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索道
飓风卷起了海雾,纷扬了半天,让头顶的妖月越加的模糊。
海雾之外的天空漆黑若幕,黑幕之中,有两粒星光依稀闪烁,那是飞蛇的眼睛,隐在云雾中,注视着雾下的人群。
半空俯视,奎尔拉比是真正的巨龙,飞蛇眼力再好,也难以触及他的边尾,人们停在山腰,成了如蚁般蠕动的黑点,这是山上难得的开阔地,被专门打磨出来,却仍旧太小,有太多的人留在了贴壁的索道上,再往上看是一条匝道,越加的陡峭,通向了最高处的奎峰。
海雾一起,四周是一片苍苍的白,再难辨出方向,然而人们不需要知道东西南北,他们只有一条路可走,眼前的索桥,成了唯一逃生的希望。
跋涉的人们已经疲惫到了极点,脸色是一律的青紫色,山上的路途并不好走,大多的人手肘和膝盖处的衣服已经破裂,露出冻得发白的肌肤,被山石划开的伤口侵满了冰冷的海水,根本流不出血,只冻成了黑紫色,翻卷开来,如同小孩张开的嘴,异常可怖。
精疲力尽又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风暴席卷而来,迷住了所有人的眼,四周是一片恐怖的白,看不清左右的人影,风呼啸的间隙里,只听到几声惨叫,体力不够的人根本无法立足,如同纸片一般被风卷起,向着壁立万仞的深渊中落下。
“大家小心、大家小心”队伍中嘶哑的声音叫了起来,中气十足,穿透了风暴送到人们的耳中,“相互拉住身边的人,站稳了,大风很快就会过去。”
就在那个瞬间,最猛烈的一波风转瞬呼啸着压顶而来!身边到处都是惊呼,每个人都立足不稳,连连倒退着,夹在山腰上,他也不得不跟着大家退后了几步。
“快拉住!小心被……”耳边突然听到有人说话,一只细腻的手伸了过来,不由分说向前顶住了他,风呼啸着把伊莉莎后面的话给抹了下去,然而她的手还是牢牢的握住了他,一样的冰冷如雪。
“天啊,辰!”风呼啸着掠过,耳边传来近在咫尺的呼叫声,他还来不及回头,感觉那松开的手在加速离开,顺着剧烈的狂风而去。
“啊!姐姐”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任凭自己的手来回挥荡,然而身后却终究是空无一物,他强顶着风霜的侵袭,转了身子,借着月亮稀薄的光辉,依稀的看到了身后的几个人影。
“哎,丫头啊,自己小心,我这老骨头可是要被你压散了”身后,老罗格和谷爷爷追了上来,刚好稳住了倒身而下的伊莉莎,逃难就是如此,随便的一伸手往往都可以拉回一条人命。
他们四个成了最后的尾巴,人们都挤上了索桥前的开阔地,空留着他们,颤颤巍巍的在半山腰上不住地摇摆。
“小子,拉好你姐姐,男人没有力量可是不行”老罗格推着伊莉莎往前走着,却腾不出手去拽吊索,怀里紧抱着那个圆球,不忍丢下,身后的长老看着眼玄,用手紧箍在他的腰上,拼命往山壁里按着。
“恩”辰点着脑袋,直接揽住了伊莉莎的脖子,索道本就狭窄,他半个身子往外扭着,饶是这样,仍旧抓紧了伊莉莎的手臂,紧揽在自己腰上,“现在你要抓紧了,我可不希望还有第二次”。
伊莉莎拼命地点着头,喉里的话半晌才冲了出来,“我,我还以为……”她噎咽着,却终究没能哭出声来。
“傻瓜,格朗大哥还在上面等着你呢,你会很安全的”他这般说着,拽着吊索,慢腾腾的往上挪着。
终于,前面的薄雾化了开来,有身影来回得晃荡,雾气里伸出了手,一把抓在了他们身上,将他们拽了上去。
空地很挤,不过还是被空出了两个身子的大小,辰躺在地上粗粗的喘气,他看到格朗吻上了姐姐的额头,把她抱在了怀里,心中多少也是安定了一下,由此,便闭上了眼睛。
耳边到处都是呼啸的风声,有人哭泣,有人叹气。
“唔……老天,我的老越尔……”老妇捂紧了嘴,拼命压着自己的声音,她对着长老,如同找到了最后的宣泄口。
“哎,我很抱歉……”长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情况变得很是糟糕,人不仅要和人斗,连老天也阴险的可怕,他让过了身子,尽量靠近了索桥。
“海、海风很大,索桥晃的厉害”格郎用身子紧捂了伊莉莎,替她挡着海风,青紫的嘴唇不停的颤抖,报诉着自己所知道的一切,“而且,这是个阴谋。”
“阴谋?”长老眉头拧的更紧,还未等格朗讲述明白,眼前的一切已经看得真切了,由此,他的脸色便越加的沉郁了起来。
眼前,索桥如同长蛇一般在风中扭屈,别说通过,单是看上一眼也够让人心跳半天了,然而,更为可怖的,在吊索之前的空崖上,却真真切切的歪插了两把剑,两把断刃,没有剑柄,深深的钉在石缝中,而索桥的铜挂环,也没有压在石柱里,而是被穿套在了断刃上。
如此,剑穿索环,单不说海风如此之大,当是这吃力不够的断剑也够吓人的,是警示,是阴谋,将人们最后的路也给断了。
长老伸指弹了断刃,发出了一声脆响,穿透了海啸,如同沉石一般,敲在所有人的心头。
“有人不给我们活路啊!”他抬头,看着天上的那轮月,红月,如血,映的他脸色苍苍,而后,身子一个激励,冲着那黑暗的索道大声的喊了起来。
“混蛋,干嘛和这些妇孺孩子们过不去,我这条老命就在这里,来啊,像个男人一样堂堂正正的来拿,”他猛的撕开了胸前的袍衣,露出了瘦骨嶙峋的胸膛。
“来啊,像个男人一样堂堂正正来拿……像个男人一样”如同吟唱了热血的歌谣,山壁间的回音,久久回荡,不曾停歇。
于此,格朗也走到了璧前,学着长老的样子,撕开衣服,将胸膛暴露于天,“来啊,来和我决一死战!”
一人、两人、三人、村子里所有的男子,都站到了壁前,如同高墙一般,为身后的女人孩子遮蔽风雨,老迈的古啊达也迈着老弱的步子,上衣更是脱了个不剩,伸手将长老拔在了身后,颤颤巍巍的挡在了桥前。
“小崽子,爷爷在这等着你们,今天就是死在这里,也不许你们碰这些孩子一下”
风雨无阻,铮铮铁骨方显男儿本色……
海雾之内,似有怪兽咆哮,让的铁锁更是剧烈的摇晃起来。
呼呼!……
飓风袭来,让的牙齿打颤不已,身子就这般对着暴风,然而心中却是有着一股热气,堵在胸间,让人不吐不快,由此男人们肩膀攀着肩膀,脚下更是出奇地没有移动半分。
“哈哈、哈哈”风尘之中,嬉笑爽朗……
“这样不是办法,一定要过去看看,再钉点东西进去,我可不想走半路上桥给塌了”三长老索性把身上的灰袍给拽了下来,扬手给扔在了海风里,于此,眼睛向后瞄着,多少有些期待。
“恩,我这里有不少的铆钉,本来要搭帐篷的,现在刚好用的着”依蒙汗挤着胖大的身子,让出了人群,向着绑总管的山壁走去,那里依德兄弟、总管三人背对背靠着,被绑到了一起,旁边的行囊堆了起来,像小山一般,依蒙汗在里面翻索着,被三人的影子遮了光亮,由此,嘴上不耐烦起来,骂骂咧咧的。
“滚开,要我说就该把你们推下去,还不如拉几块酥饼呢!”
三人更是战战兢兢的压低了身子,不敢多出半分的言语。
“快点,依蒙汗,让我们去看看这些缩头乌龟,我可没多少耐心的……”
“哈哈哈哈,人们又一阵大笑,像着那吊索中的黑暗不停的指画起来。
铆钉很是细小,扎进石缝里,看上去并不比那两把断刃坚实多少,依蒙汗一口气全部打了进去,然而那吊桥的铜环却还有好大的缝隙,由此,也只能摊摊手,无奈的看着长老。
”好了,好了,就这样吧,我先过去,你们把吊环看好了,可别让它滑出来”三长老交代着,然而老古啊达的双手却仍旧紧紧的把着索桥,没有丝毫要让开的意思。
“应该让我去,我老了,早活够了,所以现在,这种事情,就由我先去探探风吧!”
“不行”长老的声音很是坚决,“这里我说了算,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过桥”。
“哈哈,小谷莫,我还没有老糊涂,你现在要重要的多,这么多人需要你带着,所以你可不能有丁点的闪失啊”
由此,老头子再不说话,拽紧了铁锁,迈开了步子,身子便隐入了那一片浓浓的黑雾当中。
索桥受了分量,不再摇摆的那么剧烈,然而大家的脸色却更是凝重,眼睛盯紧了铁锁的每一次脉动,每个人都在推测着什么。
“对了,溟照石”有人大喊了起来,所有人都开始动容,三长老首先动了起来,身子很是利索,又一次摸到了行囊的旁边,拉紧了一把弯弓,举向中天。
那箭上却没有尖蔟,而是顶了圆形的石头,拳头般大小,引着火线,依蒙汗吹了火折,点着了燃线,溟照石便被一射而出。
霎时,如电闪,似铁星,中空之内,耀眼的彻亮一闪而逝。
借着那瞬息的光亮,索桥上的一切更是清晰入目了。
蛇形的怪兽,仰了头颈,注视着身前矮小的老者。
咻!!!!
又是一发溟照石射了出去,随着那响起的声音,人们的精神更是崩紧了许多。
长舌吐腥,它张开了大嘴,对着老者一口咬下。
“啊……………………”
凄厉的激号彻人心魄,女人们捂了嘴,辰挺了身子,拽上了铁索,却被人紧紧拉下。
云穿月,夜稀薄,雾索之中终于传来了骇人的笑声。
“……哈、哈、哈、哈……一群废物,还不够给我的溟兽塞牙缝呢!”
天地间海啸翻鸣,这笑声够彻够亮,穿透了风声,回荡在整个山脉,让的那些翻身而上溟者越加的激励了许多,他们俱是一样的白衣白袍,身上溟气氤氲,任凭海雾如何巨大,都难以在他们身上打出丝毫的湿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