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秦想起采莲来,采莲是江南的旧俗,似乎很早就有。采莲的是少年的女子,她们是荡着小船,唱着艳歌去的。那是一个热闹的季节,也是一个风流的季节。
少秦轻声诵读起梁元帝的《采莲赋》来:“于是妖童媛女,荡舟心许;鷁鸟徐回,兼传羽杯;棹将移而藻挂,船欲动而萍开。尔其纤腰束素,迁延顾步;夏始春余,叶嫩花初,恐沾裳而浅笑,畏倾船而敛裾。”
韵律押韵美妙,雪儿听得呆了,虽然听不懂里面的意思,但少秦那磁性的声音,把这首诗赋诵读得辞采华美。她不由得赞叹道:“你还懂得诗,真行啊,朗读的这么美妙。”
他们在荷塘边的长凳上坐了下来,静静地坐着,谁也不吭声。少秦觉得恍若在梦中。病了这么久,脑袋始终昏沉沉的,眼前的景色恍若隔世,发生的一切也似乎在梦中,很不真实,他想:“我是不是在做梦,梦醒了就象美丽的泡沫,烟消云散。他紧紧地攥着雪儿的手,生怕一松手,她就象梦境里一样,醒来就不见了。
他伸手按住额头,使劲地揉着,想让自己清醒一些。雪儿见状,以为他不舒服,想站起来,扶他回去。他推开她,看见自己的手臂上缠着的纱布,想都没想,不顾一切地用另一只手使劲地捏了上去,一阵剧痛袭来,他松开手,疼得他不得不弯下腰,双手撑着头,把头埋在胸前,拼命地忍着不吭声。
雪儿见了,抱住他,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前,哭着问:“为什么,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残忍,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的心好痛好痛,你再这样,我也拿把刀捅自己。
少秦抬起头,疼痛让他的脸色惨白惨白。虽然眉头还皱着,但脸上已溢出了笑意:“我没做梦,是真的。没事的,别担心,我以为在做梦呢,只有疼,才让我感觉到不是在做梦。我真的害怕梦醒了,你的爱不见了,你还是那个恨我的你。因为你说过恨我一辈子,甚至下辈子都恨我,我好害怕,怕你象以前那样决绝地恨我,我再也受不了了,你恨我,我宁愿去死。”
雪儿听了,心都碎了,一片一片地撒落一地。没想到自己会伤他伤得如此惨重,她恨自己当初怎么狠得下心肠伤害他,把他伤得没有了自我。琳姐说得没错,他现在敏感,多疑,象一根即将崩断的橡皮筋,明明自己表明了心迹,可他还是很不自信地怀疑。想到这里,她放声恸哭起来。
哭声引得路人频频回头观望。少秦见了,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耳语道:“好了,人家都在看着你呢,羞不羞?”
雪儿慢慢地止住了哭泣,想起了那天在机场痛哭的情形,忍不住笑了起来。少秦见她这样,有些奇怪,想起儿时的童谣,顺口说了出来:“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两只眼睛开大炮,开得高,吃蛋糕,开得低,吃鼻涕。”说完,低着头看着她笑了起来。
雪儿抬起头,难得见他孩子气,知道他打开了心结,心情愉快,不由得由衷地高兴起来。少秦问道:“怎么哭着哭着笑了?想起什么好笑的事吗?”
她扁扁嘴说:“那天在机场,看见你的手机,我哭了,哭得昏天黑地的,哭完了,发现柱子上有个摄像头正对着我,糗死了,都被人家看见了。”
“哦,真有意思。”少秦笑了,而且是坏坏的那种笑,不知他在动什么“坏脑筋”。
雪儿见他笑得坏坏的,很诡异。推开他,嘟起小嘴,不高兴地说:“你又取笑我了,我出糗了,你就高兴了。”
少秦见她不高兴,忙不迭地哄她:“没有,没有笑你,别生气了,我掌嘴。”
话音刚落,就伸手装作要打脸。雪儿忙伸手拉住了:“谁生气了,我才没有小鸡肚肠呢。”
他们坐了片刻,谁都没有说话。少秦为了活跃气氛,转过头,笑容可掬地说:“我讲个笑话给你听,要听吗?”雪儿点点头。他就讲开了。
“有个科考队员去南极考察。在南极他看见了一只企鹅,就问它:‘你每天都在干什么?’企鹅说:‘吃饭,睡觉,打豆豆。’他又问另一只企鹅:‘你每天在干什么?’企鹅说:‘吃饭,睡觉,打豆豆。’又问了好几只企鹅,它们都说:‘吃饭,睡觉,打豆豆。’科考队员不明白‘打豆豆’是什么意思,又问了最后一只企鹅:‘你每天都在干什么?’那只企鹅说:‘吃饭,睡觉。’科考队员奇怪地问:‘你为什么不打豆豆?’那只企鹅无奈地说:‘因为我就是豆豆。’”
说完,少秦也作了个无奈滑稽的表情。雪儿笑得弯下腰,眼泪都笑出来了,她边笑边说:“你为什么不笑?我笑得肚子都疼了。”
少秦也笑了起来,两人笑作一团。他笑着说:“你看舞台上哪个说相声,滑稽的演员是边说边笑的,那观众还能听明白吗。”
雪儿擦了擦眼角的笑泪,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真行,这么好笑你都能忍得住,我可不行,我会边说边笑的。”说完,她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们就这样说说笑笑。很开心,很温馨。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已接近中午了。初夏的太阳有点毒,晒在身上有点火辣辣的。他们手牵着手回到病房。
病房里,琳姐与陈海坐在沙发上正在聊工作上的事。见他们恩恩爱爱地进来,少秦的气色看上去不错。琳姐站了起来问:“少秦,怎么样了?”
他们愣了愣,尴尬地分开了,雪儿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红得象猪肝,一直红到脖子根处。
少秦马上恢复了常态,说:“还好,我好多了。”
琳姐见他精神抖擞,神清气爽,眉宇间充满了愉悦的神情,说:“我们都担心死了,每次来你都昏睡着。雪儿挺累的,我想换雪儿,她都不肯,坚持要陪你。”
少秦歉意地看看雪儿,张开右手手臂,紧紧地搂住她的肩膀。
雪儿知道他们要谈工作上的事,识趣地说:“琳姐,你们聊,我去买点午餐,大家一起吃,再顺便叫护士来帮他吊针。”说完,她走了出去。
琳姐明知故问:“怎么,和好了,看把你美的。”他用手抓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笑,象个羞涩的大男孩。
他们谈论了一会儿公司里的情况,少秦心思缜密,运筹帷幄,令琳姐和陈海佩服不已。
琳姐感慨地说:“少秦,什么事你都处惊不乱,能先人一步想到,想到别人想不到的地方。就是雪儿的事,把你搞得阵脚大乱,一点也不像你平时的作风。”
少秦又抓了抓后脑勺,笑得有些不自在,难为情地低下头不吭声。琳姐和陈海对望了一眼,会心的笑了。
这个举动被少秦看在眼中,他知道他们孤男寡女独身了许多年,心中早就对对方心许已久,只是没有人捅破这层窗户纸,心中有了个想法,单刀直入:“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琳姐和陈海大惊失色,面面相觑,不知他为何会有这个说法。病房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少秦胸有成竹地踱着步子,看着他们惊愕的样子,心中暗暗好笑。他们以为别人看不出,其实他们的举动,眼神早就出卖了他们。
少秦催促陈海:“还不快表白,小心错失良机噢。”
陈海是个大老粗,马上拉住琳姐的手,激动地说:“琳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少秦调侃道:“我没看见,也没听见。”
他捂住耳朵,转过头。琳姐娇羞地“怒斥”道:“你这老不正经的,羞不羞。”忙抽出手,难为情地捂住了脸,说:“少秦,你也取笑你荷姐。”
少秦上前拉开她的手,诚恳地说:“琳姐,我是真心的,不要只顾着工作,自己的终身大事也要考虑考虑了,你也不小了,知道吗?我们都很关心你,希望你有个好的归宿。”
他们沉默片刻,少秦对琳姐说:“你帮我买几张去德国的飞机票,我要送雪儿去德国。”
琳姐疑惑地看着他,少秦接着说:“我要和何永华斗法,雪儿在这里,何永华会对她不利的,我不希望她有什么不测。而且她在这里会分我的心的,我就不能全力以赴和何永华斗,而且让她去德国学习是我妈的遗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