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三娘子和侍女丫听见喊声,以及弹琴的声音,都走出船仓,来到甲板上,顺她们眼睛朝的方向望去,也吓了一跳。又看了赵眉娘子出神入化弹琴功力,也觉不可思疑,一条滔滔滚滚的长江水,竟然也为琴音的力量而平静下来。
那二十几位纤夫,待看见前面离江面七八丈高山崖小路的泥士,纷纷地跌落在江水之中,也大为惊慌。这时的琴声忽然停止,江水也渐渐回复了正常,他们见前面无路可走,只得上了大帆船,改用竹竿用力撑着船,船又借着风力,缓慢地快要和她们的帆船相会了。因那些纤夫都是赤光着身子,这边的女人们都纷纷赶快躲回船仓里去,赵眉娘子也带着筝琴,回到船舵楼里去,甲板上就只有武郎一人守着。
当那大帆船驶到侧面离她们的船二丈远,一个纤夫就停下竹竿问道:“小郎,听见琴声从那儿来的吗?”武郎还没有回答,另一个纤夫又说:“是不是从山腰上传出来的,若是玉儿山林的女鬼跑到这儿来就惨了。”武郎本想照实说话,但听后面那个纤夫这样说,心里想如果实话实说,就难以解释了,又见那帆船的桅杆上,挂着干货成帮的旗帜,只好摇着头答道:“回各位大郎,琴音好象是从山腰那儿传出来的。”另一位纤夫则说道:“刚才应不是奏琴,应该是大风掠过山林的声音,就是因为这一阵狂风,才把我们的大船直往后拉退,船绳也拉扯着我们这些人往回走,也把山路松散的泥士都吹崩塌了,幸而上天有灵,否则我们早随泥士落在江里去.....”。纤夫们你说我议论着,撑着船就往上游而去。
待大帆船转过山脚,张二娘才到甲板,她在船舱内也隐约听见纤夫们的说话,便赞武郎回答得好,侍女丫却跑出来说:“武郎也是的,咋不直说,好歹让赵眉娘抹去臭名声。”王小三娘子则从船舵楼门探头出来,对着侍女丫叫道:“小女丫,懂什么来着,快弄些吃的,我们饿着呢。”侍女丫听了,就问张二娘有没有把厨房的食物搬上船来,张二娘连连摇头,指着甲板上鱼鹰捉来的鱼说道:“先弄些鱼吧,等会船到沪州码头,再卖些食物上船。”赵眉娘子走出来说道:“眉娘和侍女丫一起弄,眉娘会造糖醋鱼,怪好吃的。”王小三娘子听见了,忙说:“眉娘子休弄着,这些不是你来做的,你做些洗刷,清洁之类的事就行了。”说完,看了看武郎,欲说什么,又不想说,便回船仓收拾东西去了。
张二娘看看江面天气,雾也升到山峰上去了,航道的景物也清晰,便吹口哨叫回在山脚岸边捉鱼的鱼鹰,叫武郎升帆,起云车船锚,就重新掌船舵,帆船又随着江流向下游驶去。
大约过了二个时辰,在太阳即将下山的时候,离沱江江口附近,张二娘见岸边有码头停着许多大小船只,就叫武郎落下桅帆,依水流靠近码头一个空泊位,落下云车船锚,然后搭一船板在岸上,往岸边石柱系上船绳。张二娘叫武郎守候着,自己则入船仓内,拿些铢钱和通宝铜钱,又叫侍女丫,赵眉娘子好生保护着王小三娘子,不要在船甲板上露脸,一有不测,让赵眉娘子弹琴发信号,吩咐完毕,才出甲板和武郎上了码头。
这时码头来了两位小吏模样的刀剑手,似是查私盐的码头监察。都头戴着青铜盔,身着宽体缚裤,明光铠铁甲,腰束宽革带,系挂月牙大刀,张二心一怔,怕他俩人上帆船检查,便对武郎使过眼色,示意准备着。
那俩位小吏上上下下打量帆船,其中一位长八字胡须的小吏,指着帆船头部的彩绘鱼眼说道:“十郎,这不是新船帮盟主张大人的帆船?”另一位小吏顺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见鱼眼上部位置,刻有黑漆隶书[成张祺壹号]五个小字,便连连称是。俩人便迎上前对武郎和张二娘拱手施礼,长八字胡须的小吏笑道:“俩位都是CD船帮的大人,欣闻从戎州城过来的船只和递交的文书,得知张帮主巳成新一届船帮盟主,劳烦俩位,日后若见得张盟主,就说沪州盐运监察吏何二郎,杜十郎恭喜过了。”张二娘这才放下心来,从衣袋里摸出两串铜钱,分别递送给两位小吏说道:“在下若见到张盟主,一定依原话传递上去,这些铜钱,就代张盟主赏赐给俩位小吏,好一同庆贺庆贺着。”俩位小吏一面说:“贺喜!贺喜!”一面接过铜钱,然后与俩人又拱手礼别,到另一艘刚停泊码头的帆船检查去了。
张二娘见俩个小吏走远,就把船板推回帆船甲板上,拉着武郎衣袖过了几个修船,造船,货仓的棚屋,再穿过一片菜园,就来到泸州城墙的城门。抬头见城墙上仍插着隋时泸州总管府的旗帜,城门内外,各色衣着男女行人挤拥,热闹非常,时因这沪州城,川,滇,黔三地交界,两江汇聚,历来兵家重地,川南商贸要冲,其物资非常丰富。
俩人看看天色,太阳巳快压在山峰上,便急步走进城门,张二娘问守门的兵士,城门什么时候关闭着,兵士说一个时辰就会关门,俩人便连忙到城内租了辆人力木板车,叫车主紧跟着,不到半个时辰,就从城内街道各处的商号里,置购了大批大米,面粉,油盐酱醋之类的食品,以及腊味,新鲜肉菜等满满一车货品。俩人正要往城门方向走,却见大街上来了一队打着秦王及唐皇旗号的兵士,为首的是八个骑着战马,身穿黑衣黑甲,头戴青铜盔帽的兵将。一面沿街道张贴告示,一面行走高呼口号:“唐皇特派秦王府左三统军程知节,接掌泸州总管府,全城立即关闭城门,施行戒严,只查乱臣贼子,与良民毫无干系!”
俩人听见,都大吃一惊,急催叫着车主,推着木板车就赶往城门去。只见城门巳经关闭,聚集着众多等待出城的民众,都交头接耳,脸露不满的神色,有些人甚至嚎哭叫闹着,城楼上插着三面旗帜,唐皇,秦王,以及泸州总管府的府旗,当中还绣了一个黑字[程],并有七八个弓箭手在城墙上守卫着。城门的护卫也更换了,变成身穿衣甲,背后绣有秦军标志的兵士。
张二娘,武郎和手推板车的车主,好不容易挤开人群,来到城门旁边,三名秦军兵士用长予挡着去路,大声喝斥道:“三个小民眼瞎了,城门早巳关闭,快赶回城内去!”张二娘忙从口袋拿出几串铜钱,小声对一名似是领头的兵士说道:“这位长官大人,行行方便,当家几十号人,等着粮菜开饭呢。”不想那兵士用长予杆猛击张二娘的手腕,把铜钱打落在地上,然后用铁予尖指着她的咽喉,恶瞪着双眼,大声地说道:“你这刁民,胆大包天,竟使臭钱贿赂本军士,你再不退后,就当你反贼看待,一抢取其性命。”武郎见了,大惊失色,忙拉开了张二娘,替她迎着铁矛尖,面对着那兵士说道:“这位长官,不要欺人太甚,我等离开就是了,何必要打人来着。”说着,就弯身要拾丢落在地上几串铜钱,不想那兵士用脚踩着他拾铜钱的手,怒道:“地上的铜钱是贿赂兵士的罪证,休要捡起来!”张二娘瞧见这阵势,生怕武郎生事,便扯着他衣袖要示意后退。可那兵士用脚力踩着的手,对于武郎来说,就如一张纸条放在其手背,根本不是一回事来,故仍拾起地上的铜钱,那兵士冷不防这着,结果终被武郎掀翻在地,另二名兵士大惊失色,扶起跌倒的兵士。
那跌倒地上的兵士,被扶起身来后,一下子就生气了,他拔出刀剑,朝城楼上吹了口哨,大声叫道:“他妈的刁民!反了!反了!”城楼上七八名弓箭手,听见他叫喊,都齐齐搭箭弯弓,直对准武郎身体,张二娘见了,慌忙也拔出长剑,心想若然弓箭射来,也得有些抵挡,好护着自己和武郎。那兵士见阵势巳摆开,就举着大刀冲过来,欲要砍杀武郎。
“住手!”随着喊声和杂乱的马蹄声,围观的人群纷纷躲开,原来后面有一队二十多名身穿黑衣黑甲的骑兵,簇拥着一名骑着枣红大马的将官赶到他们中间,都跳下马来。张二娘瞧见那将官,吓得赶忙转脸,不敢注视。
只见那将官,生得皮肤黑黄,浓眉圆眼,满腮颊胡须,身材高大伟岸,壮实如野牛,身着泥黄色窄袖袍服,泥粉红色长裤,腰束紫色沙罗带,系紫色沙罗披肩布,头戴泥黄色幞头帽,手持马战斧,斧阔五寸,柄长七尺,威风凛凛地站在兵士面前,待问明情况后,便转身怒睁圆眼,大声喝道:“啥家平生就痛恨这种偷鸡摸狗,贿赂官府的勾当,这些刁民悍妇,若要出城门,就问过程咬金这三把斧!肯不肯答应着!”武郎听了,也好象在什么地方知道有程咬金此人的名声,但听到若然抵挡住三把斧,就可以出得城门,便欣喜地答道:“回程知节,此话当真?”程咬金本是气话,当听到武郎并不惧怕他,还顶撞他的回话,便上下打量着武郎,然后哈哈狂笑,指着那柄长七尺的马战斧,笑道:“一介书生,看清楚这大家伙没有,啥家不需使力,大家伙倒下来都把你压得半死。”
武郎却正色道:“回程知节,按你刚才的原话,若然本郎真的抵挡着你三把斧,是不是真的打开城门,放我们出城而去。”程咬金听了,又见周围聚着数百成千的民众观望,有的在窃窃私语,有的在哄笑,又看看武郎似乎是认真。想自己就靠这三把斧,纵横天下,所向无敌,怎可以被这一书生戏弄着,但杀这无名小卒又呈不了英雄,反倒有失初来管治的威信,当下又怒又羞,涨红着脸,圆瞪着大眼,恶望着武郎的双眼。
这时有人高声呼喊道:“大丈夫一言九鼎,不敢比试的算什么英雄!算是只菜鸟而已。”此言一出,围观的人群,全都高声附和,这是因为看到出城的希望。
程咬金见骑虎难下,心想,这一介书生,不知天高地厚,可能是读书呆死了,只需要用战斧背拍打他屁股,把他打得趴在地上,自然就跪在地向他求饶,再也不会领受他的第二板斧,想到这里,便大声叫道:“本程知节,向来说话一言九鼎,绝无戏言,若然这一介书生,能抵挡着啥家的三把利斧,程知节就自愿打开城门,让你们自由进出!”黑衣黑甲兵士听了,便让人群后退了几步,形成一个圆圈,把武郎和程咬金围在中间。
程咬金手持着七尺马战斧,量好武郎屁股尺寸位置,再退后几步,举着马战斧就要拍打下去,忽然自觉这玩艺儿好笑,便放下马战斧,手摸着满脸的胡须,咧嘴哈哈大笑起来,想到自己一生驰骋沙场,有几人抵挡得住他三把斧,眼着这位书生,一副天真无邪,认真可爱的模样,更是笑得扔下马战斧,自顾儿捧着腹嘻哈嘻哈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