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初春的早晨，当骆家兴刚踏进厂门，见到的是一个陌生的姑娘拎着一大包东西，站在厂门边，四处张望。头上梳着二角辫往上反夹，侧面看如数学里的a的3次方，正面看如一只小白兔竖着二只耳杂，一身碎花点上衣，灰扑扑裤子是暗蓝色的，足穿低跟棕色皮鞋，手上戴着亮晶晶崭新的手表，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不是本地的姑娘。姑娘的打扮是拙了点，但面容亮艳，水色可好。所以他关心地发问了一下：“这位，你找谁？”
“我不找谁。”她回答说。她并不在意骆家兴对她的发问，依旧是我行我素，观摩环视着厂四周。
“那你是？。。。。。。”骆家兴还是耐着性子继续推敲向她一问，是看在她是一个女性，不然的话早就另一种口吻相问了。
“我是来报到的，以后在这厂里上班。”她回答说。也许她已经环视结束，该注意旁边人的问话了。
“新员工？”骆家兴有点好奇地问。
“是，今天是第一天。”她回答。
“那你到人事科。在那边，二楼第三间，门前有牌子。”骆家兴手指指方向。但心里惦估着，没听说厂里招新员工，招新员工也不单独招一个人，接收国家分配毕业生也不是时候。他灵机一动，随手向她要过手中沉甸甸的拎袋。“我帮你拿一些，我带你去。”大凡漂亮的姑娘出门是不愁没人帮助的，她今天也同样。二人一前一后到了人事科，他首先向人事科长报告说：“胡科长，有一个姑娘，说是新员工，今天第一天来，向你报到来，你是知道的罗。”
“当然知道，这么早来啦，差不多准时上班一样，第一天用不着这么急的。来，来，坐，坐。”这时候二人也进了人事科的办公室。
“叔叔好。”这姑娘向人事科长的一声叫呼。
骆家兴疑惑向胡科长瞧了一下，胡科长解释说：“这是陆司令的女儿，不，是陆主任的女儿，陆主任刚是上个月退休，她是顶职的。”又向那姑娘问：“你是昨天到的？”
“是昨天下午四点后到镇上的，在旅馆上宿了一夜，所以今天能早些报到。”她回答说。
“你填一下表，我们能了解你的基本情况。”胡科长抬头向骆家兴看了一眼，眼神里告诉他的意思是这里没有你的事了，骆家兴领会胡科长的这付架子，也很快想到刚才为帮那姑娘领路忘了放工卡
“喔，我走了，工卡也忘了放门卫，得赶紧去放好。”说完就急冲冲回到门卫去，他向门卫解释说：“你看到我什么时候进去的，是打铃前进去的。”意思说上班没迟到的。
“看到，看到，莫不是一个姑娘你会这么积极领她进去，喂，那姑娘是谁？被你一打岔还没登记呢。”
“不用登记，她是新来的员工，等会有新工卡会来放在你这里的，是顶职来的新员工，是陆主任的女儿。”
“陆主任？是那个陆司令是吗？”门卫说。
“对，对，胡科长起先也说陆司令，后来在她面前快快改口为陆主任了。”骆家兴对刚才的胡科长说法还没有吃透。
“你有所不知，陆主任是没人叫的，出名的是叫陆司令。”门卫也有点来劲了。
“那叫司令比主任大多了。”骆家兴先与门卫凑和一句。
“那是杨门女将的司令，陆司令是陆门女将司令了。”门卫是这里的老工人了，知道底线。骆家兴有点听出一些话音来了。
“是这样啊，陆司令，不，陆主任是生了很多女儿？”
“生了六个女儿，是全厂生女儿最多的一个，故叫他为司令，又姓陆，刚好套上，称为陆司令了，取他绰号的人一定是个才子。”
“原来如此，要是我就再生一个女的，变成七仙女，那就好了。”骆家兴话音刚落，刚才来报到的一个姑娘拿着一只崭新的工卡来到门卫。“师傅，这是我的工卡，给你们。”
“好，好，欢迎新员工来我们厂工作。好好接你父亲的班。”门卫也客套了一句。
这时候骆家兴与她差不多同时从门卫室里出来，她问：“大哥，你在哪部门工作的。”
“技术科。”骆家兴有点得意地回答。
“厉害，这么年轻就在技术科。”她夸赞着。
是啊，新员工进厂最关心的一件事就是被分配在什么样的岗位上，他也佯作关切地问：“那把你按排在哪一个岗位啊？”
“还不知道，不管哪一个工作，比家里总强多了。”她回答说，看来她对此并无顾虑。
“喔，我得进科室里干事去了，今天有点事搁着，喂，对了，你是团员吗？”
“是啊，我高中时入的团，怎么啦？”她问。
“这个你还不清楚啊，你人在这里工作了，得把组织关系转过来。”骆家兴摆起政治说教来了。
“反正没几年的时间，迟早得退的，懒在家里的生产队也一样。”她开始有点油起来。
“反正以后像你父亲一样要退休的，你现在退休吗？”骆家兴激将她。
“你怎么这样说话啊，要知道这样，还是跟你说我不是团员得了。”她有点不高兴。
“话不是这么说，这是政治荣誉，要用到时是用钱买不来的。”骆家兴招团成员像招兵买马一样，多一个是一个。
“好吧，谢谢你的关心，我去信，叫我姐办一下，团书记，团干部同志这就放心了吧。”
“那当然”骆家兴说。“我去了啦，你等你的具体工种吧。”
“是的，那位人事科长嘱咐过，把工卡放好后在他的科室里坐等一下。”说完后她也往人事科室里去了。
骆家兴说完后急冲冲来到自己的办公室，每天早晨上班第一件是，扫地，擦（办公）桌子，冲熟水瓶，今天一进门就看到金科长亲自揣起扫帚在扫地，骆家兴急急去把他手中拿过扫帚说：“领导，我来，我来，不好意思，今天有点晚了。”
金科长只是无声放了手中的扫帚，默默来到自己的一张办公桌前，取来抹布擦了一下自己的一张办公桌，这时候人事科那位的胡科长来到门外，因为在扫地，他不进门，在门外叫呼：“金科，老金，到厂长室去一趟。”其实胡科长这个叫法已经是不够正确了，金科长其实是已经提升为技术副厂长了，只不过是宣布才二天的时间，一时间还改不过来原来的叫法。
“这么早有事叫我。”刚刚拉开的抽屉又推拢，起身。
“高升了吗，厂长要同你商量的事多了。”胡科长说明着，边走边继续说：“其实吗也没有什么大事，与你那部门更无所牵涉的，就是新来顶职的那个陆司令的女儿工种落实哪部门，，，，”随着二人向厂长室走去，骆家兴能听到的音声是越来越轻，直至消失。
骆家兴赶急扫地，把过夜的热水瓶里的一些半冷不热的开水洒在地上，留一些倒在脸盆上，扫好地，接着是擦桌子。
另二个科员陆续来上班，他们进来后，开始各人做各的事。那时那个金科长，不，现在是金副厂长，他笑嘻嘻回到了科室里坐到办公桌前，把椅子一侧，这个架势告诉你一个信息，他并不急于干活的，是要同几位同科室的聊上几句或者有一个简单的碰头会，在上班之初往往是碰头会的，中途往往是聊天，骆家兴知道他刚从厂长室回来，大约是有什么上传下达的，有什么新任务要下达，做一传声筒。骆家兴这会却是猜想错了，今天新的金副厂长却有兴趣与同事聊上几句，他开口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陆司令不亏是司令，女儿顶职上班第一天就被派去系统里的会计培训去，你说机会好不好啊，这事厂长还转弯抹角叫我去一同商量，会训班派谁去，厂里要有技术培训去，那要我去商量一下还差不多，粗一看是莫名其妙，但你仔细一想，那是厂长的妙棋，妙，妙，实在是妙。”
“妙在何处？说来听听。”那是科室里老陈的声音，这几天他大约在暗暗的兴奋之中，按正常推算，技术科长已经提拔副厂长了，那姓金早晚不会兼那个破科长了，下一个技术科长当推他莫属了，论资辈也只有他能与金副厂长扛搭上几句。
“我起先一头露里，进厂长办公室里面坐着一个书记，一个财务科长加厂长三人，我是被胡科叫去的，是厂长要他叫的，这样变成五个人了。”姓金的慢条其理地喝了一口茶，继续说；“进去后，厂长说，现在系统里要举办一个会训班，蔡会计是老会计，对这事很急，因他年纪不小，过二年到了退休年龄了，得要培养一个会计后来人，向厂部要人派出去参加培训。大家凑凑，派谁去合适点？”
老金继续说：“我起初还当是要在技术科里抽到小骆，我当即说我们科里抽不出人的。厂长说：‘不是的，蔡会计倒是提过，技术科这个辅助工也省不了的，被排除了，现在是有二个人选，一是刚来报到的陆司令女儿，另一个是隔壁电机厂里张书记的女儿，文化程度是一样的都是高中生，肚子的货哪一个多些就不大清楚了，陆的女儿了团员，一个不是团员，小张在车间里做你也知道。要大家来议议。’
那时候胡科长说上了：‘张书记当时托过我，我也说了你女儿做车间是暂时的，是不是这个机会给她？恐怕在书记地方也托过的。’
书记说：‘有点印象，不过我与那厂子无所牵涉的。你们定谁我没意见。’
厂长说：‘如按排张书记的女儿，那明是吃了面孔的事，她在车间做已是熟练工一个，那新报到的到车间里去从生手做起，不是明摆着少了一个熟练工了。老金你的意见呢？’”
这时候老金像是讲悬念故事一样，又拿来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继续说他当上副厂长后厂长给他的一个重大决策，旁人也知道二个人的命运推到金某人地方了，他发话说：“按公正地说，应该给陆司令女儿去的，如果车间里抽熟练操作工，新招的去车间学操作工，一来一去太别扭了，说到底陆司令在厂里也是老工人，中层一级。”
厂长说：“蔡会计你的意见呢？以后是你手下的人。”
蔡会计说：“我没意见，陆司令也是本份人家，其女儿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那就这样了，老胡，你那边含糊应付一下，谁知道那张书记的女儿以后嫁到哪里，到时候其男的太会出力把她调离到好的单位去。”厂长一鼓作气把这事定了。
这一句倒提醒了老胡，他叮嘱厂长说：“顶职来的那个会不会老家已有对象？”
“不会吧，年龄还小呢？要放心，你去问一下。”
“喔。那我去问一下。”老胡是无精打采地出了厂长办公室。
待老胡出去后厂长说：“老胡这人小算盘太多，很明显的事，他老婆在电机厂里，没文化，工种不好，想做一个交易。这里把张书记的女儿工种调成好岗位，他的老婆也好调到好的岗位上。工种分配这事不比过去了，原来是人事科长一人说了算。”
原来如此，是厂长要说的话要让我帮他说，那太高明了。
就这样那位陆司令的女儿一般人见都没有见到过，第二天就到县城里参加系统里组织的会训班。只有骆家兴有所惦记着的，但还不知道她的姓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