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多数村庄均依河而建,而以河命名的村庄也很多,白洋村就是如此。
白洋河自西向东从村北流过,在白洋村的西首分成人字形的两条河,一条从村中流过,一条在村北更远的地方流过,在村东不远的地方两河又汇成一河,所以在村后形成一个梭形的小岛,村里人尊称为神墩。也有人尊称为风水墩,隐意为能使白洋村发达的风水宝地。
白洋村人假如要到洪城集镇必须穿过神墩,跨过两座石拱桥。依离村的远近,村里人分别给他们取名,将从村中流过的小河称为后港,离村远的大河称为前港,将后港上的单拱石桥称为环桥,而将前港上的三拱石桥称为龙潭桥。
楚浩从小就喜欢听爷爷讲村里的故事。说是在在很久很久以前,龙潭桥下的水非常湍急,在桥东形成一个大大的旋涡,就是龙潭。龙潭的水很深又很急,凡人无法下水,所以水更加清秀清静。每天清晨,总会有一只凤凰从天上飞下来到此洗澡,边洗还会边唱歌。村里人都听到过她动听的歌声,也把这歌声当成起床干活的铃声。凤凰很喜欢龙潭这个地方,准备在此长久居住下来,于是规划好了街道、房子、公园等等等等。可每天的歌声和凤凰洗澡拍打水的声音却吵得住在龙潭庙里的和尚睡不好觉,久而久之老和尚点烦,让小和尚早晨用竹杆去把凤凰赶走,可凤凰太喜欢这儿的水,怎么赶也赶不走。有一次凤凰在与小和尚的打斗中将屎拉到了老和尚的头上。老和尚怒火中烧,往龙潭里浇了一勺粪,顿时将凤凰从水中逼着飞了起来。最后凤凰在龙潭上空盘旋了两周后飞走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传说她飞到西面的山地,也把城市从龙潭带走,所以现在春州市也被称为凤凰城,今天村上的老百姓还说凤凰城本来应在龙潭。而因为赶走了凤凰,再没有人去龙潭庙烧香拜佛,龙潭庙的香火也渐渐衰败下去,最后就倒了,从此也没有人再出资重建。
楚浩虽然不相信传说,但在龙潭这一区域确实有大片的瓦砾碎片,倒让楚浩相信这一地带原来有过建筑,有人居住过,也相信此地曾有过龙潭庙。但给他印象最深刻的还是这儿的小陶罐,从这儿挖出的一些小陶罐是楚浩他们小时候钓黄鳝时放蚯蚓的工具。在罐里放一点泥,蚯蚓放进去后就往下钻,不会向外逃。而且若罐摔破,只要再去挖,很快就又会挖到一个新的陶罐。不过楚浩幼年的时候那儿已没有前港,也没有龙潭桥,只有一个龙潭小湖,且已成为生产队的鱼池了。在一九六O年代的填河造田运动中,白洋生产队拆了龙潭桥,填了前港,只是龙潭的地方太深而留下了一个小池塘,可生产队也没让它闲着,改成了养鱼塘,到年终的时候白洋村每家每户都能分到从池塘里抓上来的鱼,我鲢鱼、鳙鱼、草鱼等。
此刻,楚浩正静静地坐在白洋河边。
白洋河从西边流到神墩这儿,本来分成前港后港两河,分别向东流去。现在因为填了前港,所以水全部从后港流过。由于河面突然变小,白洋河流到这儿时水流就会湍急起来,时而就会卷成几个旋涡。楚浩从小喜欢这个地方,站在那儿,可以顺着白洋河向西望到很远的地方,让他体会到黄河之水天上来的感觉,那是爷爷教他的唐诗里的句子。楚浩有时候也想,假如生产队没有把前港填掉,那么,站在神墩的最西端,就会感觉自己是个浆手,可以奋力将神墩这艘船往白洋河的上游划,真有一种乘风破浪的感觉。一走到这儿就会感觉身上有无穷的力量,楚浩经常会到这儿来坐坐,有时还会做出划桨的样子。
但今天楚浩完全没有以前的这种感觉,他右手缠着绷带吊在头颈里,左手拿着一根烟,眼睛失神地望着白洋河,无精打采地抽着烟……
每当心里有不痛快的事情,他总喜欢回老家一次,这是从85年分配工作之后,养成的习惯。回到老家,他不会选择其它地方,只会一个人坐到“神墩船”的船头,坐在白洋河边静思。白洋河是楚浩从小游泳、抓鱼的地方,是他小时候欢乐的所在,同时白洋河也孕育了楚浩的梦想,他希望能将“神墩船”带向更遥远的地方。只要在白洋河边坐上几个小时,他就又会变成桨手,所有的烦恼都烟消云散,第二天他就又轻松地回去。
此时,他坐在地上,象原来一样屁股底下垫着桑叶,静静地望着白洋河。河面已被夕阳染成了一片通红,有点刺眼,什么也看不清,只是一片红色,就象一个月前他所看到的那一大滩鲜红的血。正是一个月前那场车祸让他感受了生命的可贵,也让他感受到生命的不堪一击,更让他体会那句“天堂与地狱只差一步”的含义。
楚浩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轻轻叹了一口气,“天堂与地狱只差一步啊!”又狠狠地将烟蒂扔进了河里,烟蒂很快就被小漩涡卷入水底,但不一会儿漩涡又将烟蒂推了上来,随水流向南漂去,渐渐地漂远。楚浩怔怔地看着烟蒂渐行渐远,直至看不见。
“假如……,假如有假如就好”楚浩自言自语。
暑期很多学校都组织党员活动,去外地旅游。本来楚浩是不喜欢组织活动的,但今年市里对学校旅游放宽,加上两位党员教师下半年就要退休,就通过学校党支部组织全体党员教师到南京参观,算是过一次民主生活会。许多学校已安全回来,没出什么乱子。楚浩就在既没有向区教育局汇报,也没有向镇党委镇政府请示的情况下组织党员教师去了南京。人们都说去南京旅游不吉利,主要的旅游线路是“看坟头”,但南京城市的绿化非常好,已经帮助她卸去中国“火炉”的称号,成为一个较好的避暑胜地。加上纪念意义的景点多,配合党员活动的特色就选择了南京,令他们始料不及的是就在去的路上出了意外事故。
因为旅游公司的司机疲劳驾驶,在高速公路上追尾撞上一辆集装箱货车,造成两位教师当场死亡,十位教师重伤,十九位教师轻伤的特大交通事故。楚浩的右手也粉碎性骨折,到今天还没有拆下石膏。作为校长兼书记的楚浩,对这起事故的发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同时由于没有经过上级领导的批准,事故被定性为私自外出,性质就显得更加严重。
楚浩的心痛远远超过他的手痛,他真有点后悔,外出请示汇报这是必须做的事情,可当时不知为什么会忽略这些,这也不符合楚浩一贯的工作作风,也确是不应该。
今天早晨,教育局主管人事的闵副局长找他谈话。虽然这位副局长比楚浩小一岁,但颇有点老领导的气派。
“小楚啊,伤怎么样了?”
“快拆线了”,楚浩机械地回答。
他知道今天的谈话没有好结果,他等待着、准备着。
“要先把伤养好,身体重要,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么!”
“谢谢闵局长关心,我这个轻伤没事,而且马上要拆线了。”
“今天找你来,没有别的,主要是与你谈谈心。局里准备在开发区新建一所九年一贯制学校,这是我区教育工作新的尝试。局党委反复研究,认为由你去比较合适,你原来在子弟学校工作时也是中小学一起抓,有管理经验,当然也有这个能力,所以局里决定由你去担任开发区新世纪实验学校校长,去把这副重担挑起来。我们局领导对你在四洲一中的工作是十分肯定的,对让你去开创新世纪学校工作新局面也是比较放心的。中小学放一起,在我区是一个尝试,你去了以后,希望能为我区的教改工作闯出一条新路来。”
闵局长顿了一顿,接着说:“不过离家远一点,工作就辛苦一点。至于上下班,我们已经与开放区管委会协商好,让你搭他们的班车。当然,假如你有什么困难,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说一说”。
楚浩越听越不是滋味,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知道出了车祸之后,已惊动泗洲区和春州市里的各级领导,区教育局长和镇党委书记均被受到上级领导批评,自己受点批评和处罚是正常的事,但他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会来得这么汹涌。
“你在泗洲一中的工作在这几天里移交给李卫东同志,至于开发区新世纪学校,等你养好伤后再去吧。”闵局长慢条斯理地说道“局里已从长安中学调了陈泽民同志来担任副校长工作,他已经报到并开始工作,先期的工作就由他帮你抓一抓,等你伤好了之后再去吧!”
后来这位闵副局长讲了很多话,可楚浩脑子里一片空白,也不知是怎么样走出教育局的。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感觉很难受,想一个人静一静,所以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