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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话 火浣霓裳

一道道火光从身后呼啸而来,擦着她的衣角掠过,带起树木烧焦的味道。没想到他一来便下了杀手,竟用炼狱真火来追杀她。萧落只得在林间小心地闪避着,一面把他往林外引,一面以“龙落雷”阻挡他的去路以拖延时间。萧落的足尖轻点,脚下的树叶微微一颤,整个人已如翩飞的白蝶,轻盈地飞跃出去。又一道火光在身边疯狂地呼啸而过,她立时一个纵身倒转过来,避开了险些擦到衣角的火龙。纵使林间湿气较重,也阻不住来自地狱的烈焰,萧落只觉身下翻腾起汹涌的热气,她被卷入了滚滚气浪之中,浑身无力甚至有些瘫软。她只得小心翼翼地躲闪着致命的火龙,不时向后施出雷咒。电光火龙交缠辉映,紫芒红莲一时大盛,撕裂了死灰的天际。一声声惊雷平地炸响,尚未燃尽的枯叶在风中哀号。萧落的脚步慢了些许,脚尖刚刚离开,方才立身的树枝立刻被烈焰吞噬了,有火舌灼上她的裙裾。灼热的气浪迎面扑来,她的双眼被熏得生疼,眼泪不自觉地溢了出来,脚下却再也不敢慢下来。

“你尽量逃吧,无论你逃到哪里,也逃不过我天网恢恢!”老人得意的笑声自不远处清晰地传来,萧落顿时感到心被紧紧揪住了一般,她握住玉箫的力道又加了几分。火蛇与雷龙在她身后缠斗着,胜负已不是她能左右的。老人的修为明显在她之上,她唯一能做的只是尽量拖住他,为秦焜和杜若等人争取更多的时间。她心念一转,反而向密林深处跑去了,弟弟,你在那里么?

“你是说师妹进去了么?”秦焜有些不信任地打量着锦雀,在清音洞前停住了脚步。锦雀不敢正视他,低下头唯唯诺诺地说道:“萧师姐的确是紧跟着一个被她追赶至此的人跑进去的。”秦焜望向清音洞口,突然厉声道:“你休要骗我!寻常人等岂能安然破我结界进入清音洞?即使真有人进去了,他必须破了我设在洞口的结界,师妹怎么可能紧跟他进洞?你究竟想做什么?”锦雀的脸色一变:“秦师兄!对不起了!”秦焜本已做好应变的准备,没料到她竟拿出一道符,喝道:“无妄之界!”他对结界痴迷甚深,此刻竟顾不上抵挡,双目灼灼地看着符咒间升腾起的光圈,五彩斑斓,幻化无穷,瞬间扩散开来,将他笼罩在内。他的魂魄立时陷入了无尽的幻象间,身体颓然倒地,看上去像是陷入了一场无梦的酣眠。锦雀默默地看着秦焜,眼中溢出点点泪花,秦师兄,我要你留下,为了你,我可以不顾一切,背叛整个世界也在所不惜。

杜若派人寻遍了整个璇玑阁也找不到萧落的踪迹,她明日便要嫁人了,师姐此时又怎会扔下她一人不管?本应在正厅迎客的秦焜也不见了,难道他俩一起离开了吗?不会的,师姐怎会丢下她?杜若的脑海中一时间冒出无数种假设,她格外焦虑地望向门口,期待着萧落像过去一样笑着走进来。师姐,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害怕,我不敢独自面对即将到来的明天。

此时有敲门声响起,杜若惊喜地奔过去拉开门,正要喊出“师姐”,猛然发现来人却是叶知秋。她有些失望又不失礼貌地问道:“叶公子,你有事么?”叶知秋向她行礼道:“扰了杜姑娘清静,在下想找萧落姑娘,请问她在这里吗?”杜若脱口而出:“你也找不到师姐了吗?”叶知秋的眉头一拧,问道:“杜姑娘也寻她不着?”

“我派人找遍了整个璇玑阁却找不到师姐,这个时候她会去哪里了?”杜若的神态还算优雅,眼中却有藏不住的焦虑。

叶知秋方才路过花径时,有灰烬随风沾上了他的衣衫。他心中大奇,随风向寻到了密林附近,却看到林间有火光隐隐,隐约还有紫光雷芒。他听说过璇玑阁密林所部的阵法玄妙,不敢贸然进入,只得来找萧落商量,没想到却寻她不到。看来适才所见的法术可能是萧落所施,那又是谁与她打斗?萧落有危险了!他的心一紧,向杜若告辞道:“我这便去找她,若是明日之前我还未回来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神色忧虑地移开了视线。

杜若担忧地看向门外,一片秋意肃杀。

有风,云淡淡地曳过天际。

秦焜自恍惚中缓缓清醒过来,自己好像还在璇玑阁中,周围的环境却有些难以言状的陌生。他习惯性地抬起头,依然是一片纯碧的天空,几抹恬淡的流云。但他知道,一切已经在他尚未意识到的地方悄然改写。

“姐姐,若儿,你们快来啊!”一个轻快的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转过头一看,竟是十多年前的萧飞!眼前的萧飞不过七八岁的样子,和记忆中的模样绝无区别。他奔跑着,欢笑着,朝身后的人遥遥招手。难道她也在?秦焜立时屏住呼吸看向背后,两个小女孩正朝他跑来。那个白衣女孩也在笑,笑容里有他爱过的星空漫漫。原来,她曾经也是个很爱笑的姑娘。他的心里有些感伤,却没有注意到疾奔而来的萧飞。他甚至还来不及避让,就眼睁睁地看着萧飞从他的身体里畅通无阻地穿过,像是穿过了稀薄的空气。萧落和杜若也无视他的存在,从他身边匆匆跑过,不带一丝停驻。他警醒地看着四周,想起之前锦雀手中的符咒,终于明白过来,他的神志应是被困在了一个唤作“无妄之界”的结界中。方才多见多感虽是他记忆中的事物,但皆是幻象。这个结界又该如何破得?他的两条刀裁般的眉拧到了一处。

秦焜,你怎么还不来?萧落一面躲闪着炼狱真火,一面在心底呼喊着秦焜。秦焜,你为什么还不来?萧落狼狈不堪地躲避着火龙的袭击,不断用手挡开一枝枝带着焦味的枯木,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那个下雪的天。当年弟弟奔向了死亡,如今死亡在我身后追赶,最应该出现的人依然没有出现吗?你竟然如此残忍,如同碾过命运的轮。这次牵绊住你的,又会是谁?

“唰!”又一条火龙呼啸着从她的发丝间擦过,带起淡淡的焦味。适才稍微分了些神,她的发梢已被火焰燎了。她急忙一个旋身,擦着烧焦的树干,斜斜避开了火龙。“你真的以为你逃得了吗?”有尖锐如鸦鸣的声音讥诮地说道。萧落手中的玉箫向后一指:“风之刃!”凭空生出的狂风卷起炼狱真火,如快刀劈向身后的人。风中燃烧着熊熊烈火,火在风中呼啸嘶喊,风与火似乎融为了一道利刃,撕裂了天地间的苍穹。云面色稍稍凝重了些,眉目间竟似带了几丝赞许。这个丫头在这样被死死压制住的情况下,还能抓住时机反攻,竟以风咒强助火势反扑,这份胆识也算难得。可惜了这般人才,云微微一愣,继而迅速抬起了左手,袖中隐约亮起了一点绿光,这一突然的反攻终究还是逼他祭出了法器,绿芒过处,席卷天地而来的风火利刃撞上了绿光所在处,迅速消融不见。之前还铺天盖地的火势转眼就如同凋零的花叶缓缓委顿下去了。火墙后传来了一声叹息:“你悟性高绝,倘若稍加点拨,前途必无可限量,可惜如今你却必须把命留在这里了。”他又干咳一声,冷笑道:“幸好今日你便要死在此处,否则日后必成大患。”萧落远远听得他的话语,忍不住反击道:“游戏还没有结束呢!”他听了以后,脸上的笑意反而更浓了:“且逞口舌之快,反正你很快就会被烧死了。”

一道火墙拦住了萧落的去路,她一转身,这才发现她已经被火蛇环绕了。一条条血红的火蛇旋舞着将她包围,万丈红光洗尽长空如血。火焰如灵蛇般在她身侧舞动着巨大的身躯,她在火海中不过是一片飘零的叶,她能做的似乎只有等待来自地狱的火焰将她毁灭。追至身后的老人停住了脚步,火光映在他冰冷的眸子里像覆了一层新鲜的血,嘴角依然挂着一抹狞笑。他的声音尖锐而甜蜜:“我喜欢看别人慢慢死在我面前,你最好多活一阵子,才能死得痛苦些。”火光映照着老人腐朽而病态的面容,他邪恶扭曲的笑脸在一片摇曳的血色间凄厉如鬼魅。他如同欣赏最满意的杰作一般,带着心满意足的神情凝视着苦苦支撑的萧落。

萧落勉力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向他说道:“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想死得明白些吗?如果你多撑一下,就算被炼狱真火多烧灼半刻都好。让我看得更高兴些,我便给你想要的答案。”老人的面容病态而阴郁,在一片血红间显得格外诡异。

萧落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想要我死还没那么容易。你听好了,那个蓝衣人究竟是不是萧飞?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呵呵,你果然不笨。他是,也不是,反正他是天网的杀手飞。至于我们对他做了什么,你已经没命知道了,这个问题还是留到你下辈子死在我手上的时候再问吧!或许那个时候我会发善心告诉你。”

滚烫的热浪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萧落的脚下一软,瘫倒在地。黑幕般的浓烟让她无法呼吸,她不断被呛出眼泪。火光中,萧落几近窒息时,隐隐看到一个白衣女子在对她叹息。那袭白衣竟是那般熟悉,却又遥不可及。白衣女子的面容模糊在烟浪间,她似乎在跳一曲古老的舞。只见她的衣袖翻飞如烟霞,一双赤足轻点宛若朵朵白莲破浪而生。她那轻盈如蝶的身姿如回风舞雪,徐徐飘零,落入火海间。萧落的心里忽然涌上难以言喻的悲伤,她甚至挣扎着想要扑向那个幻影。只是一瞬,幻影便消失了,眼前依然只有熊熊燃烧的烈火和焦黑的土壤。萧落觉得眼皮格外沉重,她感到昏昏欲睡。我这便是要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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