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苦笑起来。
二太太抬头望着月媚的眼,仿佛要看到她心里去一般,握住她略带寒意的小手,真切说道:“你别怕,无论你嫁鸣扬还是鸣容,都是我儿子,你都是我媳妇。我会好好待你的。放心,如这次劫难能过去,如果……”二太太顿了顿,下定决心,很认真说道:“如果你不想圆房,以后,我给你求了老太太,随你去。”
自由?她真的值得信任吗?万一是第二个何夫人怎么办?月媚心头一颤,抬起头来望着二太太那双和蔼、温暖的眼,她的眼里清澈而满是诚意,渐渐月媚心里安静了不少。二太太掌心的温暖透过冰冷的指尖传到心里。好久没感受到这样的温暖了,有那么一刹那,她想哭。
曹嬷嬷眼神利索,见两人说得差不多了,赶紧拉着春兰进来,给二太太跪下:“我们代替我们大姑娘谢谢二太太。以后还要多仰仗您了。我们大姑娘尚且年幼,还请二太太多多调教。”
“谢过二太太。”月媚回过神来,跟着便要跪下去。
二太太满意地拉住她,及时阻止了她行礼,笑道:“傻孩子,我们不用这些虚礼。待会我让他们传饭来,今天也累了一天,早早歇息着。”说着,起身离去。
“谢二太太。”月媚三人行了一个标准的屈膝礼。
二太太倒是微微一愣,虚扶一把,笑道:“我都好多年没见过这礼。我们都跟着老爷和我家混账鸣容改了新礼。以后你就知道了。”
月媚点点头,却不敢大意,答应着是,依然行了礼,送了二太太到院门口方回来。
月媚回头仔细一看,原来这是一个小巧别致的庭院,只有她们住的一排四间房。庭院四周是一圈绿柱红瓦的绘画抄手游廊。庭院里有一棵很大的槐树,一条条白色的槐花吊在绿叶间,引得蜜蜂和蝴蝶忙个不停。
“曹嬷嬷……”
月媚望着槐树,却一直想着今天的事,话没说出口,便被曹嬷嬷做个手势噤声。
曹嬷嬷左右看看无人,才拉着月媚进了屋子,关了门,搂了月媚安慰道:“嬷嬷都知道,这一年来你受苦了。到了如今光景,回去还不知那狠心的又把你卖了谁家,在黄家总比回去强。我看这二太太还不错。今天都累了,先歇息着。走一步看一步。”
曹嬷嬷说一句,春兰点一下头,一听提到齐府,立刻叫道:“就是,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看来这话一点都没错。看看小姐这一年是怎么过的,吃的苦受的委屈加起来都比前半辈子还多。”边说,边夸张的笔画了一个很大的圆圈。
月媚点点春兰的头:“坏丫头,只想我活过三十岁啊。”
“啊……我说错话了!”春兰笑着捂了嘴,一溜烟跑了出去,留下脆生生的声音:“我去给小姐取饭。”
月媚抿嘴笑了,回头对曹嬷嬷说:“估计不会再有人来了,我们换了这礼服吧。”
“也好。看这连个下人都没有,就知道了这黄家的态度。明天一定要跟老太太和那个黄老爷讨个说法,这样也不会让人轻视了去。你看看今天来的这三姨太就不是一般人物,还有那个小姐,一脸狡猾。我看这黄家就二太太还可靠点,不过也难说……”曹嬷嬷便唠唠叨叨边帮月媚脱下礼服,换了一身干净的蓝色水绸宽袖收腰上衣,白色菱纱长裙。
“我自己来吧。”月媚走到梳妆镜边,坐下,摘下钗头宝簪,解开头上繁琐的发髻,慢慢结着大辫子,慢条斯理道:“嬷嬷真哆嗦,这些个事哪有我们自己去问的道理?反正三日后不是要回门吗?不如和父亲说去,让他来问好些。”
曹嬷嬷整理着月媚的衣衫,听她如此说,手里一顿。
看来她的大姑娘已经长大了,这一年来要保全自己,又要照顾好妹妹,还要迎合何夫人,安慰老爷,还要躲着那个狼一般的何夫人的儿子何勇,里面多少委曲求全,不知道受了多少气,才让她急速成长。这年头的意外太多了,她能护一时是一时,只有她自己羽翼长满,方能保护自己,不能再出现路上的那种事情。二姑娘不见了,她连死的心都有了,不知道如何面对死去的小姐。
看来是时候把那些东西交到她手里了。
“这样也好。我这里有你娘亲留下的东西,现在拿给你吧。”曹嬷嬷想着便解开外衣盘扣,解开内衣,摸着边,看着线头。
“嬷嬷不急,先放你那。还安全点。”月媚慌忙按住曹嬷嬷的手,小声道:“母亲信得过您,我也信得过您。这东西暂时没人知道,万一被那有想法的人知道了,只怕我们现在还保不住了。这里面也有妹妹一份啊。”提及妹妹齐月敏,月媚更是一阵心慌意乱,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她……她……”。
曹嬷嬷叹口气接过去道:“只怕是凶多吉少了。说来也奇怪,为什么这批劫匪只盯着你和二姑娘?难不成是冲着它们来的?”她按住缝在衣襟里的东西,盯着月媚,声音有些颤抖起来。
月媚也盯着曹嬷嬷,回忆着那天的一切,进了渝州后,父亲便被何夫人催着赶在前一天先出发,何勇骑马在前,何夫人马车在中间,她们在最后。但是,没有几人知道母亲的这份嫁妆,按照母亲的意思是这份嫁妆当时没入清单,按理说没人知道,不过难保父亲不知道,可是他一直没来问过,应是默认给她们姐妹的。
除非是……
何夫人!
但是按照她那火一般的性格,在家早逼问了。何必等现在,难道真的是……
他?
可是人是会变的,人为财死的多了去了。
月媚心头跳慢了半拍,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喃喃道:“不会的。不会是他。他不会这样。不会,不会……”
曹嬷嬷不说一句话,只是心疼地望着她。
月媚紧紧抓着曹嬷嬷的衣衫,呼吸急促起来,心疼的眼前一片模糊,咬了牙,眼泪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就是不让它落下。
曹嬷嬷叹了口气,像儿时一般拍打着月媚的背。
两人相顾无泪。
“爱哭鬼!原来是个爱哭鬼!羞啊,那么大了还在奶娘怀里哭!”猛地从窗户边蹦出一个脆响的童声来,倒把两人吓了一跳。
扭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一身亮红色团福字花纹镶宝蓝色滚边和盘扣马褂,头戴一顶蓝边红色瓜皮帽,帽顶是一颗拇指大的明珠。白白胖胖的脸蛋上一双凤眼迷着,歪着头添着手指,不时露出缺牙的小嘴。
“还说是个漂亮的格格,哭得丑兮兮的。我就知道是骗我的。”他自顾自说着爬上了窗沿坐着,两条腿一晃一晃,不时从马褂兜里掏出一颗糖,扔进嘴里,一边吧吱嚼着,一边大大咧咧地拍拍手,拇指指着他的鼻子,仰头眯眼,大模大样哼哼道:“有何困难,找本少爷我;有谁欺负你,找本少爷我;要打架,就找本少爷我。莫问本少爷是谁,本少爷就是黄府战无不胜、攻无不败的四少爷黄鸣光。”
曹嬷嬷缓过神来,赶忙转过身,扣好衣衫。
月媚走上前,挡住小孩视线,哭笑不得望着他:“你是四少爷?”
黄鸣光奇怪地望了望她,不屑道:“呀,不但丑,还是傻子。”
这时,曹嬷嬷已拿出一个深蓝色大荷包,递给月媚。
月媚带着笑,递给黄鸣光:“给你。”
“笑得比哭还难看。”黄鸣光瘪瘪嘴,一把抓过荷包,看了看:“你绣的?”边心满意足用粉红的小舌头舔了舔嘴边的糖渣,继续舔着他的手指,说道:“绣的还不错。”
他又捏了捏荷包,歪着头望着月媚:“刚才莺儿来找你要荷包,你真的没给?”
月媚脸一僵,明白过来这小屁孩为什么跑她这里来看热闹了,赶忙笑着点点头。
黄鸣光摇了摇手里的荷包,满意地又从兜里掏出一颗糖来,舔了舔,点头道:“嗯。好吧。算了。看在她们没有荷包,我有的份上,就算了。”
话音刚落,听见远处传来叫他的声音,他赶紧溜下窗户,脚底抹油一般跑了:“不许说我来过……”话未落完,人都不见了。
月媚和曹嬷嬷诧异地对视而笑。这黄府里的几个少爷小姐倒都很有脾气啊。
吃罢饭,月媚依次看了几间房,打算安顿一下。这时,三人才发现,这个院子除了这间新房外,其他三间房满是灰尘,许久没人住。
月媚诧异中有丝了然,吩咐曹嬷嬷一起先收拾一间出来休息。
春兰嘀嘀咕咕地去提水,好会才嘀嘀咕咕地回来:“二太太和三姨太的丫头在争水用呢。”
“哦?”月媚停下手中活路,望向她。
“说黄老爷醒来了,二太太和三姨太都去看他。结果,黄老爷闻到了三姨太的香水味便叫人开窗,留下二太太。”
“停!你别到处打听人家的事情,这里不是我们齐府!”月媚明白过来,忍无可忍,拍向她的头。
“嗯……唔……嗯……”春兰躲过月媚的手,不敢再做声,飞快跑出去,嘴里依然嘀咕着:“又不是我要打听的,是她们抢水说的,我只是路过听见嘛。”
原来豪门大宅哪里都一样,只是,外面的混乱真的会影响到这里吗?月媚顿住了脚步,望向曹嬷嬷。
曹嬷嬷了然地摸摸她的头:“这对我们会好点。”
月媚眼睛一亮,努力点头:“最重要的是要找回妹妹。”
谈何容易啊?更何况现在在黄府里,人生地不熟的。曹嬷嬷不忍心打击她的积极性,只是赶着她快快洗澡睡觉去。
但是,这一夜的黄府注定不安宁。外面一个清音唱个不停,后来被人斥责后才停了下来。不知为何,夜半又响起了悠长的萧声,伴着古琴弹了很久。
一直以为黄府会是幸福的开始,原来不过是一个折磨的结束,另一个痛苦的开始。在希望破灭了后,月媚再没了其他想法。既然二太太答应了她,她也就只能祈求黄府里的三个病人快快好起来,好早点实现对她的承诺。她要好好保管好母亲留下的东西,到时候,即便是出了黄府,不再回齐府,她也能活下去。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找到妹妹月敏。既然没找到她的尸体,那便是还有希望。她不能再寄托齐府了,在最为难的时候,她们只是他们手里的交易品和牺牲品而已。
辗转反侧直到钟摆当当当响了三声,月媚才朦胧地睡了过去。可是,刚睡着,便又是那天被劫杀的画面。
血腥、混乱、逃亡、被救、吵闹……
她的头又疼了起来。无奈下,月媚轻轻地起身,站在了院子里的槐树下。
天已蒙蒙亮,能听得见外面有婆子打扫院子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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