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既白,徐霞客和景王朱瑱才出现在小屋前。林简又是作礼,又是张罗,又是忙早餐,忙了好一会,才将一切弄妥。
公子和王爷在屋内把酒甚欢,林简则心里记挂着放在镇上客栈的行李,想了想,便去庵里请来了兰心。
那兰心见了朱瑱十分高兴,依着林简在路上的嘱咐,还是唤作朱公子,又说自己一直以来不知朱公子乃真龙之子,实在简慢,还望恕罪才好。
朱瑱听了,大笑:“小丫头快别说了,喔,说到恕罪,那还是先记下来吧,以后我想到了,再罚。”
徐霞客听了,挑了挑眉,心想:这位王爷还真是罚人罚上瘾了,没有心情,就先记下来,改天想到了再罚。时刻悬把刀在别人头顶上,别人忧心如焚的同时,还得对那把刀心存感激。
昨晚他跟着朱瑱到了清江亭,本想着这位爷,在这里一住经年,有条船,自是在情理之中,谁知,这位爷却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道:本王哪有那么多功夫去弄条船,但要用时,自有人弄了来,今晚,就轮到你想办法了,本王现在此地等你一炷香,一炷香后,本王要看到一条船。
徐霞客立即悲催的想用《论语大学中庸子弟规三字经》骂人,不过朱瑱这位爷这时却口口声声本王这样本王那样,加之,朱瑱这时还真是属于理直气壮的一方——碰到朱瑱这样的人,还能说啥,帮他办事,那叫应该,而且是皇家恩情浩荡。别跟他提功劳。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要在办事途中不经他允许就借用了他的名声。万一借用了,那就千万个千万不要让他知道。如果实在倒霉,让他知道了,那就活该他悬百十把刀在你头顶。
徐霞客苦笑:真是千不该万不该,把杨施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其实不告诉他,别人也不会全部啰嗦出来。只因自己想以诚相待,才和盘托出,却不料想这景王爷如此狡诈,先是说不要紧,接着便说徐兄令我难为啊,该罚。
本想,这罚他做船夫,也算风雅,没想到,这船,还得自己先去弄来,这船,必备物品之一是酒。
徐霞客只好又苦笑,然后展开好久不用的、已经准备忘记的轻功,风驰电掣般闪了出去。他叫醒了一户人家,押上了自己身上的贴身玉佩,才将船弄到了手,又要了坛农家自酿酒。
返回清江亭时,朱瑱还一脸的不高兴,一个劲儿埋怨他花的时间太久。徐霞客当即笑道:在下想与王爷打个赌,看王爷能不能在一炷香的时间里,也从别处弄条船来,如果王爷做到了,在下定当甘拜下风,认赌服输,为王爷再做一件事。
朱瑱却笑道:你已经欠了本王好多件事了,都还没做完呢,等你做完了,有资格了,才来和本王打赌吧。
他一说完,一挥袍袖,一头散发在空中潇洒地转了个圈,施施然上了船。
徐霞客抬起俊颜,对着天空那轮如钩明月,哑然一笑。
徐霞客划船,朱瑱却躺在船里,手拍着船舷,口里哼着沧桑古老的曲子,一路到了下游的另一个镇,才往回划。
朱瑱做王爷时奸诈,做普通人时也还算厚道。两人后来又在船上手谈了二局棋,事先说好平等相待,于是,便各胜一局。朱瑱输了时,是老老实实认输。徐霞客倒觉得他心怀坦荡,又心胸开阔,便也开始真心相待。
他辛苦了一夜,上岸时,朱瑱一直嚷着要与他结为异姓兄弟。他兄长是皇帝,谁敢挤皇帝的哥哥位置啊,徐霞客当即拒绝。朱瑱倒也不勉强,却要他背他回来,到了竹林尽头,才让他放下来。
徐霞客当时在心里直骂无赖,却也一一照做,又想,朱瑱这王爷也做得憋屈吧,母妃已死,皇帝只是异母兄长,不给他一杯毒酒就应该感恩了,哪是真心待他的人呢。杨施是他朋友的未婚妻,他护她至今,且不论他是否对她存了特别的情感,光是一直驻守此地,不离不弃,又以礼相待,就算得上情深意重的好儿郎了。
想到此,徐霞客又向朱瑱敬了杯酒。
林简见他二人相处和谐,暂时没自己什么事,便提出要去镇上的客栈一趟。朱瑱听了,越俎代庖,立即挥手让他快去快回,路上顺便买些酒菜。
兰心在旁听了,忙唤他:“林兄弟,你且等等英儿,我家小姐要留谷小姐在此住几日,英儿也准备上午回镇上取行李呢。”
林简听了,有些踌躇。那英儿是个辣椒性子,初次见面,就不给他好脸,后来请他们帮忙,也不见得态度软和多少。
徐霞客见他犹豫,心下了然,便笑了:“那你就顺便帮个忙吧。”
公子发话了,林简只好“嗯”了一声,却有些不情不愿,实是对英儿的辣椒性子有些发怵。
林简午时才回来,拿着主仆两人简单的行李,还从酒家带了些鸡鸭鹅熟食和一坛酒。兰心已经回到了庵里。林简便动手拾掇了一番。
朱瑱和徐霞客下了一上午的围棋,难分难解之际,被林简强行拉去用餐。
朱瑱大叫,“徐霞客,你这家仆比我皇兄还霸道。”
谁愿意他老提什么皇兄啊。与其说是炫耀,不如说是戏弄。徐霞客示意林简别管他。
午后,二人又在斗棋之际,杨施和谷白来了。
谷白和徐霞客同一心思,都在仔细观察杨施和朱瑱是怎么个情形。那林简和英儿自是同自家主子一个心思。
四人有这等心思,房间里的气氛便有些诡异。
朱瑱何等人物,宫斗过的人,脑袋只一转,便明白了四人的龌龊心思。杨施直觉到四人对自己的眼光饱含内容,但她这一年来时常近佛,受益匪浅,此时一遇到异样的眼光,心里便开始喊佛,顷刻,便心静如常。
只兰心心地纯厚,又不明就里,还如往常般将小姐送到朱瑱旁的座位上。
朱瑱眼神闪了闪,也没有出声,虽然觉得这四人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也不愿就此破坏与杨施年来建立的相处方式。何况,他自己的心思也是十分复杂。
当时,他正想远离京城,躲避那里的是是非非,路上碰到了遭难的杨施主仆,便帮了把手,却没有其他心思。后来相处之下,觉得杨施不但外具美艳,还内有才华,性格又温柔,也不乏决断之智,心中便有了不舍之意。他清清楚楚地感到了自己对杨施的万般不舍,却也还没有下定决心。但无论如何,他也不愿杨施受半点委屈。
谷白看了一会,觉得古人杨施真是含蓄到了极点。她能看出朱瑱时不时流露出的情意,但硬就看不出杨施的心思。果然,亲近过佛祖又认真修炼过的人就是沉得住气。
几人见面,先是一一见礼,接着是谷白和朱瑱相识,再是一一落座,然后是三日未见的朱瑱和杨施互相嘘寒问暖,接着杨施又感谢大家的帮助,朱瑱便自作主张替大家回答了:“不用谢,只要你安全幸福,我们忙点,没啥。”
谷白在旁听了,心里直吐糟:这是你的想法好不好,我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不是针对你家杨施,而是因为这就是个不平事件。
看来再说下去,也还是谢来谢去那套没营养的话,谷白有点发闷,无聊地看向窗外,这时,突然想起英儿午时回来说的话:镇上章家出了人命案。
“朱公子,徐公子,镇上章家的人命案,你们怎么看啊?”谷白很期待地看着他们。
朱瑱皱眉,诧异地看向林简。
林简连忙解释:“小的和英儿在镇上都听过这事,但是除了这点消息外,其他什么也不知道,所以便没有提起。”开玩笑,公子和他明日就要离开,这样没头没尾的消息,连真实与否都存疑,当然没必要说了。再说,这也许就是富有的章家几个儿孙之间的争产悲剧,或者是富有的章家妻妾争宠的悲剧,或者寻仇。这样的事,他和公子这几年漫游以来,没听过一千,也听过八百,实在不少。面对这样的事,他都感到麻木了,何况公子还亲自帮人找过真凶。之后,公子虽不跟他提什么,但他能感到公子内心深处的疲累和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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