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眼睛都看着敬民。见他态度从容,没有一丝惊恐,他们反而有些惊惶起来。其中一名嘴角有疤痕的男子说:
“都给我听好了,现在歇息一小时,时间到了就干活。从明日开始,早上五点上工。以后好好做事!做不好,就不要怪我不客气!”说完他们好像也一下子轻松了,扶起倒地的那汉子,就立刻离开了。不过没有忘记锁上门。
他们刚一走,就见一位身上带伤的男孩快步过来,其实屋里也只有男孩一人。男孩对他哇哇叫着,比划着,又是顶大拇指,又是咧着嘴大笑。他心想,难道这男孩也是哑巴吗?
于是也跟他比划开了,还哇哇叫着,与之呼应。那男孩也大奇,问他是不是跟自己一样,是哑巴。他回答说自己是哑巴。那男孩好高兴,称他大哥!哑巴大哥!然后又是顶大拇指。
他心里好生感慨,没想到八百多年后,一向伶牙利齿的自己,竟然成了哑巴!然后又在陷入恶人圈套之时,遇上一位可爱的哑巴兄弟。哎,眼下哥儿俩,就是哑巴难兄难弟了!
屋里很黑,开了灯也不亮。除了孤零零一盏灯,照出些昏黄的灯光之外,能够进亮光的,大概就是开在顶棚的那个豁口了,这是他无意间仰头时发现的。心想那准是白天进光的地方。因为看光景,到白天恐怕就不来电呢。
他知道那可以称作天窗,可是没有玻璃,就是一个大口子。要是下雨,水就会进来,刮风呢,自然也会进来。
当下他和哑巴男孩热烈交谈起来,才知道男孩姓裘名小山,才十九岁,被骗到这里已经一个多月了。
小山打着手势说,他们什么人都敢骗,只要能骗到这里,说有聋哑人,流浪汉,乞丐,失业者,外来工,甚至还有大学生。说这屋里就有好几个是流浪汉,他们都干活去了。就他受了伤,再歇一小时,也得再干活去。
小山还告诉他,这里有监工,打手,一共十多个。还有三条狼狗。每天夜里外头都锁上门,打手带上狼狗,轮流值夜。
哥啊,这里真不是人待的地方,你有本事,就想个办法跑吧!要是不离开这里,那只能干到死!死路一条啊!
小山比划着,眼泪也开始在脸上流淌了。
他说他要是逃跑成功了,那你小山怎么办?男孩说你别管我,能跑一个,算一个。
他替男孩拭去泪水,心里又增了许多感慨。这孩子心地好啊!他觉得自己更要留下来,帮这小山,还有被到这里做苦役的所有的人。
他情绪高昂之时,又举了举头,自然又无意中看了一眼顶棚的那个豁口。他似乎在沉吟着什么。
没多久,传来一阵沓乱的脚步声,还有几声狗吠。房门被一脚踢开,刀疤脸牵着一头狼狗先进了屋,嘴角有疤痕的紧跟其后,“起来!干活去!”一脸凶神恶煞地喝道。
大家不得不都挣身起来,都是一脸好无奈的神情。
“怎么都长着这种脸?又不是你们死爹死娘?真是的,是干活,挣钱去!”刀疤脸冷笑道,牵着的那头狼狗,张着血盆大口。
天已经亮清爽了,看得清烧砖厂里,高耸的烟囱冒着黑烟,更听得清楚推土机、搅拌机隆隆作响。他们要干的活,有打泥、混土、拉砖坯,搬砖、刻砖等等。
一堆堆的砖!砖的旁边站着几个壮汉,有两个是看了眼熟的,他俩先前进屋子时就冲他们抽皮带,其中一人后来被他扫倒了。现在他俩手里都攥着皮鞭。
敬民鼻子哼的一声,向那两人靠近。眼睛狠狠地照着这几个家伙,见他们都不敢冒然动手,这才猫下腰去搬砖。
他慢慢地发现,身边的这些工人,大都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自己却身着白色风衣,在这群中也算是鹤立鸡群,衣衫鲜亮得有点像是阔公子。不过有两人穿得更显眼,那就是因误喝饮料被蒙翻,然后送到这里。其中一个头发好像有点自来卷,另一个留着长头发,好像自己是艺术家似地。
这下可都回不了家了。都怪自己唱K歌泡小姐,喝了饮料,只为着调情,这下可好!这两人一想起昨晚的事,那也不知有多后悔,所以哪有心干活。老出神的。
“砰!”一声轻响,一块砖被打破了。于是皮鞭就到了那个头发自来卷的小青年的身上。
“哎哟王八蛋,敢这样打我!”小青年叫道。
“你还敢骂人!多打几鞭,看你还骂不骂人?”
鞭子又过来了,这一回是打在脸上,敬民发现打这一鞭的,正是曾经被他一腿扫倒的那人。
再怎么着,总要帮帮那小青年。
他走前一步,恶狠狠地盯着那汉子。汉子好像突然手打软了,就停着不动。
那原先叫手下挥鞭的那人嘴上硬,“打呀,怎么不打了?”
他突然大笑,比划着说,你们都是不经打的废物,别再这样凶横。要是惹恼了爷,爷火起来,就全部送你们上西天!
这些人对他的手势并不很理解,除了裘小山,不过大家普遍感觉,就是这哑巴是不是吃了豹子胆,竟敢对他们如此强硬,也算是一条汉子!
所谓人善人欺,人恶人怕!敬民这么一发作,他们颇是忌讳。敢怒不敢言,只好放了小青年一马,而暗暗恨在心里。
到了十一点才吃早饭,就两个馒头,一碗水煮烂茄子,还要在一刻钟内吃完。吃完了就立即干活。
就这样,干活的时间往前推,吃饭的时间往后移,到下午四点才吃中饭,馒头还是两个,换了一碗水煮烂土豆。
这一回吃完饭,多休息了十分钟,下面还是干活。日子要都是这样,那也太苦了!
又干了半个时辰,大概是看到他身上好像长刺的样子,就说搬砖用不着这么多人,支使他去外头拉砖坯,让他跟裘小山一起都去拉砖。这下倒让他俩暗自欣喜。小山说就喜欢拉车,至少在外头可以透透气。
只是会经常看到狼狗,这很让人不舒服。而且要是旁边没有人的话,那就惨了,说不定那狼狗就冲出来咬人。小山补充着说道,说曾经就有两名工人被咬得成了残疾。
他安慰小山说,往后拉砖坯时就叫上我,要是遇上事情,也好有个照应。小山听了点头。
于是出了砖厂,到场子的对面的一家院子。那正是刚在这黄泥冈下车时,看到的那个农家大院。果然当时没看走眼,确实是堆放着一排排的砖坯。而且赫然立着一头大狼狗,这却是先前判断的错误,因为先前以为只是寻常的农家狗而已。
在这个没有围墙的院子里,在一排排的砖坯面前,旁边坐着个男人,也是不长眉毛的汉子,但不是昨晚见到的那人,看上去年龄要比那人要大好几岁。那头大狼狗的锁链一端,就栓在他旁边的木桩上。。
裘小山看到那狼狗,就有点心虚,不小心打坏了一个砖坯子。
那男人顿时大怒,冲小山吼了起来。身边的那头狼狗,见机也蠢蠢欲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