帆船随着急湍的江流飞驰,眨眼那天色,渐渐昏暗了下来,虽然有圆月光照,但这儿水道弯多流急,特别是前面的长石踏处,立在大江的中央,沙石经常堆积航道,稍不注意就会撞上,很容易船毁人亡,但张二娘怕程咬金尾随,仍要掌舵前进,赵眉娘子也见水流特急,船摇晃得厉害,便往楼舵上说到:“二娘,可使眉娘弹琴?让船行得稳些。”张二娘说道:“夜晚行船危险,但那程知节也是聪明的人,他若派人尾随跟踪而至,虽不立刻加害我们,但若知我们在那儿落脚,就麻烦不断了,所以二娘一定冒险前进。”赵眉娘子听后,说道:“二娘,这个容易,先前梁公萧铣水军,从汉水一路追杀我父母,及隋室旧臣官女,来到长江三峡,也是眉娘弹琴退敌,才得以安全抵达戎州,今天眉娘弹琴,保证后面没有船儿跟着,也能使前面的江流,平缓下来,只是功力只有可维持一个时辰。”张二娘听了,喜道:“那有劳眉娘子了,若水道狭窄,江水急流,就弹着。若水道宽阔,江水平缓,就且停着,节省些气力,二娘会看着时辰,找一处安全的地方停泊,明早再行船的。”
赵眉娘子于是坐在甲板上,认真地弹着筝琴,悠扬曲调的弹起,平缓而流畅,其音波的力量,似乎在江流的前面,立了一道堤坝,随着帆船的前行而后退,那江水顿时平缓下来,帆船的后面,只有一条银蛇似的水带,以及两岸疏落的农家灯火。
侍女丫和武郎,此时不需要拿着竹竿,在船沿两边往来撑着。而帆船上各处挂着的鱼灯,和月亮共同的照洒下,使到这段水急浪高的长江上游水道,在这夜晚,难得有一叶的孤舟,杨着双白帆,伴着琴声,在如铜镜的江面上,悠闲地前进着,引得两岸归家的农妇和孩童,提灯驻足,疑是一艘天上来的鬼船,在魔鬼的江天水之间,向下游驶去。
侍女丫这才抽得空闲时间,到野鸡蓬炉灶生火煮饭,武郎则上舵楼,站在张二娘的身边,望着两岸如仙画的景色,对他来说,此情此景,在他的内心深处,就象筝琴的弦,未来充满期待,也同样充满变化。
帆船传过之字型的水道,江面开阔,赵眉娘止住弹琴,在甲板上观察水道。武郎看着水天一色的江面,忽然问张二娘:“二娘,我们目的地去那?”张二娘想了想,说道:“我们要在长江两岸的深山大岭,最好有的支流湖泊,逃走容易又人烟稀少的地方落脚。只是现在时势,和我们有此想法的人多得是,我们人地生疏,又恐生事端。二娘仔细地想了一遍,我自幼住在渝水岸边,结网捕鱼,游山戏水的,熟悉那儿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人文事态,各方人脉等。而且知道那处有一个怪地方,只有人迁出,而没有人迁入,那应是我们最安全的容身之所。”武郎听了,忙疑惑地问:“为什么那地方只有人迁出,而没有人迁入呢?”张二娘见前面江道要拐弯,便转了舵向,发觉前面江面开阔,才对武郎说道:“那儿传言经常闹鬼,但二娘从没见过,倒是见深山野岭,有不少炼丹修道的人来,但都是些诚心的术士,心儿不坏。”武郎忙说道:“回光雄道也是炼丹的术士,不也一样坏透了。”
张二娘看了武郎一眼,说道:“这个世间有许多种人,自然道士也有许多种类,回光雄道这种炼丹术士,目标是权谋天下,富贵荣华,福耀下代的儿孙。而在闹鬼地方修道的术士们,是想轮回下世,投个好人家,修理下世的命运,福荫庇护在世的家人。是要成仙成佛的,自然心儿不能使坏。”武郎听后,觉得有道理,便又问:“那儿叫什么地方?”张二娘答道:“那地方叫都县,民间传说是鬼国幽都。”
武郎听了,心下猛然一怔,想到在书房里偷看了鬼谷子的书,以及遗失在山洞的那件隐身衣。现在他下一步的落脚点,竟然鬼斧神差,就是去那个鬼国幽都的地方,自然心里有许多想法。
张二娘见武郎若有所思,便问道:“武郎真怕鬼了?那些只是传说而巳,就算真的有,我们心地良善,何惧之有来?最多烧多几柱香来,好过遇见那些平时挂着笑脸,背后刀剑相向的权臣们。”
武郎见张二娘双目深沉而坚定,虽然眼尾有些皱纹,但仍然可以想象得出,在她少女的时代,她那双大眼晴,一定是具有摄魂的魔力,许多男儿豪杰,也定会拜倒其裙下。张二娘察觉武郎呆望着自己双眼,便用手撞了他的腰眼:“武郎,还没到都县就撞鬼了?二娘老了,没什么好看的,还是多看王小三娘子几眼,你要懂得女儿家的心思才是。”武郎也觉这样出神地看着她,怪不好意思的,只好顺势转了话题,说道:“回二娘,武郎只是想,若果二娘不救武郎,你们还是在翠竹坪里,过着安稳的日子,不似现在,颠沛流离,居无定所。”
张二娘听罢,忙叫道:“武郎休要这样想,二娘与俩位小丫头,都是为护着王小三娘子来避难的,郑王自知仇家多,又要攻城掠地,才使这一着棋子。须知好时一切皆好,坏时一切皆坏的道理,这是天命难违,何关你事呢?先前你没有出现的时候,小三娘子终日弹琴想家,以泪洗脸,现在多你一个人来,心情稍为好转,二娘才应要答谢武郎才是。”武郎正要作答,眉娘又弹奏起筝琴......。
帆船又过了江中的大坟坝不久,就见前面江面,有许多大小不一的礁石和小岛,张二娘便借着琴声的引导,不走主航道,而是转过几处礁石,把帆船驶入左边的水道,再行驶靠在右边江中一个小岛的岸边,才叫武郎放下桅帆和下云车船锚。这时候的赵眉娘子,也巳精疲力竭了。
侍女丫见船泊稳,才把饭菜端到舵搂一层的香案上,便呼众人吃饭。张二娘心想,这儿水道水急浪高,明礁喑礁极多,若不是借赵眉娘的筝琴,使江水流平缓似镜,平时应没有船家敢胆闯入,但以防万一,还是熄灭了甲板上其它的鱼灯,方才和一船人胡乱吃了些东西,放下碗筷,又到舵楼上四周张望,见上下游的江面,并没有其它船只,右边小岛的丛林稀落,荒凉清静,而左边对岸的滩涂,虽山林茂密,但相隔一条急流的大江,岸边又没有停泊的船只,看不见有什么异样的情况,不过,东南方向的天空,有大堆的黑云向这里移动,电闪着却没有雷响。她料想不到半个时辰就会下雷雨,便下楼通知众人,天要下雷雨,赶紧吃饭,返回各自的房间休息。
侍女丫收拾好案桌,洗完碗筷,最后一个落船仓,张二娘怕船仓被雨水打着进水,便落下船仓梯出入口的档门,这时赵眉娘也回房间,关上门休息去了。张二娘逗弄甲板上的鱼鹰,示意他们警戒着,才返回舵楼,并紧门窗想睡,但想想又放心不下,把舵楼窗推至半开。
果然,还没有到半个时候,天空狂风大作,接着就是电闪雷鸣,下起了大暴雨,雨水横扫着舵窗进来,她只得把舵楼窗关合,又想着那些鱼鹰,便下楼推开舵楼门,见五只鱼鹰都挤在门旁,紧缩在一起,避着风雨,还不住地拍打着翅膀,便觉怪可怜的,都让它们进入了舵楼内,暂且躲避着风雨,她这才闩上门柱,上到舵楼的睡床上,倒头便睡......。
不想这儿水道,历来江盗猖獗,都是十多人一伙,白天在往来水道上摇船游戈,盯梢过往的船只,而晚上,则守候那些在江边停泊的船只,特别是那些官船,商船,一有机会,就上船拦截抢掠财物,他们各人身手不凡,在颠簸的船上如履平地,剑法,箭术,格斗无所不能,其中有一伙江盗,领头姓周名继,各人都能在飞速疾驰的船上,从桅杆帆上,跳跃二丈多距离的另一艘船的桅帆上,用剑砍落船帆,或直接跳进舵楼,持剑逼其停泊在江边,抢掠财物,稍有不从,便杀人烧船,在长江这一带水道,船家闻名皆色变。隋炀帝在位时,极注重水上运输,沿岸各地郡府,都有兵士和地方武装巡视,江盗才稍为收敛一些,但现在树倒猢狲散,各地势力都称王称霸,江盗自然复兴。
当地经验丰富的船家,绝小在晚上在水道上停泊,除非是不知深浅,在中原各地携大量财宝潜逃的官吏财主,他们为了安全保密,只雇当地的船夫撑船掌舵,自然日行夜宿。
本来周继一伙江盗,几日来巳守在江边,伺机作案。但往来江水的船只,都是船帮运输的商船,不好下手,只好终日在岸边的密林里,躲在棚屋里玩耍睡觉,打发时间。这天晚上竟听见江面之上,从远而近地传来了筝琴声,职业的习惯,令他精神一震,因为只有官家或江淮一带的商人,才带有艺妓随船寻欢作乐,一般货运的船只,那有闲情逸致,在船上弹琴唱歌。而且晚上居然冒险行船,必定是急于逃难的有钱人家,于是派一名手下到江边打探情况。待筝琴声止住不久,那手下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来报告,兴奋地大声叫道:“大哥,是有艘大帆船,停靠在江心的小岛上。”周继听了,从床上一跃而起:对那手下叫道“叫兄弟们带齐家伙,准备做头大大的卖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