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城,伍府。
这是一座将豪华发挥到极致的府邸,走廊曲折回环,楼阁层起,假山与泉水叠出,每一个小院中都种植着不同的椛草。
这座府邸住着一个世界上最富有的人。然而,这个最富有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满腔悲愤的老人,一个依赖十三行的垄断发家的巨贾——伍秉鉴。
此时,七十多岁的伍秉鉴坐卧在床上,由他的儿子伍崇曜喂着汤药。
待盛着汤药碗见底,伍崇曜将碗交给了旁边伺候的丫鬟,伍秉鉴长舒一口气,道:“焚销鸦片给了英吉利国出兵的借口。而今,英军封锁了珠江口,看来,两国极有可能要打起来。唉,战事一起,我们商行的人又要破费了。”
正值壮年的伍崇曜抖着胡须,愤愤地道:“少许军资还没什么,儿子最是愤怒的是,我们商人上交了赋税,还要巴结衣冠楚楚、满口仁义道德的圣门子弟,还要仰沐圣门子弟的鼻息。稍不如意,我等还要被拉进牢狱里。如此行为,莫不知我等商人也是大清子民?”
民族英雄林则徐到达广州后,先是用法律的名义处死一个烟鬼,杀鸡儆猴,再让伍崇曜等人作为中间人,限其3日内,说服奸诈贪婪的西洋商人乖乖地将他们的鸦片交出来。后来,在伍崇曜等人的劝说下,英、美两国的商人缴了千余箱鸦片。然而,这点鸦片满足不了英雄的林则徐。于是,螨清忠臣林则徐将神圣的大清律扔在一边,感性地认为中间人伍崇曜勾结洋人,而后将他请进牢房里陪老鼠作伴去。自此,伍家与林则徐彻底结怨。
伍秉鉴浑浊的双眼看着自己的儿子,露出慈祥的神色,道:“为父虽然愤怒于林某人的蛮横无理,然而在这个帝国,我们即使再有钱,即使买了个官职,也只是商人,哪里比得上他们圣门子弟尊贵?我们商人,在他们士大夫面前,是无法用钱买来尊严的。你要早作计划,最好将更多的资金挪到美利坚去投资。唉,如果可能,我会离开这片土地,漂洋过海去美利坚。可惜,我已年过七十,无能为力了。”
这一个帝国的土地上,除了他的家,没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了。
此时的伍秉鉴不知道的是,这次他的儿子做了中间人,被赏了“勾结洋人”的帽子;后来,他的儿子再次做中间人,又被扣上了“汉奸”的帽子。
……
广州城内,一个斥候骑着马飞快地向越华书院奔去。待来到越华书院后,年轻的斥候向守卫大门的护卫通报了之后,跟着一个护卫走进了越华书院。
斥候走进大堂,见到钦差大臣林则徐与幕僚梁廷枏正在办公,遂跪禀道:“启禀大人,洋人的大部舰队北上了。”
作为英国政府全权代表兼英军总司令,在最短时间内,作出了决定,派出四艘战舰和一艘武装轮船封锁珠江口后,懿律于6月28日命伯麦(那个名字很长的家伙)为海军司令,布尔利为陆军司令,一同率领四千余人的舰队北上,杀气随着战舰排出的黑烟逐渐弥漫螨清沿海。
懿律的舰队中,有军舰十六艘,共载炮五百四十门,武装轮船四艘,运兵船一艘,运输舰二十七艘,舰上载有海军部、陆军部的第18团、第26团、第49团和孟加拉、马德拉斯炮兵、工兵队等。
“英吉利的主力北上了?他们不攻打广州?”林则徐听到这个消息后,心中一阵轻松。
年轻的斥候答道:“是的,大人。广州城外的布防严密,想必洋人无空可钻,不得已离开广州,往北逃匿,只留下数艘商船封锁珠江口。”
林则徐捋着胡须喜道:“封锁珠江口?我大清还巴不得呢。那些广东奸商勾结洋人,往内地贩卖鸦片,荼毒大清。而今该夷自动封港,我大清有益无损也。”
幕僚梁廷枏看到林则徐竟然思维跑路了,开口道:“东翁,洋人北上,恐怕其他省有虞了。洋人北上,断然不会无所作为,大人还得提醒福建、苏浙等省,以免被洋人打个措手不及。”
梁廷枏又解释道:“洋人所恃者,乃坚船利炮。因而,其所攻之处无非沿海海防,不敢深入内地。而京城周围有十几万军队,料英吉利人不敢冒进。因此,英吉利人最有可能在东南沿海一带挑起争端。是以,最可虑者乃沿海各省能否抵御地了英吉利人的炮火。”
林则徐点了点头,问道:“那以章冉之见,我大清可有胜算?”
梁廷枏道:“英吉利人善于海战,而短于陆战。只要我大清军队放弃海战,于陆上御敌,让英吉利人的战舰无用武之地,即可收奇效。再则,英吉利人困于补给,必然以恐吓为主。沿海军民只需严惩汉奸、坚壁清野,则洋人无立锥之地。”
听到这里,林则徐顿时心下大悦,感觉智珠在握,屡屡抚掌点头,道:“然也。英吉利人初枪炮厉害之外,技击之术非其所擅长,而且其腿足为皮革所缠,不能自如屈伸腿脚。倘若英吉利人上岸,则我大清必克之。”
于是,林则徐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了几封信,再向螨清鞑帝道光上表。表中的大意是:广东海防在我的安排下,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毫无漏洞可钻,英国船只不敢进攻,不得已往北方跑去啦。我已经通知浙江、江苏等处,他们应该做好准备了。洋人的腿脚不能伸缩自如,在陆地上打不过咱鞑清的八旗精锐的。因此,我鞑清不会有事的,不会被英吉利当作龟孙子一样海扁的……
在奏折中,林则徐瞒报了英军封锁珠江口的军事行动,以致道光根本不知道南海已经是英军肆意横行的地盘。当然,这封奏折也没有提及这些北犯的英吉利人是英国正规军,以致邓廷桢和道光开始以为北犯的英国船只只是普通的商船,他们北上只是为了兜售鸦片来着。
当然,欣喜之下,林则徐已经顾不得这种要命的隐瞒了。在印证了英军北上后,紧张了一段日子的林则徐与众位广州官员在春风楼上宴饮了一把,以庆祝洋鬼子的不战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