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圣晶教会总建筑的前面，端木修不禁抬头重新观察了一遍面前的建筑。
虽然看过这建筑无数次，也无数次在这建筑前路过，但有闲心观察它还是第一次。
宽大的红漆门扇上以液态的圣晶体勾勒出众所周知的圣晶图案六菱形，适当地放宽了长度。千百年过后依然会如此美丽的金色散发出夺目却不耀眼的光泽吸引着他的视线。墙壁坚固雪白，一尘不染，加持了清洁效果的结界，远观近观，都能感受到这所三层建筑中释放出的干净而高洁的气息。
如果用教徒的话来说，就是‘神圣’吧。
是的，如果仔细看的话……这个建筑，的确有让他不由自主地叹服与膜拜的力量。
究竟是圣晶之力的效果，还是自然而生的威严？
端木修感觉到体内的圣晶释放出来流动的力量暖暖地从血脉中淌过。他微微展颜，心情也好了不少。
凯斯望了望圣晶教会，淡淡笑道：“是个好地方吧？如果你已经激发了圣晶，就会感觉到圣晶之力的涌动，那种感觉非常舒服。圣晶是可以分辨友敌的，你甚至可以将它看做你体内的另一个生命——镇守这里的那萨主教殿下的力量可不是盖的，只要感应到这种纯正温柔的气息，圣晶无一不会共鸣。当然，即使你没有圣晶，也会自然地被结界中的力量感染得心态平和的。之所以圣晶教会在大部分地区都很受欢迎，也是托了大量擅长结界的神术者的福。”
是啊。端木修在心里默默想，的确如此。
圣晶教会的建筑上所设的精神结界很强。
老实说，他对凯斯还存着些警惕，从看到他的结晶衣饰起，他就在心里意识到如果那位小姐真的想要这烛龙戒或想要杀了他撒气，他也反抗不了的。随便跑个腿的人都有能够凝结结晶铠的能力……看来，那个名叫齐琪丝的女孩，真的是光晶骑的女儿。
这是陷阱吗？
就算是陷阱，端木修也只好跳了——他没有其他的选择。
起码得先让自身具有完全的力量，才能在之后的情况中尽全力应付。所以，他没有不明智地激怒或反抗这个身份未明的男子。
在每天每日的生活中，很少有能够让他自己选择的事情。自满九岁前一个月，开始在各式小村小镇中混迹开始，到十一岁来到城市谋生，端木修经历过太多的事情，早已习惯了弱肉强食的生活以及时不时会降临到自己身上来的施舍。没有空暇想其他的事情，独有一直一直努力，一直一直地被迫自己习惯丢弃了过去的一切习惯的生活。
这样才能生存下去。
不能活下去的话，一切都是白说的。什么复仇啊，什么找到凶手啊之类的话，嘴上说说谁都会。而他，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所幸现在看来，凯斯是真的没有其他的想法而把他带到这里的。情况还不到最坏，这让端木修松了一口气。
金发青年没发现他的情绪变化，吩咐道：“在这里等着，我去里面找个人给你带路。对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突然转头盯住了端木修的眼睛，“如果你想要做任何不轨的事情，最好还是放下这个意图。这个城市里的孤儿很多，虽然不清楚小姐为什么会那么珍视你，我也觉得你是个可怜的孩子，但是若想靠这一点获得不属于你的利益，最好还是收收这个心。”
端木修心中略震，皮肤上瞬间掠过寒意。这寒意比方才在老板办公室前感受到的要轻微，却仍是现在的他经受不了的。
这个看似稚嫩的公子哥儿，终于露出了他作为护卫与军人的一面。
端木修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放任自己使眼底流露出一丝害怕的眼色，唯唯诺诺地应了，凯斯这才点点头，整整已经很平整的军服，往教会行去。
他刚一走，端木修立刻收敛了自己的神情，冷静地坐在了长椅上。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发着抖。心里状态是一回事，肉体感应又是另一回事——就像低等物种对高等物种本能的臣服与恐惧一样，他刚激发的圣晶在躯壳里瑟瑟发抖，那温暖的感触也消失不见。
强大的圣晶之力会使差距极大的弱小的圣晶之力惧怕甚至于崩溃，这种威压乃是天生而来，而且，不论对方有多少个，力量差距拉开了，弱小的圣晶拥有者心防不坚固一瞬都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不战而败。
这就是所谓的‘圣晶反噬’。
此时此刻，端木修正被这反噬波及着肉体。
凯斯肯定没发现他也拥有圣晶，想必齐琪丝已经把自己的所有的基本资料都给了他。未满十五岁、无法获得相关书籍和引导的端木修是不可能修炼圣晶的——凯斯一定被传达了这样的讯息，才会如此放开力量威吓。对于没有圣晶的普通人来说，这威吓用的寒气最多让他们打一个寒战。
可有圣晶的人就不一样了。
凯斯这么一个小小的眼神，足以让刚拥有圣晶的人类出现不稳定的崩溃前兆！
端木修拼命压制着圣晶不安的波动，尽全力地安抚它。在他的心里，对凯斯的厌恶感又上了一层。这时的端木修自然是不知道其中的奥妙的，他只会认为刚才的凯斯实在不知轻重。在五脏六腑流动的寒流越发越冷，像全身浸入了冰水一样，端木修使劲打着寒颤，手指用力握紧。
这种感觉，让他有去鬼门关走了一遭的错觉。
很快，这错觉消失了。圣晶渐渐地平静了下来，稳定地放出丝丝缕缕柔和的力量波动，修补着自己造成的内部损伤。
端木修慢慢直起身来，汗水浸透了衬衫与腿间。他撩了撩自己有点湿的碎发，四肢皆有不同程度的僵硬，让他一时无法好好操纵身体。
他隐约感觉，身体里的那个像地雷一样的东西，有点变化了。
或者说，有点像变化一样的东西出现了。
那种力量更柔和，更全面，更……有力地蔓延到身体里的各处。本来腹内只是模糊的一阵温暖感触提醒他‘圣晶’这种东西是真实存在的，而现在这种感触清晰了起来，却丝毫不让人感到突兀。
很难形容那种感觉。好像有什么等待释放，而不是漫无目标地在体内游动。在这种‘奇妙感觉’的驱使下，端木修慢慢伸出了右手，尝试着在他遍布伤痕的白皙手掌上引发那股力量……
该怎么集中？不，这不是问题。他轻吸一口气，目光一凛。是的，他早就应该知道了。很久以前，就应该——
他感觉到了。那种温柔的、温暖的、同时又清凉的、宁静的力量，朝手上慢慢集中。明明是往手上集中，他的头，他的脑海里却觉得异常舒服、陶醉。他几乎要醉在这种操纵晶体力量的感觉之中，不能自拔。
这是一种梦幻般的享受。很久以前，他就这么做过，同样，也像现在这样，他……
……等一下。很久以前？
那是什么时候？
精神力一分散，本来已集中充盈至指尖的力量一下子无絮起来。端木修一惊，盯着自己的手掌和冲突在手指、手掌、手腕和胳膊间狂乱的力量发愣，刚才那种舒服的恍惚的感觉消隐无踪，也找不到刚才的疑问来自于哪里。
只是他知道现在的情况很危险。大半个身子是浸入温水的不凉不热刚刚好，右手则是交互冲突的寒流力量的波及圈。如果一不小心的话，这种走火入魔，绝对会把右手毁掉的！
可他该怎么把力量集中起来？
端木修思绪一乱，压根就无法按照刚才的步骤一步步重组力量。他咬紧牙关，忍受着朝脑海层层冲来的疼痛感与窒息般的冰冷感——这次甚至比刚才还要恐怖。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事……也无法应付啊！
端木修提气，拼了命地握紧了右拳，想要做最后的抗争——
——好像有什么，轻轻握住了他想要握成拳头的手。
力量波动尽数重归于平整之零，汇聚在圣晶之源上。在那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清冷与温暖交杂的气息之中，他感觉到那只手的滑腻与冰冷、纤小与秀气。那只手用的力量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轻微，但他仍是不由自主地放松了力道，且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等他睁眼望去，面前已是空无一人。体内静静流动的圣晶之力宛如小溪流水，宁静平和。
刚才经历过的事，像是梦中一场，没有半分真实感。端木修茫然若失，脑海中突然掠过一个清冷而完美的声音：
你与我一样。
一样？究竟是什么一样？
端木修心中突然被激起了强烈的反抗之情。什么叫，你与我一样？
我和你……才不一样。
这意志，不仅仅是现在所有。
在那‘很久以前’——他也曾经拥有过，这样的强烈意志。
只是……那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
“喂，小子！”在敞开的门扇之间，凯斯朝仿佛丢了神般的端木修喊道，“过来！”
端木修回过神来，将刚才经历过的种种事情抛到脑后，扬声道：“好！”
他毫不犹豫地朝教会敞开的大门跑去。
云朵交簇，团团灰黑。罕见的阳光太热烈，于云间张扬洒下，在他奔跑的背影后形成一个漆黑的倒影。教会祥和的气息未受到丝毫干扰，那金发的青年象征的是新生活的开始，他站在红漆的圣晶门前，俊朗的面孔斜斜得被一缕阳光捉到，镀出淡淡浅华。
端木修奔跑的脚步声渐慢，他突然发现，这个男人似乎也不是那么令人感到讨厌。
不管怎么说，属于他的新的生活，也许是时候展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