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了一夜的大雪,外面换了银装素裹的世界,夏沫从医院里出来,被白光折射得眼睛生疼。一阵急风吹过,浮雪四散飞逃,夏沫顿时感到从头到脚冰冷冰冷的,刚才在室内储积的温暖一扫而光,赶紧往手上哈了口热气,就抖抖瑟瑟地往家走。
夏沫走到家门口才想起来有点不对劲,昨晚自己一夜未归,只顾着忙张欣的事了,也忘了给爸妈说一声,嘿,爸妈怎么也一点动静都没有,一个晚上连一个电话都没打?夏沫敲了半天门都没有人答应,立刻预感到事情不好,赶紧自己开门进去。屋子里没有人,显然他们也一夜未归,咦,这真是奇怪了,俩人一起玩夜不归宿,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啊。夏沫正想打电话,忽然看到茶几上有一张纸条,拿起来一看是妈妈写的:夏沫,爸爸和妈妈感情上出现了严重的问题,你爸爸可能以后不会再和我们一起生活了。妈妈心里难受,暂时不能照顾你了,想去你姥姥家住几天,你一个人在家里要照顾好自己。原来冯敏从酒店回来,己经是上午八点多了,平常这个时候夏沫早就去学校了。她收拾了几件衣服,想了想,又写了张纸条放在茶几上,拉着行李箱就走了。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为了不让家庭悲剧上演,她费尽心思结果却还是于事无济。夏沫把自己扔在沙发上,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这些天来先是痛失恩师,紧接着是亲自诱捕好哥们,后来穿过一条裤子的姐妹又跳河自杀,今天好不容易缓口气,父母又闹婚姻危机、、、这一件又一件伤心的事,一而再再而三的冲击着夏沫的神经,还让不让人活了?到这一刻止,夏沫坚强而又智慧的神经被彻底击垮了,她再也无力抵挡这个世界的酷寒!夏沫看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家,每一个角落里都曾经荡漾着欢乐的笑声。但是从这一刻起,这个曾经无比温馨的家将不复存在了,这个屋子注定也将淹没在悲伤的海洋里,每个在深水里生活的人都会因缺氧而窒息。夏沫此时就胸闷得快要爆炸,她想尽快逃离此地!
夏沫悲悲戚戚的逃出了家门,她不知道自己要去那儿,不管去哪儿都好,总比家里好受的多,外面虽然也冷但至少空气自由。去找张欣?她自己都还困在泥潭里呢,李铁?估计还在笼子里关着的吧,吴花?自从上次短信之后再没联系过,听说是去南方旅游结婚了,好像明年才十八?夏沫漫无目的在大街上瞎逛,天下虽大却没个可去处,不禁雪上加霜愈加悲痛!夏沫满脑子的委屈、痛苦和悲愤不知道可向谁诉?大街上人流如潮,可谁肯停下脚步听你说八杆子打不着的事情呢?迷痛中的夏沫忽然又记起何老师,不禁仰望云天心中呐喊:何老师,您在天堂还好吗?
她走到一家网吧门口停住了,想了一想,自言自语地说,好吧,在真实世界里找不到出口,那就在虚拟世界里寻找桃源吧。今天是礼拜一,没错,是上课的时间,不过夏沫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她己经顾不得做学生,现在只想着要逃生。夏沫摸了摸口袋,里面只剩下一部手机,还有一叠钱,噢,想起来了,那是准备给张欣垫上做手术的钱,结果给忙忘了,正好自己现在有用。夏沫又把手机拿在手上盯着看了一会儿,这是一部今年最流行的女生手机,也是爸爸精挑细选后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夏沫清晰地记得当时的表情,惊喜得实在有点夸张。现在睹物思人,破碎凌乱伤感悲愤憎恶五感混杂,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夏沫叹了口气,轻轻一抖右腕,手机在空中摆了个狼狈的pose,就跌入下水道里去了。
夏沫和很多梦幻女孩一样,以前也很酷爱上网聊天,刚开始跟同学聊跟老师聊跟爸妈聊,后来就跟陌生人聊,慢慢长大了成了一个有思想的人,头脑里充实了许多理想和现实的复合物,每天都有一些实在而又有意义的事情做,虚拟的东西反倒对她的吸引力越来越弱了。随后也就渐渐地明白,只有心灵空虚的人才会整天沉迷于虚幻的世界,借以逃避无奈的现实。如今夏沫又回到了起点,从彼岸辛辛苦苦跋涉过来看花开,现在又要从此岸踉踉跄跄跋涉回去找春暖。夏沫以前的QQ网名叫林夕,现在她给自已重新起了个名字叫,桃之夭夭,个性签名上也更新了:我是一朵冰封的初夏花,绝望之后期待重生、、、。夏沫刚上线没一会儿,就有一个叫伤疤的人加她,头像是一个楚楚可怜的小女孩,夏沫顺便看了一下她的资料,年纪和自己相仿,而且也是本市的学生,夏沫心一动就加了她。对方发了一个握手的姿式,夏沫正在网上找东西没顾上理她,过了一会,对方又发过来几个字:你好,在忙什么呢?夏沫输了几个字给她:找个地方了断!对方马上回:你要干什么???三个问号全带血色。夏沫知道她误会了,不好意思吓一个陌生人,就又回到:不是,是想逃。对方马上说,嗯,我也想逃。夏沫心又一动,忙问,
为什么?
我受伤了!
哦。是吗?
我爸不要我了。
为什么?(夏沫急急地问)
等了一会,伤疤发了几个大哭的表情。夏沫突然有点鼻子发酸。
能说给我听听吗?
他有了外遇,跟别人跑了。
真是同病相怜呐!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识!夏沫好像遇到了久别重逢的难姐难妹,竟有一种想抱着她大哭一场的冲动。
你呢?为什么想逃?
我和你一样,我爸也不要我了!
你准备怎么办?
我想逃,逃得越远越好!
你就不怕他们担心?
不管,谁也不管了。
哦。那你想去哪儿?
找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吃饭、睡觉、干活,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想!
你想劳动改造?
算是吧。你呢?
我还没想好。
两人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伤疤说,
我倒是有个地方,你敢去吗?
什么地方?
市郊一家小餐馆,包吃包住还有零花钱。
太好啦!我去!
伤疤一说能帮她找个地方安身,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这个时候的夏沫,心早就不是自己的了,经过这么多事,左一刀右一剑的捅过来戳过去,什么设防不设防,哪还有心思琢磨这破事,现在就是把她卖了,只要她能逃离这一切,帮你数钱她都是心甘情愿的。
夏沫问清楚地址后一刻也没停留,就直奔市中心公交站。伤疤告诉她,先坐大约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到市西郊的须水镇,再坐拉客的小三轮,五块钱到须水工业园的十字路口,再往南步行五十米有一家叫喜相逢的旅馆,对面就是那家餐馆,名字就叫吃得香。夏沫坐在公交车上,恍恍惚惚好像看到爸爸的背影一闪而过,可能是幻觉吧。夏沫此刻头晕眼花的,又饿又困又冷,一下公交车差点没一头栽到地上。夏沫就在路边的小吃店里喝了碗羊肉汤,吃了点泡馍,这才有点精神。夏沫按图索骥很快就找到了吃得香小餐馆。这里虽然远离市区,但却是本市机械加工的集结地,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正值吃晚饭的当口,小店里坐满了人,三五个工人老大哥穿着粗布的工衣,围坐在一起有的大碗喝酒,有的大口吃肉,还有的吆三喝四的划拳猜媒,热闹而又亲切。夏沫小心移移地坐在靠窗子边上的一个雅座上,一个和她一样年纪大小的小姑娘跑过来,一边麻利地收拾碟碗一边笑着问:“美女,吃什么?”“我、我不是、、、”夏沫有点不好意思开口说了。小姑娘愣了一下,赶紧转身找个菜单递给她,又顺手倒了一杯白开水。夏沫终于鼓起勇气说:“老板在吗?有人介绍我来这儿打工。”夏沫越说声音越小,脸也红了头也低了。小姑娘一听就乐了,赶紧朝里面喊,妈、妈,她来了!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妇女擦着手就过来了,脸上笑得跟花似的,你就是那谁、谁、谁介绍的吧?胖女人谁了半天也没说来是谁,夏沫忙站起来说是一个叫伤疤的网友介绍来的,胖女人拍着油脑袋瓜子说对对对就是她,回头对小姑娘说,小莉,先带她到后边休息一会吧。小餐馆里工作人员总共就仨人,很明显是一家人开的。老板负责炒菜,老板娘负责收银,女儿负责打杂,一家三口分工十分明确。夏沫这一来,小莉有了伴可高兴了,非要拉着夏沫和她一起住,得,这回好了,夏沫想不温暖都不行了。