的;里头的一个角落还有十来把扫帚和几个垃圾铲,这里原来应该是个杂物间。
“大哥,就住这个地方?”宗嵩一看大为不满。
“这还是我几天前预订的,要不我们只能露宿山林了。”何必文说。
“也好,有个地方休息几个小时就行。”宗嵩说。
何必文叫来了三份斋饭,三个人在房间里吃了这顿午饭加晚饭。吃饱了,宗嵩抹了一下嘴,一下子仰躺到床上:“我要好好休息一下,养足精神等待今晚的盛典了!”——那张木板床在庞大身躯的重压下发出吱吱呀呀的尖叫。
何必文也躺下了,并招呼盘云松也休息一阵,说今晚的盛典天一黑就开始了,但最精彩的部分是子时正式开始的传位仪式,现在休息到时去看就好。
盘云松不想睡,说想到处看看,就独自出了外面。
从住宿的地方径直出去,盘云松来到了之前最先到达的斋堂。那位司机已开着农用车走了,瓜果蔬菜也全都搬进了屋里,二三位中年妇女正忙着摆放,三四个则搬了一部分菜到中间的一个大池里清洗。
盘云松跟游客一样很随意地走了进去,和正在清洗蔬菜的中年妇女攀谈起来,了解到她们都是住在山下的,平时经常上山来烧香,观里举行盛典,她们就主动前来帮忙。
盘云松多次听人提到了盛典,但还没来得及打听是怎么回事,于是就顺便问:“观里将要举行一场什么样的盛典?”
其中的一位中年妇女说:“心影观主持尘静师太今晚要传位给年轻一代,这是约百年才有一次的盛大典礼——怎么,你不知道?你不就是上来观看这场盛典的吗?”
盘云松说他是由朋友带上来的,知道的不多。进一步打听了解到,在这座名山的众多寺院观庵中,心影观规模不算大,也很隐蔽,但它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是历史最悠久的,也是最有灵气的;按照传统,心影观主持在形体耗尽之前会传位给一个年轻的姑娘,由于主持往往很高寿,传位仪式平均要一百年才举行一次——上一次是在清朝末年的了,所以也极其隆重……
对这盛大的典礼,地方政府也很重视,这次就给划拨了资金,还派了工作人员前来协助。地方政府一直想把风景秀丽、历史悠久的心影观开发成一个著名旅游景点,并借助盛大典礼大肆宣传一番的,遭到了观里的反对。所以这次前来参加盛典的大多都是多年里虔诚的香客,很少一般的游客……
盘云松从斋堂出来,又向别的地方走去。心影观建筑不是很多,占地也不算广,向北走不远,上了个百来级的石阶,到了一个院子前。
院子的大门是敞开的,盘云松要进去时,两个小尼姑拦住了他,向他施了礼,告知里面还在做准备,要等到晚上九点半以后才能进去。
从院子大门向右边走,盘云松来到了一个地势较高的凉亭里。站在凉亭里回望那个院子,可看到院子的四围是四排向内的翘檐琉璃瓦房,中间有殿室经堂之类的。
院子的后面就是悬崖了,在空阔的悬崖中,一根巨大的石柱从不知有多幽深的谷底拔地而出;石柱与院子这边距离几十米,有索桥相通。它的顶端比院子这边略高,那是个二三百平方的平台,上面有一座刚好占满平台的小殿。
石柱四周云雾缭绕,小殿如凌虚踏波的飘浮在空中。殿的墙体廊柱全都新漆了一遍,上下鲜艳,焕然一新。此时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殿里已点燃了无数的蜡烛,透射出来的烛火让小殿披上了一层红光。盘云松估计,那洋溢着喜庆气氛的小殿应该就是晚上举行盛典的主要场所了。
要观看盛典,为时尚早。盘云松离开了凉亭,沿着一条小石径向外侧走去。
石径通向一片树林,走了进去,林里的树木起初还很稀疏,渐渐的就密了起来。再走下去,石径都快被树木伸展的枝叶和从高处垂下的藤蔓遮住了,脚下的石块上也长满了苔藓,不用说,这条路极少有人走。但盘云松从方位上判断,认为这条小路应当是绕向下面的斋堂附近的。
再继续往前,小石径一下子就没了。不过这里不像是小石径的目的地,向前应该还有泥路的,只是长时间没人走,早就被枯枝落叶铺没了。
盘云松又向前走了很长一段,试图找到泥路的痕迹,却没有。他站在那里,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处身在一个古树阴翳的保留着最原始状貌的森林中。
森林里静极了,当盘云松平下呼吸,他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均匀而有力的心跳声——此刻处身于静谧的森林中,他的心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他的身旁就是一棵古柏,他背靠着树干慢慢地坐了下来……
对古树森林,盘云松心里有一种特别的亲切感,古树森林就跟普通孩子家旁的小河池塘一样伴随着他的成长。这些天里,他跟着何必文在喧嚣的城市中跑来跑去,现在置身于这片森林中让觉得是一种久违的回归,他闭上眼,像树林里的每一片绿叶一样翕然呼吸……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盘云松睁开眼睛时,本来光线就很暗的森林更暗了,还蒙上了一层阴凉的雾气——天已快要黑下来了。
盘云松要赶在天完全黑下来前走出去,就加快了脚步往前走。可是走了很久,如果方向对的话,早就应该出到斋堂那边了,而这里仍旧是茫茫的古树森林。盘云松知道,他已经迷路了。
森林里的夜幕降临得特快,仿佛只“唰”的一声就全下来了,盘云松一下子就被漆黑无际的森林包围了。
尽管盘云松对森林有一种亲切感,但在他的记忆中,曾经发生的事情又使他对夜的森林有一种极深的恐惧感。他所惧怕的倒不是森林中的毒蛇猛兽,而是那些无影无形的东西……
等模糊能看到大树的影子后,盘云松快步向前跑了起来,希望能尽快地冲出森林,可是跑啊跑,直跑得筋疲力尽了,才发现这是徒劳的。他又不敢停下来,只好慢慢地向前走。
森林随着地势起伏,盘云松上了一个山头,走下去时,看到前面的森林微微的有了亮光。
越往前走光线越亮,走不多时,整片森林都快亮了起来。抬头一看,天空中挂着一轮银盘般的圆月。明月先前是躲在厚厚的云层里的,而一到这里,云层似乎霍地就全部打了开来,一时消散无影。
如水的月光倾泄而下,它具有柔和而神奇的穿透力,树木那厚厚的枝叶都变得通透起来,粗粗的枝干也只留下淡淡的影子;林中弥漫的云雾将月光发散开来,偌大的森林亮如披上了乳白色诗意的白昼。
不经意间,盘云松已踏上了一条石径,石径的石块大小还有石料类型,都和进入森林之初的那一段石径的相仿,这应当就是那条半途中断了的石径的延续。
石径的两旁生长着许多未曾见过的奇花异草,香气缥缈;自然巧工堆砌的石头在月光的浸染下润泽如玉,内含灵性;一条小河从石径的前方蜿蜒而来,流水不急不缓,微波映月,银辉摇曳……盘云松一时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无意中进入了人间仙境……
在梦幻般中的林间小径走着,四周是如此的静,耳畔清晰地传来泉流和流淌的清风的声响,这声响和其余的自然之音协奏成优美的曲子。再仔细聆听,这只是伴曲,其中竟然隐隐地响起了一段更优美曲子。只听了第一个音符,盘云松就听出了这是人所演奏的曲子!
这深山古林中,眼前的是仙境还是诱惑的险境?又是谁人在这里演奏如此优美的曲子?盘云松别的什么都不想不顾了,一心要向前去看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