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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怪物

是夜,深秋的成熟气息已经淡去,寒冷萧瑟的冬季慢慢接管了勒姆大陆,在平坦的帕特中部地区掀起了大风,从遥远的地平线处一直吹刮过来,一直拂过整个帕特平原。

这个地图上没有标示的小村庄在入夜不久就进入了黑暗,十几户人家都已经熄灭了灯火,对一般的农家百姓来说,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是他们一直以来的生活习惯,并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如果有一双眼睛从高空中俯瞰,他必然能够发现一个古怪的事实,这个仅有几十步长宽的小村落,在这个月光洒照的晴朗夜晚,居然慢慢浮现出丝丝雾气,淡淡飘浮在泥土地面之上,平原的大风也没有把它吹散,仿佛只是幻觉一般并不存在。

室内的状况并没有进一步改变,旅馆二楼的第一间客房,敬磊静静地和衣而睡,连日的疲劳在这个平静的夜晚得到了完全的释放,他安静的熟睡在床上,呼吸平稳,而似乎是为了遮挡那晴朗的月光,窗帘已经拉上,那平稳的呼吸声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声响。

夜越深,窗外的月光就越发暗淡,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的月光逐渐消失,房间已经完全陷入黑暗之中,一种妖异的气息慢慢萦绕在四周,也没有刺激到睡梦中的敬磊,随着时间的推移,诡异的感觉也逐渐变得浓郁,淡淡的压抑笼罩在村庄的每一寸空间,就连本来清晰可闻的呼呼风声也被隔绝,整个环境陷进了异常的安静之中。

而房间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打开了。

一道伛偻的身影站在房间门口,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看不清这个人的表情,只见这个佝偻瘦小的身影锁定了熟睡的敬磊,悄无声息地向床的方向移动了一步,动作谈不上轻盈,就像是平凡的步行一样,但却偏偏诡异地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而床上的敬磊则是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依然躺在柔软的被窝发出平稳的呼吸声,眉头轻轻皱了一皱,像是进入到另外一个不太快乐的梦境之中,而那身影看见如此,步伐更是平稳地继续接近。

当这个瘦小的身影踏出第三步的时候,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轻描淡写地架到了他的脖子旁边。

而床上,睡得跟死猪一样的精灵却已睁开了眼,漠然地看着门口的身影,嘴角挂着冰冷的微笑。

卡斯帕握着匕首缓缓走出门后的阴影,芙兰就躲在他的身后,他们早已隐约察觉出四周不同寻常的味道,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身经百战的卡斯帕长久以来培养出那尖锐的预感能力,而身为精灵的敬磊则是感受到周围环境的不协调,这个村庄在入黑以后,也实在安静得太过分了,于是他们静静地聚在同一间客房,以不擅长近身搏击的敬磊为诱饵,果不其然引出了眼前的潜行者。

细看之下才发现,眼前这个佝偻的身影居然是经营这家旅馆的老人,被匕首抵住了脖子也不见他有什么惊慌,正当卡斯帕想要开口质问的时候,一阵莫名的心悸从他的胸口涌了上来,一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而刚刚从床爬起的敬磊则是眼尖,低声急急喝道:“小心,这老家伙有古怪!”

只见这瘦弱枯黄的老人浑身颤抖了几下,慢慢把头转向身后的二人,甚至已经转过了九十度也不停歇,在一阵让人牙床发软的“噼啪”声中,老人的头已经完全扭到背后,挂着阴恻恻的笑容瞪大了眼睛回望卡斯帕,也不说话。

而老人的双眼,就像两团鬼火,在黑暗中绿莹莹地放着光。

“呜——!”芙兰立马捂住了嘴没让自己发出尖叫,这枯瘦的老人就这么瞪大眼睛,在无比诡异的刹那间摄住了卡斯帕的心神,就在这么一瞬,他那干枯的嘴唇突然间大大一张,一团不明的东西就往卡斯帕的脸上抽去!

卡斯帕的反应也是非常快,在生死间锻炼出来的本能直接跳过了思考,在危险出现的眨眼间,他充满爆发力的粗壮手臂用力一挥,匕首从下而上地划过一条准确的弧线,把老人干瘪的脸庞剖开了致命的伤口,也将他吐出的攻击给化解掉。

“啊啊啊!!!”袭击者受疼之下凄厉地惨叫了一声,脚下用力一蹬就往后跃开,那矫捷的身手完全不像一个六七十岁的枯瘦老人,只见他用力地捂住脸上的伤口,却不见血液喷涌而出,那瞪破了眼眶的双眼爆发出如同火焰一般的妖异绿光,松开了捂脸的手,胸口一张就朝他们疯狂地咆哮起来,用力之猛把受伤的脸都撕裂开来,无血的伤口让他看着就像裂口的怪物,完全没有半点人类的感觉……

形象凄厉的老人弯下身子一发力,以超乎寻常的速度扑向卡斯帕二人,而从老人被卡斯帕第一次打开,到他第二次扑过来,只是发生在弹指之间,为了护住身后的芙兰,卡斯帕大叔低哼一声,身上爆发出一股银灰色的气息,不挡反进,直直迎向了不要命一样的袭击者……

就在二人冲到了极尽的距离,在卡斯帕看来,已经可以闻到那裂开的血盘大口的气味,那是一种不带生命气息的味道!

卡斯帕左拳一握,低低地怒吼一声,身上银灰色的斗气更盛,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一拳击在袭击者头上,速度之快甚至听到了破开空气的声音,“嘭”地一声巨响,那枯瘦的身影已经如炮弹一样飞出了房间,砸到了走廊的墙上,如同散架的风筝软软地摔在地上。

那被卡斯帕全力击中的头部已经粉碎成了稀烂,一种诡异得让人心里发毛的颜色从他破碎的脑门淌出,然而就算脑袋已经被完全打烂,那袭击者的身体却依然一抽一抽地动着,看得芙兰和敬磊胃中一阵难受,而这份难受的感觉紧接着就直接变成胃里一阵抽搐……

那如怪物一样的老人张口吐出的,竟是一条二三十厘米长的舌头,上面已经长满了一粒粒的脓疮,被卡斯帕一击斩下,却还在地上蠕动,如同一条活生生的虫子!

卡斯帕的眉头已经完全皱在一起,用力摸了摸络腮的胡子根,回头就把两人推进房间,然后关紧了房门,又推过房间里的衣柜和桌子顶在房门上,急急地喘着气说道:“我们的猜测完全错了,这里并不是强盗据点这么简单……”

敬磊快步走到窗口,脸色变得煞白一片,窗外已经完全雾蒙蒙的一片,隐约中可以看见条条身影从黑暗中窜进旅馆,而那老妇人就站在大门口,似乎感觉到敬磊的注视,她缓缓地扭头仰视二楼的窗口,然后咧开一个阴森的笑容,一条粗长溃烂的舌头弹到空中挥舞了几下,就像咆哮着要把他们三人活活勒死……

“这些怪物……”敬磊咽了一下口水,回头惨然的苦笑说:“该不会都是不死者吧……”

一听是不死者,芙兰的呼吸一窒,惊恐万分地看向了卡斯帕叔叔。

在勒姆大陆,不死者是通过邪恶恐怖的仪式转化而来的堕落物种,它们都拥有着接近永恒的存在,却受到仪式的影响,遵从于自身的邪恶欲望,破坏和毁灭就是深深烙印在它们残存的灵魂深处的唯一理念,它们的出现只会带来无尽的杀戮和黑暗,对它们来说,只要是还活着的就是敌人,就是它们憎恨的对象,就是食物……

卡斯帕的浓密的眉头剧烈地跳动几下,紧紧盯着房门,抽出了背后的长剑,紧绷的声音中带着无奈的味道:“是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不死者会聚集在离帕特首都这么近的地方,也许,我们的敌人并不单是这些食尸鬼……”

几条身影已经聚集在二楼的第一间客房以外,几只食尸鬼如同野兽一般四肢着地,凑近地上那团仍在抽搐的烂肉,溃烂的舌头滴着粘稠的液体,其中一只伸手把尸体翻了过来,然后咧嘴一笑,毫不犹豫地低头撕咬着被击败的同伴的尸体。

楼梯又冲上来几只食尸鬼,后来者也都迫不及待地扑了过去,吼叫着加入争抢的行列,一时之间撕扯筋肉和咬碎骨头的声音此起彼伏,构成了一曲血腥恐怖的乐章。

几乎是眨眼间尸体就被分食完了,大口大口咬着同伴的碎肉,这十多只食尸鬼缓缓把目光抬起,漆黑的走廊仿佛一下子点燃了二三十盏绿莹莹的灯泡,照的四周一片明亮,几乎是同一时间,这些只吃到肉尝不到血的不死生物全部仰头咆哮起来,脚下一蹬就扑向客房的大门。

在这些怪物的大力击打之下,木制的房门很快就被打出一个破洞,一只食尸鬼嘶吼着就要爬进房里,而正当它刚刚把头伸了过去,一个拳头大的火球狠狠地砸进了它的嘴里。

“轰”地一声巨大的爆炸,一股热浪夹扎着木头和食尸鬼被烧焦的碎片反冲进房间内,卡斯帕闪身越过了刚刚施法的精灵,冲向了被炸得四飞的食尸鬼,手中的长剑爆发出逼人的光华,神圣的光明力量完全覆盖住剑身,破开了食尸鬼邪恶的躯体,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灼烧伤痕。

长剑附着的光明祝福完全就是这些不死者的克星,就在眨眼间,卡斯帕就已经砍碎了三只被炸得晕头转向的食尸鬼,然而剩下的食尸鬼马上就反应过来,残缺不堪的灵魂深处涌上一种本能的畏惧,它们惊吼着闪躲卡斯帕势不可挡的剑锋,四肢着地扑回黑暗之中,就像灵活的野兽,留下了六具同伴的尸体四散逃离。

卡斯帕维持着防御的姿态,守护着一片狼藉的房门,回身咬着牙说:“我们要快一点,越快越好,大小姐,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默默感受着心头挥之不散的压抑感,敬磊的苦笑更深了。

四周一片静寂,剩余的十只食尸鬼仿佛已经逃的无影无踪,但是踏出旅馆的大门,敬磊立刻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注视着食物的视线——他的四肢开始发冷,胸口就像压着一块大石头,而且随着他们走出旅馆,这块大石头像是忽然大了一圈,变得更沉重了。

轰……走了几步,敬磊的脑袋突然一响,眼前突然黑了一黑,就连萦绕的诡异雾气也凝固了刹那,一股巨大的压力从身后传来,就像汹涌的波涛,危险的预感化成了有形的迫力,狠狠地拍打在他的心头……

三人同时止步,芙兰的脸色在这种压迫感之下,变得毫无血色。

而卡斯帕则用力一咬嘴唇,闷哼一声,稳稳地转过身来,盯着不远处的迷雾,握剑的手已经青筋暴起。

有节奏的脚步声从迷雾深处传来,乍一听仿佛属于一个悠然自得的游人,选择了一个晴朗的夜晚,来到一个别有风味的小村庄散步,说不定还会随便敲开一家房门,为饭后无聊的一家人讲述一个有趣的冒险故事,然后籍着夜色漫步离去。

而在三人听来,这脚步声却化作了一个巨大的铁锤,一下一下重重地敲打在他们胸口,让他们的心脏不断往下、往下掉落,直至无法感受自己心脏的跳动,仿佛浸泡在冰水之中,失去所有的热量而浑身发冷。

“很好。”一把带着吟唱圣诗般语调的声音自迷雾深处响起,虽然看不穿这层迷雾,但敬磊察觉到,这未知的敌人正用戏谑的眼神注视着他们,滔天的凶悍压力也随之带上了玩弄的味道:“很久不曾有人能在我面前站得这么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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