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海——舜皇朝的最高学府。名字由来一说是天穹无尽,学海无涯。望众学子积极进取,虚心求学,包含在内的另一层意思是穹苍深邃人海芸芸,诸学子都不过是沧海之一粟,若蜉蝣于天地,当竭以全力以炳烛之明映亮恒古穹苍。一说是穹其实是穷的谐音,学海无涯,穷尽毕生之力以望他日能成为博物通达之才。
穹海两个大字在暗夜里流光缓缓转动,与学校这一种低调雍容的奢华风格相互映衬,似欲说还休。
我和幽幽走出了校门,却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一个身着一色白袍,身材比较矮小的人出现在我们面前,帽沿低垂,看不到他的脸,但是从他身上散发一种令人不安的感觉。我正猜测他是谁,忽见他从宽大的袖子中探出手。那一截莹白在暗夜无月里却没有丝毫的违和感,像是一段柔和玉色在黑色锦缎上散发着温和的光泽,指如青葱白玉,指节纤细。很明显,这是女人的手。
是谁?!
我马上警惕起来,开始凝聚灵力,身边的幽幽伸出手微微挡了我一下,轻声说道,“不要急。”然后对着那个白袍人说,“终于出现了。我等你很久了。晚晴。”其实,我很无语,多老土的对白啊,这句话好像在告诉人家其实你早就知道她的存在,然后你不过是悠悠闲闲在守株待兔而已。我觉得这话说出来不是为了彰显自己很牛逼就是告诉对方你弱爆了。
那只小手慢慢抬起,然后伸手将帽沿往后拉下,露出了那张精致小脸,弯弯新月眉,眼波淡淡似一夜的露水全凝在她的眼眸处,眼角眉梢处自有风情流露,花瓣般娇艳红润的小嘴也似沾了这露水一般,不需刻意卖弄,人自昏惑。我看着那张本该是清秀可人的小脸总觉得有一种违和感,说不出是哪里变了,可是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已经变化的感觉。我忽然有一种物是人非的蛋蛋的忧伤感,一种说不出口在胸臆间翻来滚去总觉得就要喷薄而出的不知名的感觉。其实我跟她不熟,跟她熟的是幽幽。
——江晚晴。
这个消失已久的人。一年前失踪,半年前被江氏本家剥夺了江性宣布她已经被逐出江家然后又发出追杀令,半月后,上升至整个贵族上层追杀江晚晴。
我现在是有点理解幽幽的那句话,等了她很久,的确是等了很久——不过,现在她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只听她开口,声音冷淡似凝了一夜寒意的露的温度,“路子幽,很久不见。”将视线从幽幽身上移向我,嘴角微微有些缓和,轻轻颔首,依旧是那仪态万方,大方有度,尊贵的大家闺秀,“万劫,你好。”
我回道,“你好,江小姐。”刚说完,似乎听到了身边的幽幽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然后听到了她客套地问候,“一别多时,别来无恙?”
晚晴的表情淡淡,声音也是淡淡,定定地看着幽幽,然后又转首环顾了一下校门边的草木,似在作感叹,“今夕花开又一年。只是故人相见已非昔。我很想你,一直想着怎么报答你。多亏了你,现今的晚晴已非昨日的晚晴。这番天翻地覆的改变,晚晴自是感激不尽,所以备了好礼相赠以表感激之情,还请不要推脱。”
她现在弄成这副模样,我自然知道跟幽幽脱不了关系,只是她这一番话是什么意思呢?
幽幽的身子僵了一下,随即很快恢复过来,声音听起来却是有些虚渺,“无心之失却是使得故人别后面目全非,子幽心里也是有愧,这一份大礼只怕……”幽幽似乎是说不下去了,顿了一下,才说,“既然是好友一番心意,子幽唯有却之不恭,只是不知道……能否换得好友此后无忧如旧时?”
我这才发觉原来幽幽虚伪起来也可以很虚伪,这种发现使得我的心情不是很好,就像是你以为只有她是纯天然无污染的,然而你却无意间发现了她原来也是被雕刻琢磨过的。总是有一种她背叛了我的感觉,但其实更多的是心疼,我知道她不喜欢这样,却逼着自己变成那样的人。
晚晴嘴角微扬了下,眼里盛满的露晃了晃,欲泄满溢出来,“沧海桑田,桑田沧海。此桑田非彼桑田,此沧海也非彼沧海。时过境迁物休矣。我以为你会明白的。”晚晴的声音里满是苍凉,“没有事是能够重来的,也没有人能够重活一遍或是回到过去的。”
幽幽眼底的浅浅流光被一层水雾映得迷迷蒙蒙,涣散在一层水面上,一层流光浅浅流动,“江水东流,逝者如斯。不能重来,为何执着,不着眼未来。落花随水去,明年却依旧枝满头,渔夫牧童依旧树底嬉笑乘凉,为何要执着已经流逝的水?”
晚晴笑了,却有些惨淡的意味,“只可惜落花早已随水逝,这一树繁花胜景,这一树底下温馨天乐,落花也早已无缘。大抵随水落花一生唯觉得不能落红归根,不能于枝头常驻是它一生的痛吧。落花随水而去后,从此天涯海角,四处流亡,只辜负对那树的养育之恩,爱护之情,只望来生再挂枝头盛满一树繁花,以图能报答给予雨露遮蔽烈日抵挡风雨之恩。”
她们……是在打哑谜么?还是说是我的智商问题,我只觉得似懂非懂,懵懵懂懂的。好吧,我才不会告诉你其实我一直没把她们的话往那个方向想,所以我不想听懂她们的话。我觉得此时此刻,我还是保持沉默好了。
幽幽似乎放弃了,有些颓然,眼底的流光黯淡了下来,一层迷蒙水雾像是一池死水般寂静,“枝头空挂。只余老树枯枝空悠悠,你说,飞燕如何忍心不归巢?”
一阵风吹起,黑烟弥漫上晚晴的身体又或是晚晴的身体慢慢与这黑夜融为一体,而后慢慢消失,我清楚地看见她眼角沁出了一滴泪,看起来很凄美的样子,她的余音也慢慢消失被风吹散。
“夜太黑,你如何能知道,它早已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又好像听到她还说了一句,“大礼不日将送上,切莫嫌弃。”
我看看幽幽,她一副想哭又忍着不哭的样子,我觉得这个时候是我应该表现出男子气概的时候,于是我来到她面前,很好人地说,“如果想哭的话,我可以把身体借给你。”其实我的意思是可以把肩膀借给她哭,还可以借给她抱着哭,甚至还可以打打掐掐发泄,话刚说完,我发现这句话似乎有点歧义,引人想入非非,于是我纠正道,“我是说肩膀借给你用,然后如果你需要的话,还可以抱着我,但是如果没有必要的话,最好不要打我来发泄。”
我话刚说完,面前的幽幽很没好气地抬眼白了我一眼,迷蒙水雾中似乎能看见流光浅滑,我想是不是应该感谢她在这样的心情下还能抽出一点心思去白我一眼。幽幽白了我一眼后,也没说什么,直接动手在我胳膊狠狠掐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地说,“爽不爽啊亲?”
我忍痛点头,你刚才不是还一副泫然欲滴的凄惨愁容吗?难怪人家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我知道幽幽不愿让任何人看到她懦弱的姿态,所以她只能这样来转移感情。我觉得她很难过也很辛苦,连懦弱都不允许。
我叹了口气,决定勇敢一点,我伸手抱住了她,她的身子僵了下,然后很乖顺地被我抱住。她不想表现出懦弱的姿态,可是有人允许她稍微懦弱一下,她也会装傻允许自己放松半刻。
良久。
幽幽挣开我,“回家了。”
“哦。”我应声,“明天怎么办?”我问道。
“请假。”幽幽言简意赅。
我心中一喜,刚要表达欣喜之情,听到幽幽补充了一句,“是我。”
神马?!
“那我呢?”我惊异地问道。
“继续上课。”
我恨你……我不要……你这样做不厚道,真的是天怒人怨,人神共愤的举动!想想好了,我还是不敢说出来,唯有在心里小小地腹诽了几句。
由于考虑到明天我还要上学,幽幽和我使用传送阵回去了。
校门旁的小树林,一片红色的衣角悄悄隐没于黑暗中,无人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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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请恕罪,圣女大人近几日身子不适,恐病颜会污了贵客双目,已交代了她需静养几天,如若贵客临门当好生招待,不可怠慢,待她身子稍为康复,定当亲自上门赔不是。”青鸾低垂着头,却没有奴颜婢膝之态,毕恭毕敬地回道。
轩瑾嘴角含笑,目光温柔,轻声说道,“如此,便请代为转告一声,请圣女大人多多保重身体,早日康复。我也就不打扰了。”说罢,他转过身。青鸾施了个礼,“殿下慢走。”随即招人来送轩瑾。
青鸾看了下他的背影,转过身朝千莲殿走去。
自舜皇朝建立,朝廷与圣殿相互依存,只是发展到后来慢慢演变成朝廷和圣殿分庭抗礼的局面,圣殿中的人即使是在皇室面前也绝没有低人一等之说。
六皇子心悦圣女,整个舜皇朝都知道,只可惜,圣女殿下一副清高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似是无意于男女之情这方面。
青鸾想起千莲殿的两人忽然觉得有些头疼,圣子殿下近几日偏爱缠着圣女殿下,几乎是形影不离。青鸾对于单纯懵懂的圣子殿下一向是没有办法的。
另一方面,轩瑾见不到佳人,心中无奈却是无可奈何,现在却是只能满心担忧起她的安康,出了圣殿之门,忽然想起了些什么,招呼侍从,耳语了几句,侍从听命,瞬间不见人影。
轩瑾抬头看天上云舒云卷,蔚蓝天色,棉白云朵,清风徐徐,背后巨大的金色圣殿门扉,上刻有繁杂的花纹图案咒语阵法图之类,气势磅礴森然,让人不容侵犯的神圣,心生畏惧地敬畏,愿匍匐在尘埃里跪拜门外朝拜里面不食人间烟火超然的人。
轩瑾无由地心生愉悦,事情虽然不是朝着他预料的方向发展,可是他的目标总会达到的。
这是皇室中智慧最高的那一个人,他无心权位,无意争夺,他的无上智慧只愿用在他感兴趣的事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