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收到喜帖前来赴宴的门派均已陆续抵达璇玑阁。秦焜作为代阁主,自然忙于应付各种应酬。他连续几天都没有看到萧落了,她向来不喜欢这样的场合。那样疏冷清高的性子,何时又改过?他趁刚来的宾客被带下去休息的空隙,遥遥朝萧落的居处看去,她此刻在干什么呢?
其实萧落并不在房内,她一个人朝密林深处走去了。上次他们四人追踪的箫声的主人便是朝密林的方向逃走的,而救了她和杜若的那个蓝衣人也消失在密林中,她总觉得这片阴郁的林子里藏着可怕的秘密。不论蓝衣人是不是萧飞,她都要尽快查出他的真实目的。他和送铜镜过来的人是同伙么?如果这场可能存在的游戏中的对手便是这伙人,他们的目的仅仅是杀害杜若那么简单吗?不,不会的,弟弟怎么可能加害若儿?可他真的是弟弟吗?仅凭箫声来断定,是不是太鲁莽了些?但那样熟悉的感觉却是错不了,这一切又该怎样解释?
萧落使劲摇了摇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清醒些,继续向密林深处走去。明日便是杜若的婚期了,届时宾客云集,若有不轨之徒混迹其中,行动后也可利用一时的混乱轻易脱身,追查起来必是极为被动。若来人的目的是想要陷害璇玑阁,或是加害于某人,明天的婚宴便是他们动手的极好时机。她要在彻底陷入被动之前,掌握这场游戏的主动权。
疏漏的光线是从树叶的缝隙间斜斜照进来的,尘埃般浮在清冷的空气中。林间没有风的痕迹,有些阴冷。时光仿佛在这里停驻,绿意依旧如暖春之时那般蔓延开来。幽绿的苔藓像阴阴恻恻的叹息,爬上沉默的树干,与昨天一同凝固在指间。萧落的手指拂过树干上有些许擦痕的苔藓,暗暗叹息道,果然有人到过这里。她足尖一点,飞身跃上了树枝。枝上苍绿的树叶有被踩压过的痕迹,应是有人借力飞跃出去时留下的足迹。她俯下身仔细察看那个模糊的足印,从大小来看,应该是个男人留下的。便是那个蓝衣人么?
她突然发现脚下的树枝上有一双较小的足迹,有一部分与自己的脚底重合在了一起。她连忙挪开脚,这又是谁的脚印?前两次出现的蓝衣人应该是同一个人,那么这双脚印的主人与他便是同伙吗?这双足迹较浅,虽比树叶上的足迹小,但也不像是女人留下的,应该是一个体格较小的男子。看来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她暗自叹了口气。
“你来的可真快啊!”一个阴沉冰冷的声音在萧落身后响起,她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意渗入脊背。
是一个矮小干瘦的老人,眼中射出两道凌厉的精光,干瘪如桃核的脸上挂着一个阴险的笑容。萧落飞快地抽出玉箫横在身前,低头看了看脚边的足印,厉声问道:“你便是除了那个蓝衣人之外的另一个不速之客么?你和他是同伙吧?”
“好孩子,其实你不用问我的,你不是都知道答案了吗?”他的嘴角扯出一个狰狞的笑容,眼神却冷得像冰块。
“你是谁?他又是谁?你们究竟想干什么?”萧落警惕地看着老人,老人不以为然地笑道:“你问我那么多,可惜我都不想告诉你。不过既然你都追到这里了,让你就这么回去,好像也说不过去。”他的眼底渐渐浮起一层危险的暗红色,笑容像刀锋般令人生惧。
萧落盯着他狞笑的脸,忽然笑了:“反正我暂时也不想走,不如再跟你聊上几句。你也不必急着动手,离婚宴还有好几个时辰。”
老人也笑了,笑得阴阴恻恻的:“小丫头还有点意思,不过你要是想从我这里套出什么话来,或者想要趁机逃跑,就不要白费心思了。”
“我只想向你请教几个问题。第一,若儿的那面铜镜是你们送来的吧?”
“我如果说是,你会相信吗?”
萧落盯着老人变化莫测的眼色看了半天,缓缓地点点头,接着问道:“第二,你们杀若儿的目的是制造混乱,还是针对若儿本身?”
老人的目光闪烁不定,脸上露出狡猾的笑意:“你觉得呢?”
萧落盯着他,回答道:“若儿是新娘,你们如果杀了她,势必造成一时的轰动。璇玑阁的颜面扫地不说,你们还可以利用场面的混乱来制造各派的冲突。但如果你们的目的确是如此,大可等到大婚当日再动手,让众人皆措手不及。”
“嗯,说的很好,接着说。”
“所以你们的目的不是制造冲突和混乱,而是谋杀若儿。依我对若儿的了解,她绝无可能陷入江湖仇杀之中。你们费尽心思要杀她究竟是为了什么?”
老人爱怜地抚摸着怀中的墨玉猫雕,声音沙哑而甜蜜,平添几分诡异的腻味:“因为她是另一个人,或者说是一件工具,目前唯一的软肋,所以容不下她,这样的解释你满意吗?小姑娘,你的问题好像不少啊,我可没耐心重复那些你已经知道的答案。”
萧落的眼波流转:“我知道你们此行的真实目的绝不是谋杀杜若那么简单,不过就算我问了你也不可能告诉我。那我还是问一些更有意思的问题,比如那个破了你的铜镜的诅咒,救了我和杜若的的人,和那个被我们四人追踪的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他又是谁?”
老人阴笑几声,柔声道:“好孩子,你的问题真的很有意思,这次我是真的很想回答你了。但是我只能告诉你,你和叶知秋追的不过是我用幻术造出来的幻象,杜若和秦焜追的才是那个人。你们对那个人或许也不陌生,我想说的就是这些。你还有问题么?上了年纪的人,耐心一向不太好啊。”
萧落把手移到身后,用幻术召出一只符纸鹤,在心中默念道,快去找秦焜,让他速来密林。纸鹤内部赫然出现了“速来密林”几个殷红的字,像是流着血一般。纸鹤轻巧地自她身后飞出,老人也不阻止,笑道:“其实你不用找帮手了,没有谁可以帮得了你。你最好快些准备好受死吧!”
萧落瞥了他一眼,左手已在身后掐了一个诀,她也笑了:“至少你应该再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
“人老了,心便软了,对孩子的要求也不忍心拒绝,你说吧!”
“云!你便是天网的四大杀手之一的云,对么?”萧落的话音未落,已飞掠出去,老人看向她的时候,她整个人已在几丈开外。老人的眼中浮起怒色,他的脸色阴沉下去,冷冷咒道:“你以为你还逃得了吗?”
“天罗地网!”一张无形的网自半空撒落,符纸鹤被网罩住,无助地扇动着翅膀,迅速向地面坠去。两根白皙的手指夹起了坠落的符纸鹤,一双素手有些颤抖地展开了纸鹤。“速来密林”,是她在约秦师兄吗?锦雀的嘴角明显地抽搐了几下,她的眼中有些许犹豫,随即被决绝所取代。谁也不能把秦焜抢走,你也一样。萧师姐,对不起了,你的纸鹤永远不能到达他的手上了。一朵明亮的火焰在她的掌间升起,纸鹤很快便化作灰烬,自她的掌纹中缓缓滑落。
锦雀在正厅门口找到秦焜的时候,他正一脸疲倦地检查喜堂的布置,根本没有注意到身旁的锦雀。他最近一直很忙,很累。锦雀的心微微揪了一下,她的手中紧紧握着一道符,是一个神秘的老人给她的。那日秦焜将她点晕后,她被人唤醒,张开眼就看到了一个对她微笑着,但看起来依然很阴沉的老人。老人止住了她的发问,直接问她:“你很喜欢刚才的那个男人,也不想看他被别人抢走,对不对?”锦雀被他说到了痛处,也顾不得分辨他是敌是友,只是心痛地点点头。老人脸上阴冷的笑意更浓了:“我帮你把他永远留住,可好?”说罢就给了她一道符,告诉她,只要趁秦焜不备,召出符咒中的结界,他的神志就会被结界困住,不能自已。锦雀来不及细想,老人便已经消失了,她的手上多出了一道符。
她以为这是场梦,却发现她躺在自己的床上,周围的一切都再熟悉不过。掌间的符纸硌得她的手掌生疼。原来留住秦师兄的机会真的就在自手中。她犹豫过,害怕过,生怕这是个陷阱,但她看到萧落进入密林传出的纸鹤后,她再也忍受不了脑中的浮想联翩。萧落和她的秦焜竟会在密林间幽会么?这样的场景是她永远也不想见到的。秦焜精于结界,若是对他不利的结界他定然可以破了。至少要拖延他和萧落见面的时间。她截下了纸鹤,也下定了留住秦焜的决心。此刻,符咒在她手中像一团烈火,灼得她的手掌刺痛。她偷眼看了看已经被汗润湿了些许的符,走近秦焜,喊道:“秦师兄,我有事找你!”
秦焜回过头,眼圈周围有些浮肿,很是疲倦的样子:“怎么是你?什么事?”锦雀咬咬牙,向他说道:“萧师姐有危险,请你马上跟我走。”秦焜怀疑地看着她,问道:“凭我对她的了解,已没有多少人可以威胁到她,何况在璇玑阁中何人可以伤害到她?”锦雀想起那夜的神秘老人,胡乱说道:“有陌生人潜入璇玑阁,修为在萧师姐之上也不一定。”秦焜的心一紧,立刻想到了那个蓝衣人,一把抓住锦雀的肩,紧张地问道:“她在哪里?”
锦雀的神色中闪过一丝悲哀:“你跟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