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走后,护士又紧接着忙碌了起来,吊消炎,退烧药,敷冰袋,量体温,伤口换药。雪儿对振华说:“振华对不起,少秦这段时间承受的打击太多了,他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怪他,他不是有心的。现在他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说什么,等过段时间就好了。”
振华苦笑着说:“我怎么会怪他,是我们家把他害成这样的。再说,他和我姐结婚后,噢不,是假结婚。他对我象亲弟弟一样,那时我还小,他帮我辅导功课,带我出去玩,三天两头买东西给我,什么事都想到我,他真的对我很好很好。一有空就和我聊天,天南地北地聊,他博学多才,从他那儿学到了许多东西。我一直很崇拜他,依赖他,有什么心事,难事,都愿意找他说,他也愿意倾听,帮我分析情况,排忧解难。我对他比对我爸,我姐还亲。”
雪儿说:“他的本性是善良的,是残酷的现实让他变得喜怒无常,我们要宽容他,让他慢慢地恢复。”
振华点点头,不语。雪儿催促他:“你先走吧,等他醒来看见你,又要生气了,等他气消了,再来看他吧。”
振华看着床上昏睡的少秦,对他说:“姐夫,你永远是我的姐夫,没人可以替代的,是我们害了你,我们欠你的,你想夺回江南,我会帮你。”说完,泪水充盈了双眼,他怕雪儿看见他流泪,转身就走了。
病房里又安静了下来,少秦的额头上敷着冰袋,手背上吊着消炎,退烧药,她握着他滚烫的手,默默地流着眼泪看着他。时间一分一秒地悄悄地流逝,她也累得趴在床边打起瞌睡。
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药水滴完了吗?她抬头看药袋,幸好,药袋里还有药水,不能再打瞌睡了,药水快没了。她打起精神,看了看少秦,他正睁着双眼看着天花板,不知在想着什么。她也不打扰他,默默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药袋开始变得瘪瘪的,雪儿站起来,想去叫护士。少秦一把抓住她的手,转过头,冰袋从额头上滑了下来,说:“我好闷,想出去走走。”
雪儿说:“还有一袋药水呢。”
他笑了笑说:“回来再吊。”
说完,伸手拔掉针头,针眼处立刻冒出一滴血珠,雪儿马上找出医用棉球,捂在针眼处,说:“别出去了,你身体虚弱,要多休息,明天好点了再出去。”
他倔强地爬起来,说:“不,带我出去走走,你不去,我自己去。”
雪儿无可奈何,犟不过他:“那好吧,要不我们下楼去吃些粥吧,你好些天没吃东西了。”
少秦吃了一惊,问:“好些天?我病了几天了?”
“大概四天吧。”他没想到自己病了这么多天,还以为昨天刚生病,他摇了摇头,下了床,两只脚象踩在棉花上,软软的使不上劲。雪儿搀扶着他站了起来,帮他穿好外套,说:“还是不要去了吧,外面天也有点黑了。”
他的手搭在她的肩上,笑着说:“没事,可能睡得太多了,都睡得腿软了。”
他们来到楼下的粥店,已过了用餐时间,店里没有几个人,他们选了比较干净的桌子坐了下来,店里的伙计过来问:“请问,需要什么?”
少秦感到昏昏沉沉的极不舒服,就呆呆地坐着,雪儿看看他,见他脸色很不好,关切地问:“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少秦勉强地笑了笑,摇摇头。
雪儿对伙计说:“来一碗稀一点的白粥。”
伙计去准备粥了。少秦觉得头有些重,用手撑着头,深情地看着雪儿,心中有些不忍:“看把你累的,眼圈都发黑了,人也憔悴了很多,都怪我,连累了你。”
雪儿微笑着说:“没关系,为了你我心甘情愿,你快快地好起来,不就不连累我了吗,人是铁,饭是钢,你几天没吃东西了,身体当然虚了。吊那些营养液是没有办法,只是权宜之计。吃点粥对恢复体力是很好的。”
少秦点点头说:“好,为了你,我多吃点,好得快点,不要再拖累你了。”
雪儿笑了,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她笑起来真的好美,少秦都看呆了。
粥上来了,一碗热腾腾的稀粥。少秦拿着汤匙,在粥里慢慢地划拨,看着粥发呆,他实在没有胃口,好象还有一点恶心。
雪儿问:“怎么,吃不下?”
他看了看雪儿,狠狠心,用汤匙舀起粥,吃了一口,一阵恶心涌了上来,他忙用手捂住嘴,勉强咽了下去。他慢慢地舀着粥,每一口他吃得都很辛苦,皱着眉头,感觉比吃药还难受。雪儿见他受罪的样子,心疼地说:“吃不下就不要吃了,不要勉强。”
他摇摇头,继续舀着吃,几次差点吐出来,都被他强咽了下去,他的胃里难受得象翻江倒海似地。
雪儿抢过碗说:“不要,不要这样,不要吃了。”
他强自忍着,喘着气说:“给我,我想快点好起来,不想让你这么受累了。”
雪儿五内俱焚,泪如泉涌:“不要再勉强了,不是吃了一碗粥,病就马上好了,如果这样还要医院,医生干嘛。你还在发烧,吃太多也不好。我们回去吧。”
少秦捂着胸口,感觉很闷,很难受,有气无力地说:“不要,病房里好沉闷,不想回去,出去走走,可能会好些。”
他们买了单,走出粥店。少秦感觉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胃里更难受了,他拼命地忍着。雪儿见他难受的样子,心里很心疼,搀扶着他,象蜗牛一样地挪动着步子。他实在忍不住了,扶住墙角,弯下腰,大吐特吐起来。把刚才吃下去的粥全部吐了出来,还把胃酸,胆汁都吐了出来,吐得他五脏六腑都好象吐出来了,吐得气都接不上来了。
雪儿在他背后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背。终于吐干净了,他喘着气,直起腰,胃里一阵阵的痉挛地疼。雪儿用纸巾帮他擦了擦嘴唇,去旁边的的小超市买了矿泉水给他漱漱口。
他们搀扶着走进医院旁边的一个小公园,公园里假山林立,小溪从假山中穿过,一条小径从假山边延伸着,小径两边种着各色品种的树木,有的挺直,有的特意做出各种造型,修整过的草坪踩上去软软的。小径的尽头是一片荷花池。
一片片的叶子中间点缀着朵朵荷花,有袅袅地绽放着,片片纯净雪白的叶瓣如如来的莲花坐垫,庄重而典雅。打着朵儿的,羞涩如美丽的少女,羞红了小荷尖尖。
徐徐微风吹过,缕缕清香隐约可闻,叶子和花微微地颤动,碧波荡漾,宛如一道碧绿的海浪,一层一层地翻滚着,别有一番风味。
如水的月光,倾泻在这片叶子和花上,如梦幻般的薄雾淫浸在荷塘上,荷花时隐时现,迷迷蒙蒙似笼罩着一层薄纱,似刚出浴的少女,朦朦胧胧。
于是记起《西洲曲》里的句子: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今晚若有采莲人,这儿的莲花也算得“过人头”了。
景色美得让人心醉,让人心旷神怡。少秦拥抱着她,不愿放开,想一直这样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