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修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把手中的书放下。
天色转黑,图书室也冷清了很多。这里理论上是二十四小时不关门的,只有周末夜晚才会休息两到四个小时,另行通知。某些喜欢熬夜的人总爱来这儿单独占有一个静室看书,所以必须留下一到两个员工收取费用。
路易丝本质上和端木修差不多,都是办杂工的,区别在于,她是被自己身为图书室监督的爷爷亲自钦点的。就像上次,她做的是限制范围内的图书室的管理员,现在则是三号正常图书室的管理员,就是因为哪里缺人她就去哪里做,不必领工资也不用时刻上工,可以顺理成章地偷懒。
“嗯,就这样吧。”
把得到的知识仔细梳理了一遍,牢记在脑海里,端木修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请问现在几点了?”
“六点二十六分。”趴在桌上的路易丝睡眼惺忪地抬起头来,“等七点的时候你我都可以下工了,会有人过来接替的。哈~欠。”
“哦……”
这么说,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端木修在书架之间随意地逛了一逛,整理了一下书本,顺便再看看有没有自己喜欢的书。这样的工作,他真是喜欢透了。
路过门口的书架的时候,他听见了一个带着不可思议的柔软的声音。
“不好意思。”
“呃!”他还没有说什么,路易丝却从柜台前跳了起来,刚才的睡眼惺忪转瞬消失了,她朝站在门口的客人叫道,“不好意思,刚才睡着了,忘了你通常都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一看就知道这女孩在想些什么,除了花痴以外,不可能有其他的可能性了。
端木修回头的时候,那个人刚好走到柜台前。
他恬静的面孔笼着月光般的光洁,深红色的长发编成一束洒在肩前,连用的麻绳都有种朴素的魅力。这是个不可思议的男子,他周围的空气也是温柔的。和刻意制造出气氛的齐琪丝不一样,他并不讲究衣饰的高雅,区区一件麻布长袍,便把他宛如诗篇般的气质清楚地勾勒出来。
难以从外表辨别他的年纪。
端木修屏住了呼吸,一时竟看呆了。
男子摇了摇头,温和地道:“我是来取书的。如果打扰了你,那只能说一声抱歉。”他仿佛注意到了端木修的视线,侧头对他淡淡一笑,又回过头来。
端木修移开了视线。也许,这个男子是具有高级能力的圣晶拥有者吧。
“这样说太见外了。”路易丝从柜下小心翼翼地端出一本包装精美的诗集递给他,“安凡斯你能来真是太好了,这是你要的书。”原来这个少女也会有这么局促不安的模样,端木修有些觉得好笑。
“谢谢。”
安凡斯接过诗集,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那本薄薄的书就瞬时消失在了他的手里。
……莫非是空间神术?端木修大为吃惊,这次是真的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手指。那双手白皙细腻有胜女子,实在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之处,也没有戴戒指和手环。
没有空间圣器……那就只能是神术了吧?能够达到这种境界,起码也得是七个凹槽以上的等级……
直到安凡斯的身影消失,端木修还沉浸在对这种力量的钦佩中不可自拔。
“回神,回神。下工啦。”
路易丝在他面前用手摆了摆,收拾了东西,准备下班了。
端木修点了点头,想起一件事,问道:“道标在哪里?”
“道标吗?”路易丝歪了歪头,可能是因为刚才见到喜欢的男人的缘故了吧,她的心情看起来很不错,说话也缓和多了,“过来过来,我给你指。”
走廊上贴着几个由圣晶制作的道标,在明亮灯光的倾泻下依然保持着本身的色泽,十分醒目。端木修辨认着这些道标,朝左方走去。路易丝则朝右边走,看样子是要下楼,他们两个就在此处分开了。由于关系不是很好,端木修没有与她告别。
顺着箭头的方向走过纵横复杂的走廊,端木修存了些余心,欣赏着走廊四面挂着的一幅幅巨型油画。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这里的油画好坏皆有,风格也相差很大,甚至于黑暗诡异风的油画也有,色彩分明狰狞的恶鬼像要从画面里扑出来似的。
这不是教会吗?这种画,怎么说也……端木修停下脚步,仔细观察着这幅油画。油画里主要描绘的是几个挣扎的幽灵,体态虚幻,形态各异,背景是燃烧的幽冥鬼火和暗蓝色的磷火,凹凸不平的地面铁灰干裂毫无生机。也许画技还是其次……画家主要想要表达的是什么呢?端木修不是很懂画,所以他也只能为这幽灵动态的传神感到叹服。
他注意到,这幅画左下角有一个不容易让人看到的签名。
笔迹并不潦草,很小也很随意。‘那萨’二字,让他觉得有点熟悉,又想不起来是谁。
端木修朝住处走去。不知道自己的住处是什么样子的,总不至于比小餐馆里更差吧?
*****
只点了一盏油灯的静室内,她闭着双眸,席地而坐。
少女大部分金发自左右分别扎成两束,系上色泽鲜红的上好丝带,流泻下的发尾轻触地面,宽大的红边白袍罩在那副过度瘦弱的身体上,灯影映于地面,勾勒出她精致的轮廊。她苍白到病态的皮肤光滑细腻,突出骨节的手指一动不动地按在双膝前铺了两层的柔软洁净的白垫上,垂着头,紧闭的眸子似对周围一切毫无感应。
忽的一下轻响,门扇悄然被推开。他逆风而来,姿容如画。那头碎长红发轻柔披散,周转间带起一片微光,只穿一袭麻布长袍,却可衬出绝世风华。
那发间伴着的细碎光芒,正是圣晶强者的标志。晶体光芒会反射到主人的一举一动上,操纵能力再进一步,起码是十级以上才会有的实力。
“添羽。”安凡斯柔声唤道,“今日可是感知到了什么?”
少女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仍旧垂着头,跪坐在小桌前的垫子上。
安凡斯也不生气,伸手梳理起她的发来,眼里尽是怜爱。他轻轻挥手,未见什么动静,装订精美的诗集已落在垫前。
少女睁开了眼,怔然看着那本诗集。她的双眼是罕见的翡翠色,空洞无神,焦距并不明显。那细密睫毛落下的阴影全然敛于眸内,火苗幽幽,反射在她琉璃似的眼底便分散了光泽,再无半分姿色。
她缓慢地动起了手指。骨节突出的右手抓住了那本诗集,并以与纤小身形完全不符的粗鲁动作将它翻开。
安凡斯一直在观察她的动作,直至看到她开始翻阅诗集,眸中也映出了那些密麻文字,他才舒了一口气,轻声问道:“怎么样?”
添羽点头,没有看他,手指停在了一页上。那一页的插图绘制得太过精美,色彩斑斓,正是小女孩会喜欢的上色方式。她看得全神贯注,不明显的焦距也渐渐从翡翠色的幽暗双眸中彰显出来。
安凡斯不出声地退出了这个静室,让少女独自一人翻阅诗集。他清楚,对添羽而言,独处是最好的。别人的声音频率会使她感觉很不舒服,正如她无法自由操纵自己的这具身体。
“好吧。”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回忆起去图书室时偶然见到的那个少年手指上的戒指,皱起了眉毛,“那枚戒指,真是具有很强的力量……让我也心动了。可惜,那是属于其他同类的东西,如果阿宁恢复了力量,大概可以顺利争夺过来……不过,为什么那个少年会有降服这戒指的力量呢?”
没有道理啊。
除非他是……但又不大可能。种种迹象表明,他应该只是个普通的人类……
安凡斯屈起手指,敲击着冰凉的桌面,在黑暗中漫不经心地思索起来。
半晌,他突然一敲桌面,微笑起来:“其实不需要这么麻烦。实验一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