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张心驰起了个早,喊上宿舍其他三个哥们,抬了宿舍的一把桌子就往食堂门口一横,并拉出一条横幅,上书:“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东方不败”。
再看张心驰,手持一把素面折扇,身穿马褂青山,头带了一顶姑爷帽,活像个衙门师爷。再看他身前木桌,一副象棋,黑红两边摆好,三十二个原先棋子擦得锃亮。张心驰就在红字那边正襟危坐,三个舍友借来喇叭,高喊着“欢迎挑战”“百年棋圣”“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这里有美女”等话语,吸引着旁人的注意力。
终于等到了放学,学生们蜂拥向食堂奔去,哎,正巧看到这群拦道的,纷纷驻足观看。终于有人忍不住了,上前问道:“哥们,这是演习呢还是卖象棋呢?”
张心驰也不多做解释,微微一笑道:“嘿,都不是,哥们既然来了,就再等会,有好热闹看。”
饭点到了高峰,人越积越多,就快把食堂的门堵住了张心驰看人气够了,起身对李七一使了个眼色。李七一会意,清了清嗓,从怀里拿出一张告示,拿起地上喇叭,学着电视剧里的太监大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少年棋圣张七爷在此摆下棋局,不论男女老少,尊卑贵贱,一视同仁,皆可挑战。胜者可得二手收音机一个,败者并无大碍,只需加入我聚星棋社,拜心爷为师。”
人群炸开了锅,上文我们也提到过收音机的价值和对那个年代大学生的诱惑,堪比现在的iphone,就冲着这个金苹果,不会下象棋也要试一试啊。所以在曹老师和王健琨的引导下,人群立马排起了长队,有男有女,有学姐有学弟,有象棋高手有围棋高手,中间还夹着一只白色哈巴狗,以为这里在发狗粮。
适逢周三,下午大多没课,于是这个棋局就一直从正午摆到了黄昏,那台锈迹斑斑天线弯曲的收音机,任然耸立在领奖台上。而一边的棋社名单,已经写满了足足有一页。
张心驰和他家爷爷一样,是个棋痴,有了象棋,晚饭也不吃了,蔡苗苗不忍心就和李七一打了份菜给他端去。张心驰此时和一个高年级学长战得正high,随口把饭盒里外的塑料袋都吃进了嘴里,眼睛依旧不离开棋局,也不管嘴里的是咸是淡了,含糊不清道:“将军!”
就这样,从黄昏站到夜晚,宿舍的关门铃响了,张心驰才收起棋盘,快速往宿舍奔去。到了宿舍往床上一坐,顿觉头晕眼花,一个踉跄倒在床上,昏睡过去,一旁的曹老师拿起手中名单一数,50个名字,哇,这才一天就收50个人,这效率堪比诗社啊。再看床上的张心驰,不知何时已经鼾声如雷,睡了过去。
张心驰早上耗了不少脑力,如今睡得也快,这个脑子累了,怪梦就在脑子里乱窜。他梦到自己和张九爷在一个擂台上杀得正酣,他老爸光着屁股扎着两个胖娃娃辫子,咬着手指跑上擂台,嚎啕大哭说要吃糖,张心驰心中烦躁,遂加速将死张九爷,然后把黑将摔给自己老爸。
这边老爸停止了哭泣,他又看到老妈穿着一身绿军装,扎着两个大辫子跑上擂台,说要挑战他,还说赢了就嫁给他。吓得一身冷汗,惊醒,看看四周,一片死寂,还是半夜,遂再次睡去。
可惜梦魇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这次他梦到灯光缓缓亮起,一盏两盏,聚焦的光束带着白炽灯光的温度焦急地洒在手指上。四周安静地出奇,除了黑暗只有他自己的呼吸。本来放松的左手忽然紧握,不禁紧张起来,心里打着鼓点,排山倒海。眼前是一架钢琴,台下的观众都睁着眼睛,竖起耳朵,期待那第一个音符。可他根本不会钢琴,想跑,两条腿却像灌了水泥,迈不动,跨不开。他看到指挥直起身板,举起双臂,只一个停顿,然后猛然向两边挥下。交响乐的声音再大厅里瞬间响起,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无尽的恐惧。身下的长凳忽的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黑洞,他猛地下坠。
张心驰本以为噩梦到此为止,却一不小心,又进入了另一个梦境。
那是一个秋冬交际,张心驰置身于一片林海,没有风,没有雨,没有鸟啼,只有枯黄的叶子在枝头,等待凋零。他身着一席白衣。几缕星光忽明忽暗没有尽头,没有痕迹。走了好远,好远,但都好像都只是在重复着一棵树到另一棵树的距离。他累了,找了一棵老橡树坐下休息。开始努力思考,来这里的目的。但这只是一个梦,没有开始,没有结局。没等他思考出结论,安静的氛围就被几声狼鸣粉碎,恐惧瞬间爬上了树梢,又顺着空气爬到他的心里。
出于本能地起身逃离,却发现,几条枯枝将他牢牢地绑在原地。他愤怒,焦急,孤单,忧伤,却找不到除了黑暗以外的任何东西。奋力挣扎,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像尸体一样在肌肤上爬行。努力用牙齿挣脱束缚。他终于成功了,纵身向远处奔去,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竟然是一双红色高跟鞋,红得像饿狼的眼睛。此时的高跟鞋正安静得躺在一个老橡树下,安静得像一个婴儿,甜甜睡去。他正准备去捡起那双迷途的高跟鞋,一声嘹亮的鲸鸣回荡在森林上空,一只硕大的蓝鲸吐着水柱,飞向远处的山坡。
张心痴终于就醒了,摸不到开始,捉不住结局。醒来的张心驰忽然听到李七在说梦话:“咪咪,过来过来,给你吃骨头。“
张心驰摇了摇沉重的脑袋,看了看闹钟,七点了,靠!这新买的闹钟怎么自己闹情绪罢工,赶紧喊醒整个宿舍,也不管刷牙洗脸了,直接往教学楼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