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到家里的时候已是晚上九点多了。楚浩打开门,妻子正在看中央四套的中国新闻,听到的第一条新闻是俄罗斯莫斯科发生恐怖事件,造成大量人员伤亡。
又是一个不幸的事件,楚浩想。可一回来就听到这样的消息又让楚浩的内心一怔,难道今天天气真的不好吗?难道8月14日是个不吉祥的日子?
听到开门响声,月皎匆忙从沙发上站起来。
“回来了!”月皎关切地问。
“嗯!今天天气真热”楚浩应和着。
“吃过晚饭吗?”
“还没有!”
“要不先洗个澡再吃饭,我把菜再热一下。”
月皎明白,楚浩是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不开心,今天一天没有回家就让她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傍晚打电话给他的时候,说是在朋友家,月皎一猜就知道楚浩去了老家,所以,菜还放在桌上等他回来。
“不洗了,先喝点冰啤酒,凉快凉快再说,菜也不用热了”楚浩径直走向厨房。
桌子上酒杯、筷子、调羹、菜全放在那儿,楚浩没用筷就用左手拿起一块红烧鸡块塞进嘴巴:“味道真好,太太的烧菜技术又有新长进”。
月皎跟了过来,在他背上拍了一下“先去洗个脸,哪有这样的?”,然后双手扶着楚浩的双肩把他推进了卫生间。
月皎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打开,给楚浩倒满一杯,就在桌边坐下来等。因为楚浩爱喝酒,平时月皎吃完饭后,就坐在桌边,边看楚浩喝酒边与他闲谈,有时也陪楚浩喝一点。楚浩一直说,就吃饭而言是难得的休闲时刻,三下五除二的扒碗饭,草草地打发了事那多么没意思。边喝点酒,边聊聊天,那一顿饭才会吃得有声有色。月皎心里明白,其实楚浩就是为自己喝酒找个借口。
不过,楚浩虽然喜欢喝酒但从来不贪杯,而且在学校应酬也从不失态,月皎也就比较放心。而她更喜欢楚浩一个人在家里喝,没有压力,不用顾及面子问题,喝得放松喝得有滋味。有时为了助兴月皎也会陪他喝一点。
可能因为遗传的原因,月胶的酒量其实很好。小时候,父亲经常捉弄她,骗她喝酒。一而再,再而三的尝试,后来就成为父亲的酒友。在陪楚浩喝酒时,也真能喝一点。
洗好手出来,楚浩又从酒柜里拿出自制的杨梅酒往酒杯里加了一点。这是楚浩的发明,在冰啤酒里加一点用高度粮食白酒浸杨梅制成的药酒,既解暑又过酒瘾。
“你今天不喝一点?”楚浩侧过头来问月皎,
“我不喝,你喝吧!”。
楚浩边喝边给月皎简略地讲了今天到区教育局接受谈话的情况,告诉他被免去一中校长的职务,要到二中去当校长。楚浩说得很轻松,可听到要去二中,月皎就怔在那儿。
“那你答应了?”月皎有点生气。
“不答应又能怎么样?去是死命令,不去当校长就去当普通教师。”
“哪有这样不讲道理的?”
“二中作了一些调整”楚浩喝了一口酒,停了一下,又给她解释区教育局撤销原泗洲二中和二小,新组建开发区实验学校的情况。
“哪不是跟你在子弟学校一样中小学九年一贯制?”
“是的,还好这一套教学管理体制自己还是比较熟悉。”
“可是二中的教学质量一直不好,把你发配去,还不是给你穿小鞋?”
“现在的初一初二当然不能算我,从新初一开始抓,我还是相信自己的。而且实验学校成立后,我想外流的生源会少一点,对学校来说可能是一个转机。”
月皎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去二中已经成为不可能改变的事实。但是未知的事太多,前途会是怎样呢?她陷入了沉思……
冰啤酒给发烧的身体降了温,一瓶啤酒马上见底,楚浩又去冰箱里拿出一瓶,转过身才发现月皎用手托着下巴在那儿发呆。刚才楚浩只顾自己喝酒,没有发现月皎怔在那儿。
拿着啤酒瓶往她脸上贴了一下,月皎“啊”的一声叫了起来。冰凉的酒瓶惊醒沉思着的月皎,楚浩为自己的恶作剧哈哈大笑,笑过之后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话来安慰对方。楚浩闷闷地喝着酒,月皎静静地看着他。
在月胶的眼里,楚浩是一个工作狂。刚分配到子弟学校时,月皎还是个高三学生。对这个土八路式的外来人很有点看不上眼,但是父亲很欣赏这个年轻人,多次把他请到家里来度周末,两人经常会讨论一些教学和管理上的事务,但月皎从来不参与他们的谈话。第一年寒假楚浩没有回家,父亲把他请来与他们全家一起过春节,才有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接触,彼此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楚浩还为她的高考提供了一些参考。当年月皎考取了春州师专英语专业,二年后月皎大专毕业也回到母校教书,而楚浩已经开始担任初一年级组长,成为月皎的直接领导。
工作上的身体力行,对教学工作热忱和一丝不苟,给月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在暗中偷偷地观察,晚饭时会把自己的想法与父亲探讨,楚浩经常会成为她们父女俩的谈资。刚开始以工作为主,慢慢地也关注起他的生活起居。
这所航天研究所的子弟学校由于地处山区,所以教师和学生大多都住校。已婚的教师基本与研究所职工一起住在家属院,而单身老师一般就住在学校的宿舍楼。宿舍楼其实很简单,每位老师宿舍只是简单的一个房间,卫生间是公共的。平时的就餐是在学校食堂,逢节假日那些单身老师只能用电炉煮点面条或稀饭解决温饱。老校长如果邀请一子,楚浩就会顺水推舟地去他家蹭饭。当然每次去他都会带点好酒去,傅校长平时很喜欢喝个一二盅,但由于身体不是很好,张老师平时对喝酒管得很严,轻易不让他喝,只有楚浩去了才会破例。邀请楚浩就成为傅校长解酒谗的借口,张老师也对这位从平原来的小伙子由衷的欢喜,只要他一来她就会多烧几个菜,让他们俩慢慢地喝上几杯。而且这小伙子很有自制力,不会让贪杯的老傅喝高,他们俩一起喝时,她特别的放心。
楚浩宿舍每年换季的洗涤以往都是月皎的母亲帮助洗的。每一次楚浩都要自己洗,但张老师会很严肃地批评他“一个大男人,干吗要干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我反正也没事,让我来吧!”。于是换洗、缝补就成为张老师每年的功课,慢慢地楚浩也习惯成自然,月皎有时也会帮助妈妈。为了报答楚浩也把傅校长的生活也全包了,如去镇上买蜂窝煤、大米,帮助他们家整理门前面的菜园等。连学校的老师都说,楚浩是傅校长的半个儿子。
楚浩与月皎之间也很有默契,两人在工作上相互较劲,楚浩教的语文和月皎教的英语总是年级里所有教师中最好的。办公室的老师都开他们俩的玩笑,说他们是天生的一对,俩人都只是微微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楚浩喜欢月皎的清纯、善良,对傅校长也有知遇之恩,对月皎母亲张老师也有说不出的感激。五年多来,是他们一家的万般照顾、嘘寒问暖,让他忘却了离乡的隐痛,慰藉了他那颗孤独的心。他真心地把傅校长和张老师当成自己的父母,有什么心事都愿意与他们倾诉,征求他们的意见。但月皎是他们唯一的女儿,真真正正是他们的心头肉。他心里明白迟早有一天他还会回到家乡去的,他怎能如此残忍?他也不知道月皎是否会喜欢自己。在他的内心深处,他对自己的家庭成分、农民出生的身份还是有相当的自卑,认为在这一点上与月皎书香门第的出生距离太大,所以虽然已经偷偷地爱上她也不敢轻易表白。
而月皎的内心也很纠结。开始是抱着怀疑的态度认识楚浩,认为他是冲着她父亲来的,是个溜须拍马之流,一直以轻视的态度看待这位闯入她的家庭与她争父母关心的年轻人。甚至好几次给他脸色看。分配工作后,随着接触机会增多,慢慢发现楚浩还真是个干事业的人,除工作认真负责外,教学质量也数一数二。所以在工作上也暗暗地与他较劲,不服输的性格让他们俩成为学校教学上的姣姣者,各种荣誉几乎集中在他们身上,几乎打个平手。由工作上的佩服,工作上的关注,慢慢地发现楚浩身上的许多优点。如挺会关心和帮助别人、自制力很好、文学修养很好等,但几次试探性地聊天想了解他的过去,但他总是回避。他有怎么样的过去?他为什么不愿意向别人讲述他的过去?他到底是怎样的人?这些疑团在她的心中徘徊。
平平淡淡的日子重复着,楚浩和月皎在工作上依然是如此的出众。月皎工作两年后就担任了学校的英语教研组长,这不是因为他父亲是校长的原因。相反当分管副校长提出这项人事任免时,老傅是极力反对的,他认为这样会捧杀这些年轻人。但陈校长说得很实在,在教学质量上确实没有人能超过傅月皎,况且教研组长是个业务职务。而任命楚浩为教务处副主任是由傅铭提出来的,当然也是众望所归。
楚浩和月皎似乎只关注工作,俩人之间只是工作上的联络,甚至楚浩去月皎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但他们内心仿佛走得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