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接到覃晴电话的时候,言锌还在被窝里争分夺秒地抢时间多睡一会儿。在听到覃晴那句“你再不开门我就把你家的门给踹烂的时候”后,言锌才终于相信那鬼丫头是真的从三小时车程的家乡来看她了。
“其实我也没那么想你啦,只不过因为要过来看一个画展,就顺道过来看看你啊!”看出言锌额角隐隐的黑线,覃晴自己打着圆场,“没事儿你不用理我啊,你去继续睡吧,我帮你做早饭好了。”
“我本来也没打算招呼你啊,不过你要真想做早饭的话,喏,厨房在那边。”言锌随手指了一下厨房的方向,揉着惺忪的双眼又走进了卧室。
“哎呀。你还真去睡啊,真是的,都不问问我阿姨叔叔最近身体好不好,而且不管怎么说你也得对这个大年三十怕你爸妈伤心去你家陪他们吃饭而把自己父母撂家里的人说声谢谢吧,真是的,没良心的家伙。”
屋外隐隐约约传来覃晴絮絮叨叨的声音,这小妮子,一叨咕起来比妈妈还啰嗦。言锌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抓过个枕头来盖住耳朵,继续闭目养神去了。屋外,覃晴絮叨叨的声音又一阵传了来,“哎,你一个人在这儿也挺不容易的,虽然是你好朋友,可是我却什么忙都帮不上,说起来啊,我还挺惭愧的。而且我至今都还在想,当时一通电话把你给叫回来到底是对还是错......可是锌锌啊你知道吗,人有时候,真的挺无奈的......言伯父和言伯母都挺好的,他们挺想你,也很担心你,问了我好多次你到底要干嘛,你说我能怎么回答啊,报仇吗?得了吧,那还不得把二老吓出病来啊......可是锌锌啊,你到底是想干嘛啊?那仇,真的报得了吗?......”言锌也就迷迷糊糊听到这儿,眼角一滴泪滑落,浸湿了耳际,然后她就沉沉睡去了。可是客厅里,覃晴却盯着墙壁上言锌站在普罗旺斯的薰衣草田里拉着小提琴的唯美海报,嘴里接着絮叨,“......锌锌啊,其实,你不该进古式的,这条路,从一开始就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啊......”“不管怎样,请你相信,我永远都不会害你......可是,还是对不起......”
古醴焓打来电话的时候言锌已经起床在琢磨与莫氏竞标的资料了,“起床了吗?”温温柔柔的语气,像极了那束刚刚透过缝隙射在脸上的晨光。“刚起,在看竞标的资料呢。你还没睡吗?”
“恩。你先把竞标的事儿放一下,之前我们跟莫氏有合作一项市政大楼的建筑项目,昨天莫靖纾的秘书打电话说细节有点问题,要我今天跟莫靖纾见一面,可是我现在在法国啊,......所以,你代我去跟他见一面吧。”
跟莫靖纾见一面吗?言锌睫毛微颤,怎么感觉这一切走得都那么顺利呢?以前还以为会很难。“可是我都还没了解这件事啊。”
“不急,我刚刚已经把详细资料包括今天你该怎么个谈法都传你邮箱里了,你待会儿看一下。时间是上午十点半,在锦阳酒店二楼的贵宾室。”
“恩,知道了。我会尽力的。”言锌揉了揉发胀的脑袋,晕乎乎的,是昨晚睡觉感冒了吗?
“另外,想你了。”古醴焓放低了声调,沉沉的声音倒像婴儿梦中的呢喃。
“恩,知道了。早点睡,晚安。”没有古醴焓的追问,也没有言锌的补充。仅仅是知道了,这份感情,我知道了。可是,就像你没有期望更多一样,连我自己,也不明白是不是还可以给你更多。
“恩不错,手艺进步了哟。”言锌尝着覃晴兴高采烈捧出来的热腾腾的面,心里,其实很感激这个一直在身边陪伴了自己十五年的好朋友。不过,2005年她为什么会突然放弃小提琴回国还是一度成为言锌的困扰,但,覃晴没主动说,她也没好意思问。好朋友之间,也应该是要有各自私密的空间的吧。覃晴听到这赞赏,差点兴奋得蹦了起来,天啊,一般不夸人的言锌同学居然说她做的面好吃!这感觉,就好像十岁时跟言锌一起站在领奖台上领取小提琴演奏金奖一样啊!
“真的,好吃吗?”覃晴一副温柔贤惠、脉脉含情的表情,却只换回言锌偌大的一个白眼。“得了别矫情了,夸你一句还上天了啊你!”言锌扬扬下颚,示意覃晴赶紧吃她自己碗里的面,“我吃完就要出去见莫靖纾了,古醴焓刚给我的电话。”刚吃了一口面的覃晴抬起一双郁闷的眼,“可是今天是礼拜天啊!”
“礼拜天也是算着工资的啊,放心吧累不坏的。”
“......是啊,我放心......那你慢慢忙吧,看完画展我就直接回去了哟。”
“......生气了吗?”
“......呵呵,怎么会?你也知道我回国以后在一个画廊工作啊,这次来是工作,看完画展我还得忙着写一份感悟和计划呢。”
“恩,那你自己开车小心点哦。”
“恩,你也是......小心点......”
“嗯嗯,知道了。那我先走喽,你待会儿记得关好门。”
“嗯嗯,拜!”
被言锌“啪”一声隔在另一个空间的她自己的家里,覃晴正怔怔地走向阳台,直到看着言锌的身影消失在那从葱郁的万年青后面,她才拿起手机发了一条越洋短信。
内容是:办好了。收件人是:古醴焓。
锦阳酒店二楼的贵宾室里,言锌和莫靖纾静静地坐着,各怀鬼胎。莫靖纾在心里暗笑古醴焓居然派个毫无经验的黄毛丫头跟他谈;而言锌则盘算着如何在他面前表现得更加完美无瑕令他好奇。一个半小时的谈判,双方都小心翼翼地步步为营,互探底线,最终的结果,皆大欢喜。莫靖纾整理者手中的资料,轻瞥了一眼脸色苍白的言锌:“看来谈判之前还真是小瞧你了,言小姐是个难得的谈判人才啊。”言锌自然知道这是谈判完以后双方尴尬在贵宾室的客套话,可是心里还是忍不住对古醴焓的谈判技巧大加赞赏,在来的路上看到古醴焓详细的谈判细则和方法指示时,言锌还真的对她这个上司有了莫名地崇拜之情。
“谢莫总经理夸奖,古总在三楼已经定好了位,还请莫总赏脸吃个便饭。”言锌微微摇了摇头,可是头却仿佛依然不是自己的了,前几秒还疼得发胀,这会儿,已经完完全全麻木得将近失去知觉了。早上明明,没这么厉害的啊。
“不用了,我还有事。代我谢古总好意了。”莫靖纾拿着资料站起来,“另外,我个人建议言小姐还是尽早去医院看一下,因为您的脸......实在是很苍白。”
言锌也已经整理好了资料,附和着站起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脸无所谓地笑着,“谢莫总关心。我会向总经理转达您的谢意的。”
莫靖纾礼貌着扬起嘴角,然后转身离开。可是就在他拉开那扇门的时候,背后传来的一声巨响令他冷不丁地双手一颤。回头看,言锌已经倒在了地上。走近前去条件反射地伸手一探,那丫头居然没有呼吸。这一下,轮到莫靖纾脸色发白了。
医院,306病房,淡淡的康乃馨香。
言锌睁开眼就对上莫靖纾那双冷冰冰的眼。“醒了啊。”莫靖纾稍稍把身子往后挪了挪,“谈个判都能给弄休克了,你们古式都是些什么人才啊?”
什么?休克?言锌那好不容易红润起来的脸又一瞬间被吓得苍白,是因为前几天忙着整理前助理留下的资料和工作而熬了几个夜吗?可是明明自己没那么娇弱的啊。之前跟迟穆山去乡下时饥一顿饱一顿的自己都安然无事啊,怎么回国了反而体质变差了吗?
“谢谢莫总送我到医院。”虽然莫靖纾言语有些刻薄,可是说得也在理啊,好好的谈个判,总经理没到也就算了,助理还晕倒休克了,这事儿要是撂她身上,她早就在心里拜访他的祖宗十八代了。虽然,莫靖纾搞不好早就已经拜访过她的祖宗十八代了。可是毕竟人家是真的挺人道主义地把她送医院来了,怎么着她也该道声谢的啊。
“不客气。住院费记古醴焓账上的。”莫靖纾微笑一声,轻动金唇。然后起身潇洒地离开,到门口时,他又补充了一句:“虽然我不知道你体内怎么会有那东西,可是我个人还是认为好好的一个人不会干这种损己又不利人的事儿的,所以还是希望你好好注意一下。”
注意一下吗?言锌脑袋里乱糊糊的像一团浆糊,两眼皮沉得就像灌了铅一样,头痛啊好痛,是应该好好注意一下了,怎么可以允许自己这么娇弱啊?在那件事儿没完成之前,自己必须得一切都好好的,绝对好好的。
病房内,言锌眯着眼看着窗外刚刚抽出嫩枝的树干出神。春天到了,转眼,一年就过去了。姐,你看到了吗?我见到莫靖纾了,可是他却送我到医院。他救了我啊姐,我应该要于心不忍吗?可是,你被炸得那么惨,这份气,我怎么可能因为这没来由的小小善心就有所改变呢?姐,......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