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末,湖州县令庄理清正在驿馆亲自对神龟的进京仪仗进行检查时,湖州府捕快牛头匆忙进来了。牛头昨天下午陪着陈知府先行一步,去了清流镇。
听了牛头的话,庄理清没有一丝迟疑,赶紧和武长县县衙的张师爷汇合,快马加鞭赶去清流镇。
庄理清在马背上细细思虑所有收集到的信息——昨天下午,陈知府的儿子陈衙内突然来到驿馆。听说那陈衙内进来时神色匆匆,一脸焦虑,见到陈知府时,便出声让周围的人都退出房去。可房间的人还未退个干净,他便跪了下去,只慌了陈知府,又是瞪眼让所有人动作快点,又心疼自己儿子的身体。只听那陈衙内,叫了声父亲,声音悲戚,涕泪四流。他父子两在房里待了一炷香的时间。不久,陈知府便着人通知他来驿馆,说自己要先走,去清流镇,这边神龟和仪仗就由他暂时全权负责。接着,便和陈衙内上了两匹快马,往清流镇去了,连轿子都不坐了。
他因是下官,所以不便询问陈知府是何原因,要突然先行离开。哪知道时隔一晚,竟会出这样的事:陈知府卯时正被发现死于清流镇章府的客房之内。
庄理清看了看身边的张师爷。这张师爷又干瘪又矮小,颌下有几根稀疏的花白胡子,双眼却时不时闪着精光,见了他,礼数周全,言语恰当,是个知进退的圆滑周到之人。只不过,出了这样的大事,武长县县令为何还不亲自出马?这可是堂堂一府的知府大人死在他的辖内啊,而且这知府大人正得圣眷,要前往京城献上象征福寿无边的神龟。
那张师爷也是个通透之人,见他望过来,便知缘由了,立即道:“东翁昨天下午就和衙内去了清流镇,与陈知府和陈公子在路上合到了一处,后来去了章府。”
“章家祖籍清流镇,是这一代的大户,章老太爷曾在广州府做过知府,后来告老还家,如今只是含饴弄孙。章家是书香世家,章大老爷却不爱读书,倒是精于商道,章府如今都是由他打点。因章大老爷没有读书的天分,那章太爷便一心扑在章二老爷身上,章二老爷倒也争气,县试乡试都名列前茅,不过后来缺了点运道,殿试只在二甲末尾,如今在广西的一个地方做知县,有几年没挪窝了。章家的孙辈,倒不知好歹,听说少爷们一到年龄,便出门去知名的书院读书了。”
与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心,他不过是提了提,张师爷便把能说的都说了。
两人带着一干人用最快的速度到了章府。府前整条街都有穿着公服的捕快在把守,府内由正门到正堂,在紧要处也都有捕快守着。
府内非常的安静,有令人不安的气息在流动着。
迎接他们的是章府的大管家章楚。这章楚是个二十五六的年轻人,一双狭长有神的眼,鼻梁高挺,身姿挺拔,气势不凡。
庄理清见了他,便在心里赞叹了一声:好一个年轻人,在别处,便是有人说他是世家子弟,自己也是信的。当下又对章府,多了一丝赞赏和好奇。
章楚态度不卑不亢,说话做事干脆利落,在路上也没有一丝废话,不因凶案发生在章府而埋怨或辩解,一副坦荡荡的样子,将他们领到了府里待客的正堂。
在章府豪华又不失高雅的正堂内,李县令正站在一张太师椅旁,瘦高的身子僵硬地挺着,脸上还留有恐惧的痕迹。他已年过五十,颌下有一部茂盛的胡须。
见庄理清进来,他嘴巴蠕动了几下,却也没说出什么,只是摆了摆手,意思是请坐下。
张师爷便上前见过李县令,又细细说了带了哪些人来,有仵作,有捕快等等。他本是钱粮师爷,但因他深得李县令之心,所以李县令便越过刑名师爷让他过来,倒命那刑名师爷在县衙里坐堂。
李县令听了,点了点头,示意他退到一旁。
顿了顿,李县令才说道:“庄大人,知府大人就在春华院客房里,请你等下过去看看吧。章老太爷已经病了,章大老爷出外经商,已有月余未回,章家现在群龙无首,就由大管家章楚带你过去吧。师爷,你也去看看。看过后,就让仵作验尸吧。”
李县令声音有丝沙哑和惊慌,还有一丝疲惫和恐惧以及物伤其类的忧伤。
庄理清听了,默然点头,也不做声。他知道李县令对陈知府一直小心翼翼,又是送礼又是送美人,唯恐马屁拍得不够。如今陈知府命丧章府,李县令也是有嫌疑的,如今恐怕是惊惧懊悔不已,因为不但之前所做的一切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惹祸上身了。
喝完一杯茶后,庄理清提出去看看陈知府。李县令便说道:“本县就不去了,在你们来之前不久,本县已经又去看过一次,就不再去了。”
庄理清便请他在此地休息。章楚抄近路将他们带到了陈知府所住的客院。
在客院门口,章楚裣衽一礼,道:“大人,就是这里,陈知府大人是昨日傍晚来到府里,同行的是李县令大人。因县令大人称我家老太爷为伯父,故小人将他们安置在府里最尊贵的客房里。陈大人和陈公子住的是这春华院,李大人和李公子住的是夏华院。夏华院就在这春华院的隔壁。”
在这春华院门口仿佛就能闻到那死亡的血腥气息啊,庄理清不发一言,只朝章楚点了点头,跟着他转过影壁,从抄手游廊到了陈知府所住的正堂内。正堂里飘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道,装饰十分豪华,黑檀木底座十二扇的富贵花开屏风,宋代官窑出产的青花瓷,宋徽宗的花鸟画,八宝香炉,全套紫檀木家具。
庄理清看了,暗想:这章府看来,甚是殷实,这房子就算王爷来了,也是住得的,只是如今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转过屏风,便看见了躺在大床上的陈知府。
一床的鲜血,已凝固了,床下也流有一片。看来,陈知府是在几乎流尽了所有鲜血后才死的。
床上并不是很凌乱,被子并未被展开,陈知府还是穿着昨日出门的衣服,躺在靠床边的位置。只有他躺着的地方附近,有些许皱褶。仿佛他躺上床不久,便被人斩了一刀。
陈知府颈部有一刀痕,颇深,应是被切断了颈部血管,上身有无数刀砍的痕迹,像是被人漫不经心泄愤般东一刀西一刀砍出来的。
不过,颈部的那一刀,才是致命的,其他的刀痕,只是增加了死者的痛苦而已。
庄理清又看了看床边的香炉,香炉里正燃着香片,否则,这房间可能更加味道大。他转身走出房间,张师爷跟在他身后,也出来了,朝等在门口的仵作挥挥手,让他们进去验尸。
仵作有两个,不多久,就出来了。二人禀报庄理清:陈知府是被割断了颈部的血管,鲜血流尽后死的,上身的刀痕并非致命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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