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熔岩爆发出滚烫的热度,水汽迷了他的眼睛。他眼前一片模糊,已然看不清任何东西。充盈满了肺部的是灼热的空气,充盈满了眼眶的是灼热的泪水。胸口间刺痛感逐渐远去,他的双腿麻木得不知还有没有残存指挥神经,指尖则吃力地摸索着凹凸不平的暗红岩地,直至被锋利的寒光刺入掌心、无法动作为止。
那灰黑灰黑的色彩,深深地沁入他闭合不上的眸中。
尽管这样,他依然没有想过哀求,反而勉强牵起嘴角,艰难地动着喉咙,对面前看不清晰的人笑着说:“……想杀了我?那就来啊。复苏只是时间上的问题,我们的时间轴与那个世界的时间轴对比来说,相当于是无!也就是说,如果我死了,你还是会……!”
嚓的一声尖锐的空响,灰黑被血红取代。随即,那刺目的血红被那漆黑割破,拦在他的眼帘上,半晌才缓缓褪去。
那是利刃。全然漆黑的剑,正被它的主人若无其事地收回。
哧——
旋即,疾风从耳边破过,那剑刃重重插在龟裂的地面上,削去了他几根头发。
这下,他的视野总算清晰了。
从仰视的角度,他先看到的是那双时刻都那般慵懒的漆黑眸子,然后是漂亮可爱的脸庞和被悬挂着小小金铃的细黑绳束得紧紧的黑发,最后是那只白皙纤长的纤手。那只手按在插在他耳边的漆黑利刃的剑柄上,食指慢吞吞地敲打着剑柄,发出清脆的声响。
“……黎。”
这个字几乎是从牙齿缝间蹦出来的。
少女无所谓地一笑,仿佛根本没有被他刚才的话影响到一样,用最温柔的语气问道:“那么,要什么代价,你才能够让开这条路?戚尔。”
“你不该来这儿。”他低低地说,被强势的剑气破坏掉的表层肌肉缓慢地自我修复起来,“守护这里,是我的职责……不能让步。”
“我只是为希洛过来通路而已。”黎露出了招牌式的甜美笑容,小虎牙晶亮晶亮得闪着光,“她要找一个人类。我嘛,是过来凑热闹的,呵呵。”
刹。
与轻松的语气不同的是锐利的剑气。黎的身段无疑是娇小纤细的,她的剑又是另一回事——与她的外表完全不一样。实际上,她幻化出的这个表象,实在是太具有欺骗性了。若她什么都不做,那么完全就会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可爱少女——笑容之甜美,酒窝之醉人,教人无法抗拒。
顶多是虎牙比较尖锐,破坏了一些和谐感。但这看起来反而更增加了一种别样魅力罢了。
戚尔,比谁都更清楚她的可怕之处。这个笑容甜美身段纤细的少女,她不仅仅是强。
如果只是强的话,还好说。
“那个世界正与腐坏次元进行连接,如果胡乱开启这传送阵,容易被感染,牵扯到这个世界的所有生命。”戚尔轻轻说,“所以,你不能去。‘所有’这个词在你眼中大概是轻浮而没有意义的,黎……只是对于这个世界的生命而言……完全不是这样。”
“那东西可不算什么。亲爱的戚尔,弱肉强食,是高等生命的定律……你该不会忘记了吧?”
黎的笑容中,多了份嘲讽。
果然如他所想。这个高等生命,她的脑子里没有对弱者的同情,只有对自己目标的执着。哪怕这会使整个世界冒着感染上深渊次元的危险,也在所不辞。
其实,戚尔不是很了解她。
他只是大略了解一些自己所保护的这个传送阵的一些事情,脑海里被锁定了一些这个世界的知识,其中包括这个世界的高等生命分布特征。
是的。如果按照这个时间的话,他抬起眸子,坚定地与黎对视。
“我知道你并没有生命的个性,什么都不会在乎。如果你要开启它的话,请先踏过我的尸体。”
黎的嘴唇动了动,若有所思,似乎想到什么了,又没有说出来。她嫣然一笑:“好的。那么,我还是想其他的办法吧。”
戚尔一怔,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拔出剑,从容转身,系在发绳上的金铃叮当叮当地响,那声音清澈得很,仿佛直接敲打在了他的心上。
“你……”
“我会再来的。做好准备吧,守护者。”黎一甩黑发,“正如你所说,这里的时间轴相对于那里的时间轴是静止的,所以不论我什么时候来,结果都一样。”
戚尔冷冷一笑:“不论你什么时候来,结果的确都一样。我不会让你过去,永远。”
他死了以后,还会有其他的守护者。其他的守护者死了以后,还会有其他的守护者。
就这样永远循环下去,他不会相信,这个少女与她背后的同盟有进入那个深渊世界的机会。
已被腐坏的地狱感染的那种世界,到底有什么去的价值?
叮当、叮当。
黎的身影越来越远,铃声也越来越微弱。
终于,当铃声不再传达到他的耳边的时候,只听玻璃破碎般的啪嚓声接连响起,这铺展开来的宏大的熔岩领域,瞬间崩碎成千万细碎光点,轰然下坠。
当领域没有了重力的约束,世界的规则也变得无关紧要。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任由自己朝那无边之暗坠落下去。
黑暗的尽头没有光明。
“是啊,”已经走远的黎抬起头来,望了眼时刻变化的领域天色,打了一个哈欠,喃喃自语,“何必呢,希洛?”
她不再露出有两个醉人酒窝的甜美笑容,双手枕头,朝后一躺,闭上双眼,高声喊道:“再不回答,就视你已经想好了!”
虚空中,隐约响起一声幽幽叹息。
黎躺倒在了一片柔软郁葱的青草地上。她眨眨眼睛,双臂一展,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